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然捏著手機在窗前站了會兒。
唐旭堯望過去只能看到她纖弱的背影,背著光站在光影里,那么近,卻又那么遠。
陸然走向他。
“你是要現(xiàn)在辦理出院手續(xù)還再在醫(yī)院多休息兩天?需要通知你的家人來照顧你嗎?”
陸然問,唐旭堯只是盯著她,黑眸很深,抿著唇緊緊盯著她的臉,一瞬不瞬。
他的眼神讓陸然難堪,他是因為救她才傷成這樣的,她卻就這么拋下他不管。
心里突然很難受,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就這樣吧,對她越失望越好。
陸然拿起了手機,想給唐寧寧打電話,讓她過來照顧她哥。
手機還沒撥出去,唐旭堯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很重,陸然甚至感到了疼,她扭著手腕試圖抽出來,卻抽不動,反而越動他箍得越緊。
“唐旭堯,你別這樣。”陸然望向他,輕輕說道。
“那要我怎樣?”唐旭堯突然一聲暴喝,他最近脾氣都不佳,陸然和他認識這么多年,哪怕是在結(jié)婚那兩年了,也從沒見他對她大聲說過話,從來都是神色淡淡,卻很溫和,連眼神也都是柔柔的。
“陸然,究竟要我怎樣做才可以你告訴我啊,我是真的已經(jīng)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讓你再回來。我也想痛痛快快地放手,可是我一想到以后再也沒有你我就難受得沒法忍,你以為我整天像個瘋子一樣纏著你不放我就很好受?可是除了這樣我真的已經(jīng)完全沒辦法,我要真懂得處理這些事當年就不會任由你離開了才發(fā)現(xiàn)問題。我總在做著自以為對你好的事,卻總適得其反。”
唐旭堯幾乎是吼著說完這段話的,情緒處于爆發(fā)邊緣時,只能如同困獸般苦苦掙扎,卻找不到出口。
陸然望著他,鼻子有些酸,眼睛也很酸澀,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面色卻還算平靜,語氣也還是輕柔平靜的:
“唐旭堯,你什么也不用做,該怎么過就怎么過就好了。你現(xiàn)在覺得難受沒法忍受的東西,熬個一兩年,就沒什么看不開放不下的了。沒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了的道理。”
唐旭堯所有的煩躁在觸到她眼眶打轉(zhuǎn)的眼淚時熄了下來,陸然只是很簡單地在勸他,他卻知道,那都是她用她所有的傷痛換來的切身體會,沒有過那樣深刻感悟的人,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陸然。”唐旭堯聲音柔和了下來,想說點什么,卻發(fā)現(xiàn)什么也沒法子說,理虧的人總無法再去理直氣壯,甚至連道歉都覺得虛偽。
陸然抽回了手,這次唐旭堯沒再握著不放,只要她不愿意,他握不住。
“我讓你家人過來給你辦理出院手續(xù)。昨晚真的謝謝你。”陸然低聲說著,轉(zhuǎn)過身,整理著他的那些藥,“這些藥有些是一次三粒有些是一次一粒,一天三次,上面都有寫著,你服藥的時候注意看下上面的字,別弄錯了。”
唐旭堯盯著她的側(cè)臉,沒說話,以往偶爾他生病時她也會這樣柔柔地叮囑他,只是那時她還是他的人,如今卻已要嫁為j□j。
“藥全都在這里了,一會兒電話讓你家人過來接你吧。”陸然邊說著邊轉(zhuǎn)過身。
“陸然。”唐旭堯叫她,語氣已沒有剛才的狂躁,很平和,“你一個人回去沒問題嗎?你家人不會責備你吧。”
“他們舍不得的。”陸然淡聲應(yīng)著,“頂多說我一下,而且多半是說我昨天跑山上遇劫匪的事兒。”
抬頭望他:“需要我?guī)湍愦螂娫拞幔俊?
“不用了。”唐旭堯淡淡道,拿起手機,“你是坐高鐵回去吧?讓小林送你過去吧。”
說完也沒顧陸然阻止,給助理林江濤打了個電話,讓他過來接陸然。
小林就在附近,很快過來。
陸然和唐旭堯道了聲別就先回去了,卻沒想到下樓時遇到了黎芷琴。
黎芷琴估計是過來看唐旭堯的,冷艷的臉上依然化著精致的妝容,兩人在樓梯口碰到,一個下一個上。
黎芷琴雖然是從下往上的姿勢,位置上略顯劣勢,態(tài)度卻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只是沒有以往那般頤指氣使的味道。
陸然淡淡往她望了眼:“他在302病房。”
繞過她下樓,擦肩而過時,黎芷琴突然出聲叫住了她。
“陸然!”
陸然腳步停了下來,沒有回頭。
黎芷琴也沒有回頭,只是盯著前方。
“你是快要結(jié)婚的人,別再和阿旭沒完沒了的,傳出去都難聽,還讓他為你受了傷,我們家就他一個兒子,要是出了點什么事……”
陸然打斷她:“那就管好您兒子。”
說完沒再停留,下了樓。
小林在樓下等著她,陸然沒上車。
“你就說我朋友已經(jīng)來接我了,不用麻煩。”
另外招了輛出租車,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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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然回到家里時已經(jīng)是下午,因為不是雙休日,家里也沒什么人,也就陸呈海在家。
陸然回去時他正在午休,陸然也就沒去打擾,回房休息了會兒,昨晚沒怎么睡,又受了一夜驚嚇,如今放松下來就特別能睡,一覺就睡到了晚飯時間,直到手機響起才醒了過來。
陸然伸手接過,還是陸仲宣的電話,就接了起來。
“小然然啊。”電話一接通,陸仲宣閑散的嗓音就從手機那頭傳了過來,還帶了些吊兒郎當,陸然幾乎可以想象他正慵懶地靠在沙發(fā)上,耳朵夾著手機,一只手隨意地搭在沙發(fā)背上,一只手捏著花生米往嘴里拋,雙腳擱在茶幾上的挫樣。
“哥。”陸然嘟著嘴叫了他一聲,進洗手間洗了把臉。
陸仲宣聽到水聲,依然是吊兒郎當?shù)恼Z調(diào):“還沒舍得回來啊?”
陸然沒應(yīng)他。
陸仲宣也不以為意:“還真樂不思蜀了哈,需要我給你們兩個準備賀禮嗎?”
陸然推開房門,邊接著電話邊往樓下走,一抬頭果然就看到了樓下沙發(fā)上,正悠閑地啃著花生晃著腿的陸仲宣。
“你今天怎么下班這么早啊。”陸然問,下樓來。
陸然穿著拖鞋,走路聲音不重,客廳里又在開著電視,陸仲宣背對著樓梯方向,沒發(fā)現(xiàn)陸然已經(jīng)走下樓梯來,依然是晃著腳悠悠地道:“這不是等著回來看戲嘛。”
秦嫣和陸仲謙也在客廳里,自從小承曜上幼兒園后兩人就常回這邊吃飯,小承曜幼兒園離這邊近,平時多半是他奶奶接送他,兩人也住得不遠,就干脆也回這邊吃飯了。
陸然下樓時秦嫣正往樓上看,看到了她,就往她望了眼,然后往陸仲宣也望了眼。
陸仲宣沒留意到秦嫣的眼神,依然慢悠悠地道:“我說小然然啊,你這膽兒可越來越肥了啊,大半夜跑山上去不說,還和你前夫藕斷絲連鬧上了新聞,這會兒連家都不回了。舍不得回來了,嗯?”
陸仲謙正在翻著卷宗,聞言扭頭往他看了眼,看到了已經(jīng)下到樓來的陸然,也僅是淡淡地朝陸然掃了眼,繼續(xù)看手上的卷宗。
陸然只是捏著手機沒應(yīng),來到他身后,本想直接伸手拍他肩膀,沒想到陸仲宣突然就像被蜂蟄了似的陡地坐直身,聲音又是習慣性地一沉:“馬上給我滾回來!”
手機也“啪”的一聲扔在了沙發(fā)上,冷著張臉。
正趴在沙發(fā)上畫畫的小承曜冷不丁被他扔下來的手機嚇到,抓住畫筆的手一抖,本來已經(jīng)快完工的畫作愣是被嚇得多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墨痕來,小承曜撅著嘴把筆一扔,苦大仇深地瞪向陸仲宣:“小叔叔你吼什么吼,真討厭,賠我畫。”
陸然隔著沙發(fā)安慰他:“小曜曜乖,小叔叔最近便秘嚴重,你要體諒他。”
“什么是便秘?”小承曜扭頭問。
陸仲宣則是倏地轉(zhuǎn)過身,看到陸然時扭著的俊臉一抽一抽地扭曲著:“你回來了怎么不說?”
“我也沒說我沒回來啊。”陸然咕噥著應(yīng)道。
繞過沙發(fā),把小承曜軟軟的身子抱入懷中,她愛死了小孩子這種軟軟綿綿的觸感,尤其是看著他蹦跶著跑到秦嫣身邊,嘟著小嘴“媽媽,媽媽”地叫時,萌得心頭都酥酥軟軟的。
相較于小男孩,陸然一直都是比較喜歡小女孩的,總覺得女兒和唐旭堯會是個很美好的存在,只是那時孩子沒保住,后來唐旭堯一直沒肯再要,總說要再等兩年,也就到一直到離婚她都沒懷上,雖然有些遺憾,但對于現(xiàn)在的情況而言,也未必不是好事,有了孩子牽絆著當初反而不能走得那么干脆利落。
陸仲宣扭頭望她,臉色依然不太好:“陸然,我說,你昨晚怎么回事,一個女孩子大半夜地跑山上去干嘛?你再這么沒一點安全常識,我可說好了,你那破工作室我非關(guān)了不可。”
“這個我贊成。”陸仲謙抬頭往陸然望了眼,又低頭繼續(xù)翻著卷宗,“真不知你那四年是怎么活過來的。一沒生活常識二沒安全意識。”
“我知道錯了嘛,以后再也不會了。”陸然向來是能屈能伸,一般像這種三堂會審集體批斗都像在煮開水,一開始風平浪靜無波無瀾,慢慢就開始冒泡泡,最后全面沸騰爆發(fā)開來。
一直沒說話的陸呈海重重的“哼”了聲:“那怎么又和姓唐的混一塊兒了?”
“他就是來救我,如果不是他,我現(xiàn)在還不知道成啥樣呢。”陸然說的是大實話,雖然有為唐旭堯說話之嫌,但昨晚確實多虧了唐旭堯,如果不是他趕來,不是他在路上指導她怎么應(yīng)付,她是真心不知道要怎么做,他的聲音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一碼歸一碼,他救了你,該有的謝禮一分不會少。”陸呈海望向她,“不過陸然我可說好,你要再和他繼續(xù)牽扯不清,你和程朗這婚就不能訂,我們家和程家再也丟不起這個臉。”
“這已經(jīng)不是丟臉不丟臉的問題了。”陸仲宣接口,“你說有你這么傻的人嗎?在一個地方摔一次不夠還想再摔一次,嫌摔得不夠重?娶了你兩年沒婚禮就算了,連聲招呼都沒打過,有他那樣做人的嗎,還有他那一家子人,你要再敢跟那樣的人在一起,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妹妹。”
“雖然我覺得男人沒有犯原則性問題并不是完全不可原諒。”陸仲謙也終于望向她,“但這次我站在你四哥這邊,沒這么糟蹋人的。”
秦嫣橫他一眼:“你以前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望向陸然,看她低垂著頭不敢吭聲,有些看不過去,岔開了話題:“陸然啊,晚上我們?nèi)ス浣职桑镁脹]好好逛過街了。”
“好啊好啊。”陸然頓時笑得眉眼彎彎,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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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秦嫣把小承曜留給陸仲謙帶,陪陸然去逛街。
其實兩人都沒什么要買的,只是陸然在家里待著,時不時被幾個哥哥輪番說教,可憐兮兮地做錯了事還不敢反駁,只好借著逛街趕緊溜出來。
陸然知道秦嫣是故意這么做的,出了門就扭頭對秦嫣道謝:“嫂子你人真好。”
秦嫣笑笑:“有這么多哥哥不好消受吧。”
陸然連連點頭:“真消受不起,訓起人來跟大年三十的鞭炮似的,一陣接一陣的就沒斷過。”
秦嫣忍不住一笑:“你真該把這話直接告訴他們。”
“我可沒這個膽。”陸然咕噥道,她是真沒這個膽,受寵一回事,但鐵面無私起來真沒法子吭聲。
陸然不知道家里人消氣沒,這會兒也還沒敢這么回去,就和秦嫣一起去了市區(qū)的商場隨便逛。
現(xiàn)在天氣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暖,秦嫣想要買幾件牛仔長褲,陸然陪她去挑,去的都是秦嫣常去的專柜。
秦嫣身材好,買衣服也不挑,隨便拿了幾件牛仔褲就進試衣間了。
陸然在外面等著有些百無聊賴,就往四周隨意看著,卻不想看到了道略熟悉的身影,剛好從左邊的小道走過,轉(zhuǎn)另一邊去了。
陸然本也沒覺得什么,只是他臂間挽著的女人的手……
陸然忍不住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就仰著脖子探頭往那邊望去。
秦嫣正好換完衣服出來:“陸然,你幫我看看這褲子怎么樣?”
一抬頭就看陸然正探頭探腦地往前面看,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怎么了?”
“好像看到熟人了。”
陸然低聲咕噥著,皺著眉,那個男人的背影……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十點第二發(fā)哈,晉江晚上一般抽,所以有時候可能得延遲十分鐘左右才能更得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