完顏蒲家奴領(lǐng)了十員戰(zhàn)將前來,喝道:“董南蠻,你休狂,聽說你夸口要戰(zhàn)我十個將?呵呵,我大金國天下無敵,只消出十個小兵,便能把你殺做齏粉。”
說罷一回頭,大叫道:“來十個最沒用的小兵。”
當(dāng)下黑風(fēng)高十人,齊齊縱馬出列,大叫道:“副都統(tǒng),不消找了,二十萬軍中,我十個便是最沒用的也。”
董平一眼掃去,氣得咬牙——
伱看那黑風(fēng)高,身高九尺,手中一口大刀,柄粗刀長,少說也有四五十斤分量!
再看烏國龍、烏國虎,都是八尺開外,面似鍋底,個人手上一條刺虎槍,槍頭跟寶劍似的,又闊又長,槍脊上黑紅一片,也不知殺了多少人才染成這般擦拭不去的血痕。
還有粘摩忽、皎摩忽,滿面虬髯,腰粗膀闊,兩個人四柄大錘,都有南瓜大小,這若是砸上來,犀牛也吃他砸死。
至于奇渥溫鐵木真,生得方面大耳,手提一口金背大砍刀,目光如鷹隼一般銳利。
那烏哩布、瓦哩波亦是老大塊頭,長得食人生番一般,前者使條狼牙棒,數(shù)十斤沉家伙,燈草般在手中盤來舞去,后者提一柄大斧,半拉車輪也似斧面,八尺長的鐵柄,單手拿著正修胡子。
最后是哈鐵龍、哈鐵虎,這兩個的胳膊,倒比尋常人大腿還粗,腿比尋常人腰還粗,哥哥使狼牙棒,弟弟使九股叉,都是兇神惡煞容貌。
就這十個人,都穿著灰撲撲的普通騎甲,明明胯下都是駿馬,特意使污泥從頭至尾抹了,一匹匹不明所以,噴鼻子甩尾巴,委屈巴巴眨著眼睛。
十將挺胸疊肚,仰著下巴,張著鼻孔,看小雞仔兒一般看著董平,陰狠獰笑:“我十個最沒用的小兵,今日便和你這南蠻較量一回。”
董平怒極反笑:“不料你等打獵捕魚出身的野人,竟還有這等狡猾腸子!罷了罷了!爺爺也不管你大兵小將,只是若贏了這一場,你須把我兄弟人頭交還。”
蒲家奴贊一聲:“好個董南蠻,當(dāng)真好膽!”
他跳下馬,親自一刀,割斷繩索,一把接住山士奇人頭,拴在黑風(fēng)高的馬前。
“你若取勝,隨你取了這頭去,我軍絕不阻攔你。”
董平心中一喜,叫道:“那還等什么?開打罷!”
雙腿一挾馬腹,挺身直取黑風(fēng)高。
除了這十個,其余金兵齊刷刷往外退開,只片刻,空出老大一個圈子。
黑風(fēng)高見董平殺來,不慌不忙,大嘴一撇,順手一刀,磕開來槍。
旁邊乞顏部奇握溫鐵木真見了機會,連忙提刀來刺,董平左手槍“蘇秦背劍”,徑自擋住。
這里動起手來,剩下八將,都怕功勞被別個得了去,齊齊一聲吼,四面八方殺了上來,長槍大斧錘子刀,上下飛舞,前后翻騰。
好董平!這時便顯出他“雙槍將”的能耐,打馬一躍,人隨馬走,槍隨人馳。
那兩桿鐵槍掄轉(zhuǎn)起來,各施一套槍法,便似一雙孿生兄弟,背靠背與敵周旋!
兩套槍法彼此呼應(yīng),隱隱形成一個小小的槍陣!珠聯(lián)璧合,不見一絲一毫破綻!
你道一般爹生娘養(yǎng)的身子,積年打磨的武藝,緣何他董一撞便格外擅長群斗,亦不怕人圍攻?要訣就在這雙槍上。
況且他打熬的好氣力,最耐鏖戰(zhàn),不然單手使長兵刃,如何能擋住人雙手力道?
但聽董平哇哇怪叫,兩條槍使得翻江倒海,以一敵十,打得有聲有色,不惟守的嚴(yán)謹(jǐn),不時還能反攻,四下金兵金將,只看得眼都直了。
蒲家奴看得贊不絕口:“好本事,好武藝!難怪此人這般狂,敢挑戰(zhàn)我大金十員戰(zhàn)將。納合鈍恩幾人,折在這般虎將手上,也算不枉了。”
完顏宗磐搖頭道:“慚愧,慚愧,方才我還欲同他單挑,虧了不曾上前,不然平白折了士氣。”
不多時,徒單抄、徒單婆魯火父子,完顏宗干,耶律坦,完顏斜也父子,陸續(xù)趕到,見董平匹馬縱橫,大戰(zhàn)十將,無不嘆為觀止。
完顏斜也看了片刻,忍不住叫道:“董南蠻,你殺了俺幾個愛將,心里著實恨你。只是看你這等身手,俺卻又忍不住要愛你,你若肯降了我國,俺去老狼主面前,參保你一個萬夫長做做,以后打下南國,也分疆土讓你做個國主,豈不是光宗耀祖?”
董平嘴巴一咧,想要同他對答一番,只是那十個番將都不是尋常角色,一不敢分神,二無力分心,只把腦袋一搖,言簡意賅叫道:“滾!”
完顏斜也“嘿”的一聲,竟也不氣,只是搖頭嘆道:“真是狂徒!”
完顏阿虎里見父親受辱,心中不忿,定睛看了片刻,大叫道:“你們跟著他亂跑甚么,左包右抄,前夾后逼!都忘了怎么打獵么?”
十將聞言,恍然大悟,各自勒馬包抄逼夾,不多時,果然團(tuán)團(tuán)圍住了董平。
劉彥宗有個兒子死在董平手里,方才斜也愛才招降,他一顆心都含在了嘴里,生怕董平投降。
此刻見董平被困住,爽的渾身汗毛孔都打開了,指著樂道:“圍住了,圍住了!這個狂徒,當(dāng)他自己是呂布么?便是呂布對上這個陣勢,也要飲恨西北,何況是他!”
董平在場中以一敵十,周旋至此刻,也打了四五十合,終于被那十將圈在中心,再難驅(qū)馳。
這十將都是自負(fù)勇力之輩,十個打一個打到此時,無不惱羞成怒,又見董平守得風(fēng)雨不透,一時間還難拿下,一瞬之間,彼此忽然心意相通,齊聲大吼,都把兵器舉起,奮力砸落。
其中有兩個使雙錘的,十個人便是十二般兵器,這般運足氣力砸來,莫說一個人,便是一座山,也吃他砸塌了。
董平心口一緊,怪叫道:“來得好!”
但見“雙槍將”,奮神威、凜精神,雙槍叉起,往上一迎,嘩啦啦一聲大響,把那十二般兵刃,盡數(shù)架在頭頂。
董平抬頭望去,兵刃如林,幾乎遮住了天,深吸一口氣,一口銀牙幾乎咬碎,把骨子里的力氣都盡數(shù)榨出,雙膀一搖,牙縫里崩出一個字來:“開!”
兩條鐵槍,抵著諸般兵刃,便要撞開牢籠!
十個番將也都是力大過人之輩,察覺手中兵器松動,無不擰眉怒目,二十只腳丫踩定馬鐙,齊齊直起身子,大吼一聲:“不開!”
“噗!”董平噴出口短促的吐息,開了一半的雙槍,瞬間壓得比方才更低,腰背都受力往后仰去,胯下坐騎,稀溜溜悲嘶,四條馬腿顫抖,眼看不支。
“嚯喝喝哈哈哈哈!”
就在場中十將、場外金人都以為大局抵定時,董平斜低著頭顱,忽然笑出聲來。
眾人正自不解,便聽董平咬牙喝道:“我兄弟何在!”
他所帶的二十名騎兵中,忽然突出一騎,馬如入海龍,人似下山虎,一陣風(fēng)般卷將來,大叫道:“哥哥,兄弟在此!”
說話間,雙手連揚,石子在空中打出一片銳利嘯響,圍著董平十將,或是面門,或是頸側(cè),或是手腕,至少中了一發(fā),只疼得齊齊怪叫!
張清這一頓飛石,醞釀已久,不惟準(zhǔn),而且重,石落之處,痛徹骨髓,董平只覺壓力一輕,暴吼一聲,掀開一眾兵器,那兩條槍,便似脫鎖妖龍,怒不可遏卷起——
但聽得噌噌噌噌噌噌!
烏國龍、烏國虎咽喉飆血!
粘摩忽、皎摩忽心窩洞穿!
哈鐵龍、哈鐵虎左肋、右肋分別添了個血窟窿!
黑風(fēng)高怪叫一聲,單手揮刀,一刀砍在董平背上,盔甲碎裂,入肉數(shù)寸,留下老大傷口。
董平一言不發(fā),扭頭一口血噴在黑風(fēng)高臉上,趁他閉眼,雙槍齊出,將他戳下馬去。
自己也趁勢滾鞍下馬,踉蹌兩步,搶到黑風(fēng)高馬前,振奮神力,一把扯斷戰(zhàn)馬胸前鸞鈴,連著上面山士奇人頭,奮力擲向張清。
張清右手使槍一挑,那皮帶順著槍桿滑落,被他牢牢系在鞍前,喝道:“哥哥,走了!”
董平從黑風(fēng)高身上拔出雙槍,回身正要上馬,烏哩布縱馬追來,張清大叫:“哥哥小心!”手一甩,石子飛出。
這顆石子后發(fā)先至,正中烏哩布眼眶,打得眼珠迸裂,烏哩布怪叫一聲,掃向董平腦袋的狼牙棒失了準(zhǔn)頭,砸在董平背后,董平背上本有傷口,悶哼一聲,撲地便倒。
烏哩布不及再補一棒,捂著眼睛,悲呼逃遁。
他兄弟瓦哩波見哥哥重傷,大叫聲中,提斧縱馬,要殺董平,張清怒吼一聲,策馬挺槍將他攔下。
兩個戰(zhàn)了一合,董平已然爬起身,呼的擲出左手槍,自瓦哩波后腰扎入。.
瓦哩波疼得怪叫,張清一槍刺出,取了此人性命!
自張清殺出,至瓦哩波斃命,期間過程說來話長,其實于場中,不過一兩個呼吸功夫。
眼見十員番將,折八傷一,乞顏部元帥奇渥溫鐵木真,心驚之余,長聲怪叫,飛馬提刀來殺董平。
董平受了一刀一棒,雖然不是要害,傷得卻也沉重,此刻見奇渥溫鐵木真刀來,強提一口氣,舉起右槍去擋,順勢一步搶至馬側(cè),左手抽出寶劍,狠狠往他小腹捅去。
這一劍,乃是董平余勇所匯,力道著實不小,奇渥溫鐵木真不料他劍法出手如此之快,全來不及躲閃,這一劍正中腹部,但見白光一閃,刺得離鞍而起,墜落馬下連連打滾。
原來當(dāng)初老曹初見董平,脫口呼出馬超之名,董平口中不在乎,心里卻常常自美。
思及馬超不僅槍法了得,劍術(shù)也自驚人,這幾年來,都暗自苦練馬氏‘出手法’,他天賦非凡,苦功一下,自然成就驚人,今日臨危使出,果然將局面翻轉(zhuǎn)。
奇渥溫鐵木真打了幾個滾,坐起身,呆呆望著董平,腦中一片空白。
董平低頭看去,只見長劍折斷,敵將腹部卻滴血不見。
想到方才劍將刺入時那道白光,心中暗驚:“罷了,此人怕是個有來歷的,因此鬼神護(hù)佑。”
他卻不知這個乞顏部漢子,命中注定要生下也速該,也速該又生一子,卻是統(tǒng)一蒙古、開創(chuàng)霸業(yè)的亙古雄才,因此命不該絕——
奇渥溫此前劫掠時,掠得白銀盤子一個,喜愛非常,隨身帶在身上,董平這一劍刺透了盔甲,卻不曾刺破這面銀盤,反被震斷。
這時張清飛馬而來,就后一扯董平,提在馬鞍上,舞槍便往外殺,那十九個騎兵,也都一齊發(fā)作,護(hù)著主將往外沖突。
完顏斜也回過神來,怒不可遏:“該死南蠻,竟把張南蠻扮作小卒,欺騙我等,這般耍詐,豈肯干休?捉住他們!”
張清方才扮小卒時,早看定了包圍薄弱之處,此刻毫不猶豫沖去,手中飛石亂打,那些金兵無一個能進(jìn)他三丈,一口氣竟被張清突了出去,身后斜也吼叫連天,金兵緊追不舍。
張清馬術(shù)最好,戰(zhàn)馬又是養(yǎng)足了氣力的,雖然帶了個董平,也自馳騁如飛,后面金兵大呼小叫,卻漸漸被甩得開了。
董平掙扎著調(diào)整了個姿勢,摸了摸山士奇頭顱,長長吐出一口氣,看向張清笑道:“兄弟,這一戰(zhàn)可痛快么?”
張清回頭看看背后追兵漸遠(yuǎn),臉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連連點頭道:“小弟閱遍古來史書,不曾見這般一場好殺,董兄真神人也!”
董平大笑,笑了幾聲,口中噴出血沫來,又忍不住咳嗽半晌,這才搖頭道:“卻不知‘活典韋’武二郎若身臨此境,所作所為,卻又比我如何。”
張清想了想,搖頭道:“我那師父,雖然也是勇絕……”
董平聽了大奇:“嘟!你且住口,你說什么,你叫武二郎甚么?”
張清笑道:“哥哥有所不知,武二郎有個徒弟瓊英,仙女一般的好女郎,和小弟一見鐘情,他日結(jié)成姻親,他豈不也是我?guī)煾福俊?
董平立刻叫道:“那你叫得著我哥哥么?武松當(dāng)年乃是董某副將,也稱我一聲董兄的,你若娶了他的徒弟,豈不該叫我一聲師伯?”
他兩個一邊攀扯,一邊繞城遁逃,此時已從北門奔到了南門,遠(yuǎn)遠(yuǎn)望見南門燈火輝煌,李俊一人一騎,滿臉焦灼,見了兩人奔來大喜,招手道:“快來,快來!”
李俊先前得了鄒潤報信,聽說董平殺出城去,連忙點將,卻見張清也不見了,上城望著金營外沸反盈天,幾次欲出兵相救,終究怕誤大事。后來遠(yuǎn)遠(yuǎn)望著一小隊人馬殺出,心中猜著必然要繞城逃遁,果然在此接著。
張清飛馬過去,李俊先看董平重傷,吃了一驚,忙喚醫(yī)生救治,又見山士奇人頭,愈發(fā)驚得說不出話,段三娘滿面漲紅,連聲叫道:“千軍萬馬,如何讓你等搶出山兄弟的頭來?”
張清把經(jīng)過一說,眾人都驚得白了面皮,李俊連連搖頭,苦笑道:“我‘混江龍’自謂有膽色,今日才知,真有天生神勇之人。好一個董一撞,今日一戰(zhàn),必當(dāng)青史留名。”
董平性喜浮夸,見眾人都服了他,心中大喜,只覺一身傷勢都輕了,支撐著抱拳道:“兄弟們謬贊了,董某不過是傻大膽,幸得山士奇兄弟英魂護(hù)佑,僥幸成功,只是帶了這一身傷,后面一段時間,只怕難以出力了。”
張順也帶傷前來,笑道:“放心!如今我等只要守城,怕他若何?你且同我安心養(yǎng)傷,看兄弟們殺敵便是。”
說了一陣,董平力乏,李俊忙讓人送他去休息看顧,眾將亦都散去,各自守把城墻。
李俊獨自扶著張順,兩個走回住處,一路無言,張順覷他臉色,忽然嘿嘿笑道:“哥哥,不是說要把董平重重治罪么?”
李俊面孔一紅,搖頭道:“他行事膽大妄為,全然不顧大體,若我做主帥,必不肯重用他。只是此行九死一生,竟被他生生奪回山士奇首級,傳揚開去,便然士氣大振,我又如何好罰他?”
說著忽然一笑:“你看此人,心高氣傲,著實輕狂,卻又偏偏有狂的本事,依我看來,除了武大哥,天下只怕無人能把他用好。他今日受了些傷,我反倒少了許多擔(dān)驚受怕。”
兄弟兩對視一眼,同聲大笑。
到得次日,李俊于城中擇善地,大張旗鼓,厚葬山士奇,城中軍民得知董平賭斗奪頭,無不熱血沸騰,一時間士氣大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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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斜也聽城中歡呼傳來,曉得多等無益,也不再計較損失,擺定了陣勢,四面攻打不休。
這正是:上應(yīng)天星殺破狼,今方識盡董郎狂。雙槍凜冽輕生死,匹馬昂揚踏雪霜。
鐵木真祖父名八哩丹,所謂“奇渥溫鐵木真”,乃是說岳全傳中人物,差點被宗澤一刀砍死,頭冒白光擋住大刀,書中說他后來生了忽必烈,因此命不該絕。
說岳中說得應(yīng)該就是鐵木真本人,他是孛兒只斤氏,奇渥溫姓,乞顏部人,按照蒙古起名傳統(tǒng),,全名應(yīng)為奇渥溫·孛兒只斤·鐵木真。
但是這個時間完全對不上,鐵木真要四十年后才出世,故此沿用說岳人名,權(quán)且改為他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