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身而過
周末昏天暗地地加了兩天班,周一一大早,陸然還沒醒謝淼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讓她陪她出席新書發布會。
陸然正睡得迷迷糊糊,混混沌沌的腦子也沒聽清謝淼電話里說了什么,就這么隨口答應了下來,掛了電話繼續睡,直到八點多才起床,頂著依然暈暈沉沉的腦袋去上班,沒想到剛到辦公室就聽到公司要合并重組的消息。
“哪兒來的消息啊?”陸然蹙眉,往辦公桌走去,不緊不慢地拿下肩上的挎包,順手端過桌上的瓷杯,“怎么沒聽其他人提過啊?”
說話間已走到飲水機前,微彎著腰,接水清洗杯子。
“你也沒聽說過這事兒嗎?”許欣望向陸然,語氣隱約帶著些許刺探,“嚴總難道也沒和你說起過?”
陸然微側頭望向許欣,臉色茫然:“沒有啊。”
“大家早啊!”清朗的男聲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伴著落下的聲音,嚴末高大的身子已出現在辦公室門口,右手拎著的公文包被隨意地甩在了右肩后,隨著他的腳步一晃一晃地甩在背上,一身熨帖整齊的白襯衫黑西褲,整個人如同他的聲音一樣,朝氣而充滿活力。
“嚴總。”
“嚴總早。”
“嚴總,聽說我們公司要并入別的公司了是不是啊……”
“嚴總,怎么沒聽你和我們提起過啊……”
此起彼伏的招呼聲中,有人把大清早聽到的八卦問了出來。
“咳咳……”嚴末手捂成拳放在唇邊輕咳幾聲,將甩在肩后的公文包收了回來,“關于這個問題,一會兒晨會再討論。不過大家請放心,我們這個團隊不會解散。”
————
晨會是早上十點半開。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大家一早上也沒什么工作的心情,多半是在群里相互打聽。
陸然手上還有廣告案要趕,開了電腦就忙著搜集資料,也沒太把這事兒往心里去。公司重組合并或者是破產易主,只要身邊都還是這些人,也不是多大的事兒,只不過換個老板換個發薪水的人而已。
晨會在十點半準時召開,嚴末一開口就證實了公司即將與其他公司重組的真實性:“各位,經過我本人再三權衡,為了咱公司更好的發展,我決定與華辰合作,將公司與華辰旗下廣告子公司合并,更名華辰新視紀傳媒,我和唐總各持股份。”
陸然捏著的筆桿歪了下,她抬頭望向嚴末,微微蹙眉。
嚴末留意到陸然細小的表情變化,望向她:“陸然,怎么了?”
陸然搖搖頭:“沒什么啊。”
“嚴總,公司這不是發展得挺好的嗎?為什么突然要和別的公司合并啊?”有人問道。
嚴末避重就輕:“大家都很優秀,也很努力,但我們公司小名氣小,總接不到大項目,沒辦法讓大家盡情發揮,以后有了華辰的名頭,借著他們的名氣,想做什么大項目還不容易。”
會議在各種困惑討論中持續了將近兩個小時,一直到十二點多才結束。
華辰是白領人的職場夢,遙不可及,因為老大的一個決定突然就成了華辰的一員,眾人是欣喜多于遺憾,會議結束時三三兩兩滿臉喜色地結伴去吃飯,唯有陸然坐在座位上轉著筆沒動。
嚴末望過來,只看到她側低著頭,眉心微擰著,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筆,不知道神游到哪兒去了。
“陸然,不去吃飯?”嚴末問。
“啊?”陸然回過神來,往周圍望了望,“哦。”
起身收拾筆記本,動作不慌不亂,不緊不慢。
嚴末特別欣賞陸然這一點,無論任何時候總不慌不亂,安安靜靜的,卻總像沒睡醒似的,似乎無時無刻不在走神中。
許欣走過來,一巴掌拍在陸然肩上:“吃飯去。”
兩人是同期進公司的,關系一向不錯,平時也常一起吃飯。
以往吃飯時陸然偶爾還會和許欣時不時聊幾句,今天吃飯時卻總有些心不在焉,低著頭不緊不慢地吃著飯,眉心卻微微擰著,一直到下班也沒舒展開來。
手上的項目不急著交稿提案,陸然也就沒加班,下班時間一到就回了家,開了電腦,捏著發疼的腦袋,憋著把最后的結局寫完。
她在新視紀傳媒做的是影視廣告文案,平時不加班時沒什么事做,無聊時也就隨便寫點東西,但不多,剛完結的二十萬字她寫了一年,結局還是磨了一個月才勉強寫完。
關上電腦前陸然順便掃了眼書評區,果然又在掐,掐來掐去無非是她是否在模仿所謂的言情小天后“糖糖在隔壁”的文風。
一個甜暖溫馨一個平淡無味,她總覺得這是八竿子打不著邊的事兒。
陸然沒去理會,隨手關了電腦,正要洗洗睡了,謝淼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然然,二十號那天剛好周六,我給你訂十九號號晚上的機票了哈,你到時早點下班。”
“訂機票做什么?”陸然沒想起早上電話的事兒,問道,頭已歪向脖子,夾著手機,雙手去翻找衣服,漫不經心。
“就知道你沒記著,我早上不是才告訴你我下個月在廣州有個新書發布會,合作商那邊讓帶一兩個圈子里的朋友過來撐場,我也沒認識幾個人,想來想去還是拉你過來湊數,正好也可以給你介紹些圈子里的人認識認識,你可別給我說來不了之類的廢話,早上可都說好了的。”
謝淼嗓門大,又是在氣急敗壞中,說話不換氣的,一口氣下來聽得陸然耳朵直疼,不得不停了手邊的工作,把手機挪遠了些,一手揉著眉心,老半天才緩過神來,想起早上的電話:“淼淼,那不行,我那會兒還在做夢呢,不能算數……”
“那我可不管,我剛都已經替你把機票定下來了,你可不能放我鴿子。”
說完語氣又軟了下來:“好然然,外面的世界如此黑暗你怎忍心讓我獨自一人面對,我一個人去會被生吞活剝了的。”
陸然大囧:“說得好像帶上我你就開了外掛似的,好了,我去還不行嘛,正好到時我也不用上班了,可以趁機多玩幾天。”
“你老板放你假了?”謝淼隨口問,陸然有多忙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年紀輕輕地總像在玩命。
“我打算辭職了,休息一段時間。”
陸然語氣淡淡的,謝淼卻驚跳起來:“為什么?”
第二天嚴末收到陸然的辭職申請時也是和謝淼同樣的反應。
他謹慎地拿起她的離職申請看了又看,又往陸然看了又看,確定她不是在和他開玩笑后,終于問出心底的疑惑:“不是工作得好好的嗎?怎么突然想要辭職了?”
陸然抬眸望他:“最近工作挺累的,我想先休息一段時間。”
嚴末盯著她,她也正安靜地等著他的答案,她的瞳仁非常的黑,眼睛很漂亮,清澈迷離,總似剛睡醒,卻總是不慌不忙的,沉定如水,連說話也是,不緊不慢的語速,軟軟糯糯的聲音,很好聽。
“我可以……讓你停薪留職三個月,休息夠了再來上班。”嚴末收回盯著她眼睛的視線,組織著措辭,試圖挽留。
陸然工作能力強,她在廣告上的創意和天賦一直是他在尋找的,她人也謙虛認真,工作起來更是不含糊,這樣的員工他沒道理要放走。
只是入職至今,陸然并沒有拿下什么好的廣告案。
“為什么啊?”陸然不解皺眉,有些赧顏,“嚴總,我幾乎沒給公司創造過利潤。”
說到這個陸然挺汗顏的,她進公司一年多,廣告案子寫了不少,但提案時無一不被刷下來了,沒人敢輕易嘗試她的廣告案。嚴末直到現在還沒開了她,他是個仁慈的老板。
“我……相信你的能力。”嚴末認真組織著措辭,盯著陸然的眼睛,努力掩飾著自己的底氣不足。
陸然忍不住笑了笑,很淺的一個笑容,卻眉眼都是愉悅的,她笑起來從不摻假。
“謝謝嚴總。”軟糯的聲音都隱約憋著些笑意,卻是真心道謝,“我爸媽一直希望我能回他們身邊工作,我也出來好幾年了,我想回去多陪陪他們。”
陸然這個理由讓嚴末無法反駁,批也不是不批也不是,批了覺得遺憾,不批又顯得不近人情,只好先壓著,一整個下午都被這件事干擾著,連在華辰簽約時也還是心不在焉的,捏著筆盯著眼前的文件半天沒簽下去。
一只手壓在了他面前的文件上,手很白皙漂亮,骨節分明,蓄積著力量感。
那只手壓著那份文件微微一用力,從他面前拉了出來。
嚴末抬頭望向手的主人,微皺眉,對他的舉動困惑不解。
“你可以再多考慮幾天,你家老頭也還沒把你逼到絕路。”
唐旭堯淡淡望他一眼,壓著合同的手漂亮地轉了個圈,合同轉向了他,他伸手要拿起,嚴末急急伸手壓住。
“你別,我可不是為這事兒心煩,我簽不就是了嘛。”
大筆一揮,爽快地在合同上簽了字,并蓋了章,把合同扔給唐旭堯。
唐旭堯伸手拿過,粗略掃了眼,遞給秘書,站起身:“你家老頭這次又拿什么逼你了?”
“和他沒關系,就一個員工想離職。”嚴末跟著站起身,往手表望了眼,“去吃飯?”
唐旭堯正垂眸整理文件,聞言抬眸掃他一眼:“男的女的?看上人家了?員工離職不挺正常的的事,弄得跟天要塌下來似的。”
“少胡說八道。我那是惜才,那女孩子工作能力挺不錯,有天賦,人也好學……”
“她做過哪些成功的廣告案?”唐旭堯打斷他沒完沒了的稱贊,能力不是掛在嘴邊,做生意的,看的是實實在在的成績。
嚴末飛揚的眉眼垮了下來:“……沒有。”
唐旭堯又抬眸掃了他一眼,語氣很淡:“進公司多久了?”
“兩……三年吧。”嚴末也不確定,公司人雖不多,但也二三十號人,他真沒記得誰什么時候進公司了。
“進公司三年,卻沒能為公司創造一分錢利潤。”唐旭堯輕輕一笑,帶著淡哂,“這樣的人不主動辭職我也會開掉。我的公司不養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