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有三四個月的時間，陳來娣一直留在家中休養。直到年底，陳來娣才拖著虛弱的身體上了班。

自打劉啟亮死后，劉富貴的工作似乎更忙了，在家的時間也更短了。辦公室對他的吸引力似乎比家要大得多。

劉啟亮死后的第三年，劉家有了兩件喜事。第一件喜事是劉啟蒙結婚了。一切正如陳來娣所預想的那樣，劉啟蒙調至遠離市區的獅礦后，工作一段時間便與那里的一個技術員談起了戀愛。男女雙方的家長對這門親事都非常認同，現在，倆人終于走上了婚姻的殿堂。

婚禮前，陳來娣問劉富貴：“啟蒙結婚，我們總要陪一些象樣的嫁妝吧，再說你們家啟蒙以前就……”陳來娣本想說劉啟蒙以前曾經那樣地荒唐過，本來就可能將來成為男方的話柄，在經濟方面，就不能再留下什么話柄給男方家了。但到底她還是忍住了，避重就輕地說：“好歹你也是個區長，可不能讓男方家小瞧了我們。”

劉富貴對這些家庭瑣事不太關心，盡管劉啟蒙并非陳來娣所生，可他仍然認為這事由陳來娣張羅比較合適。“那你就看著辦吧。”劉富貴一臉輕松地表態。

倒是陳來娣有些發愁：“我哪有什么辦法？前兩年開始家里才好過些，你雖然是個區長，拿回家里的錢還不如我這個老百姓多。啟明和小燕一直在上學，啟明馬上還要上大學。不瞞你說，我手上一共才三千多塊，要是都給了啟蒙，那啟明和小燕怎么辦？”

劉富貴驚訝：“家里也不至于窮到這個地步吧？才三千塊？前幾年我的收入也還可以，一兩萬總還拿得出來吧。”

“一兩萬？”陳來娣聽著覺得好笑，“這么說，是我把家里的錢用了？還是我貼給娘家了？你也不想想，你這兩年，除了工資，幾乎沒給過家里一分錢。人家普通的工人還今天發個資金，明天拿個高溫獎，你可倒好，一個堂堂的區長，拿的錢居然沒人家工人多。你那點可憐的工資，夠一家人吃得上飯就不錯了。這兩年家里添的冰箱彩電，還不都是拿我的獎金買的。”

劉富貴的臉色變了：“我一個社會主義工作者，一名中國共產黨員，除了工資，還能有什么別的收入？你是不是要我去貪污受賄？”

說老實話，陳來娣還真的從來沒有認真地算計過劉富貴的收入。盡管她也認為作為一個區長，丈夫的收入與他的身份實在不相符，可大大咧咧的她并沒有往深處想。今天這樣開誠布公地一說開，反倒將她說清醒了——是啊，一個堂堂的區長，拿的錢怎么會比一個小工人還少呢？

陳來娣和劉富貴的爭論當然沒有結果，爭論是爭論不出錢的，陳來娣就拿那三千多塊錢給劉啟蒙置辦了被單被面、廚房用品之類的嫁妝。最后劉奶奶心疼這個大孫女，拿出錢買了一臺冰箱，嫁妝里好歹也算是有了一個大件。

其實劉啟蒙男友的家里并不在意劉啟蒙家里的那些陪嫁，男友雖只是工人家庭出身，然而父母均通情達理、本分老實，心甘情愿地拿出所有的錢給獨生兒子置辦婚禮，沒有半句怨言。

劉啟蒙的婚禮十分熱鬧，劉啟明全家人都去參加了。婚禮上，看著漂亮大方的女兒，再看著一表人才、斯斯文文的女婿，這個時候，劉富貴才對陳來娣有了一絲謝意。是的，如果沒有陳來娣，他的這個女兒不僅不會嫁進這么清白的人家，保不準還會像陳來娣所說的那樣進了班房。兒子劉啟亮的死，劉富貴在心里是多少有些責怪陳來娣的，如果不是她堅持要生個兒子，就不會有劉啟亮，如果沒有劉啟亮，全家人都不會因為他的死而陷入深深的苦痛中。劉富貴明知自己這樣想是沒有道理的，可是卻管不住自己的心。如今劉啟亮已經離開他們將近兩年了，而他自己居然在外面有了另一個女人。這一刻，劉富貴站在眾多的賓客中，看著那一張張喜慶的笑臉，突然感到自己是個多么自私、多么不負責任的男人。

劉家的第二件喜事就是宋小燕這一年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省重點高中。對于女兒能獲得這樣的成績，最感欣慰的人是陳來娣，她握著宋小燕的手，無限感慨：“小燕，你能考上省重點高中，多虧了你哥呀。記著媽的話，這輩子，只要照著你哥的樣子學，準錯不了。”

因為同在一所學校，宋小燕和劉啟明仍然可以一起上學放學。每天的放學鈴聲一響，劉啟明總會以最快的速度去接宋小燕。劉啟明已經高三了，成績在學校里一直名列前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