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東升來到病房的時候,病房外的走廊上聚著不少人,爭相在那里看著汪媛媛手里抱著的嬰兒,王建軍在一旁與人說笑著。
原來,張家在村里的親屬坐著拖拉機來醫(yī)院里看望王娟,王建軍和汪媛媛于是就順道趕了過來。
王娟此時已經醒來,雖然很虛弱,但整體情況還是不錯,護士長正在病房里給她的傷口換藥。
“趙廠長,這孩子的命是你救的,你給孩子起個名字吧。”正在與人說著話的楊素芬看見了趙東升,笑著迎了上來,如今王娟度過了危險期,她終于可以放下心里的一塊大石頭。
“這種事情還是孩子的爸爸來吧,我要是做了就屬于越俎代庖了。”趙東升聞言,笑著婉拒了,他知道楊素芬很感激他,這已經足夠了,他并不想以恩人的姿態(tài)自居。
雖然楊素芬不知道什么是“越俎代庖”,不過她看出來趙東升沒有給孩子取名字的意思,于是也沒有堅持,高高興興地從張花花手里接過打包的飯菜吃飯去了。
趙東升向王建軍招了招手,王建軍就走了過來,跟著他到了走廊拐角一個僻靜的地方,將他和吳雯要去南方的事情告訴了王建軍,同時也告訴了他調查組的事情。
“我需要做什么?”王建軍得知消息后大吃了一驚,不過很快就冷靜了下來,雖然他不清楚李建功這次帶著那一百五十萬去哪個廠家購買原料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趙東升將那一百五十萬用在了購買原料上,因此并不感到驚慌,低聲問道。
“本來想帶你和媛媛出來散散心的,不想卻出了這么個意外。”趙東升有些歉意地望著王建軍,沉聲囑咐,“等下你和媛媛跟我和吳雯一起去石門市火車站,送我們上火車,然后回市里,將我們出來后發(fā)生的事情,尤其是我和吳雯乘坐的火車列次,都告訴調查組的人,以及那些前來打探消息的人。”
“你放心,我會辦好這件事情的。”王建軍聞言,沖著趙東升點了點頭,他清楚趙東升事先不將調查組的事情告訴他是為了他和汪媛媛好,更清楚自己回去的任務是將趙東升和吳雯去南方的消息散布出去。
自從進入了電器廠,尤其是擔任后勤部主任后,王建軍在家人耳提面命和趙東升的耳濡目染下,心性受到了很大磨練,再也不是趙東升去年第一次見面時的那個愣頭青了,做起事情來穩(wěn)重多了。
趙東升笑了笑,伸手拍了拍王建軍的手臂,他是自己最信任的兄弟。
進病房見了王娟一面后,趙東升就以回廠里為由向楊素芬等人告別,領著吳雯和王建軍、汪媛媛離開了醫(yī)院。
至于替王娟交的那兩千塊錢住院費用,趙東升向楊素芬表示什么時候手頭寬裕了什么時候再還。
“真是一個好人呀!”醫(yī)院門口,望著駛離的吉普車,楊素芬感慨地向身旁的張花花說道。
張花花咬了咬嘴唇,雙目流露出復雜的神色,眼前不由得浮現(xiàn)出趙東升昨晚與中年女醫(yī)生的那番對話,她很驚訝像趙東升這種有身份和地位的人會為了救嫂子而簽下了那份手術同意書。
趙東升的工作證和簽署的手術同意書已經拿了回來,這種違反法規(guī)的東西趙東升無論如何也不會留下的,保不準以后會成為別人對付他的證據,張家的人已經重新簽了一份手術同意書補上。
縣城距離石門市一百多公里,走省道的話不到兩個小時就到了,趙東升去火車站買了兩張晚上八點半去嶺南省省城南海市的火車票和兩張站臺票,然后就開著車在石門市閑逛起來。
由于趙東升所乘坐的列車是過路車,石門市火車站只有幾張臥鋪票,早就賣了出去,所以趙東升只買到站票。
黃州市是河東省除了省城東平市以外最大的城市,石門市跟黃州相比就要遜色許多,無論是面積、人口和經濟都要比黃州差上一截,尤其是經濟上,工業(yè)產值只有黃州市的三分之一。
“看來這個廠子有不少年頭了。”趙東升在市區(qū)里逛了逛后,將吉普車停在了石門市紡織廠對面的道路上,望著紡織廠老舊的廠門的說道。
“它是咱們河東省最大的紡織廠,有著三十多年的歷史,是石門唯一的一個副廳級企業(yè),職工三四千名,我去年五一隨市歌舞團到省里演出,遇見了石門歌舞團的人,其中有一個跳舞跳得不錯的女孩就是紡織廠子弟,它在石門市的地位就像機械廠在黃州市的地位。”坐在后座的吳雯聞言,向趙東升說道。
“不出六年,它肯定會被咱們電器廠兼并,成為咱們廠的地盤。”趙東升點了點頭,再度望向了紡織廠,微笑著說道,顯得胸有成竹。
吳雯的雙目不由得流露出驚訝的神色,她可是聽紡織廠那個跳舞的女孩說了,像黃州機械廠一樣,在石門市市政府的支持下,石門紡織廠前年獲得了五百萬財政撥款,又從銀貸款了五百萬,從國外引進了一批先進設備,生產的產品銷量很好,不存在被兼并的前提。
而且,先不說電器廠屆時有沒有兼并紡織廠的能力,單單從級別上講就存在非常大的困難,電器廠只是一個正科級的企業(yè),了不得今年巴黎的展銷會后升為正處級,可紡織廠是一個副廳級的企業(yè)。
在同一個省里,低級別的國企根本就沒資格兼并高級別的國企,而且還是兼并一個副廳級的企業(yè),這是一個程序的問題,如果換在不同的省份話還有操作的可能性。
“頭兒,咱們電器廠要它做什么?”王建軍想的則是另外一個問題,紡織廠和電器廠可是八桿子也打不著呀,不由得狐疑地問道。
“衣、食、住、行是人們的基本生活組成部分,人們可以不買咱們廠的錄音機,但是卻不能缺少了它們,這可是一塊非常大的蛋糕,咱們廠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肯定要咬上一口,將其作為咱們廠的副業(yè)來發(fā)展。”趙東升笑著向王建軍解釋著,他準備將電器廠打造成為一個以工業(yè)為主,兼顧其他副業(yè)的綜合性集團。
這是趙東升對電器廠未來十年的規(guī)劃,他只對張海山提及過,還是第一次告訴吳雯和王建軍、汪媛媛。
趙東升的十年規(guī)劃太龐大了,黃州市肯定無法滿足他的要求,因此他的目光就投到了河東省境內的其他地市,對其他地市的優(yōu)勢產業(yè)進行了了解,其中就由石門市紡織廠。
石門市紡織廠不僅地方夠大,而且有很多嫻熟的工人,如果將來調整一下產業(yè)結構,可以建成一個集紡織和制衣于一體的產業(yè)基地,進行多元化的經營管理。
更為關鍵的是,河東省位于平原,是棉花的重要產地之一,發(fā)展紡織業(yè)有著得天獨厚的資源優(yōu)勢。
雖然石門紡織廠由于引進了新設備,現(xiàn)在看起來發(fā)展得不錯,不過這只是暫時緩解了紡織廠所面臨的矛盾,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八十年代末,伴隨著外資的大量流入,南方沿海省份的紡織業(yè)迅速崛起,內陸省份的紡織業(yè)將受到嚴重打壓。
在趙東升看來,石門紡織廠要想在國內紡織業(yè)市場占據一席之地,光買一批設備是遠遠不夠的,更重要的是管理層的管理理念,以及管理體制要跟得上時代的發(fā)展,否則的話始終無法走出發(fā)展的困境。
據趙東升所知,石門紡織廠的領導層應該都是本地的領導,思想層面都停留在七八十年代的水平,在加上落后的管理體制,根本就無法跟上市場發(fā)展的趨勢,也就在市場上沒有競爭力,不出六年,遲早會被市場所淘汰,面臨著破產改制的結局。
“頭兒,這么大的廠子,他們市里絕對不會輕易放棄的。”王建軍被趙東升的規(guī)劃震住了,他沒有想到趙東升的目標竟然如此得宏大,于是開口提醒著趙東升,這塊肥肉可不好吃進嘴里呀。
再怎么說紡織廠也是石門市的明星企業(yè),是石門市的臉面,即使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市里也肯定不想輕易撒手的,即使撒手了也絕對會提出許多苛刻的條件來。
“車到山前必有路!”趙東升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向王建軍說道,他心中早已經有了對策,屆時將逼得石門市市政府乖乖就范。
吳雯和王建軍、汪媛媛不由得對視了一眼,感覺到趙東升好像已經勝券在握。
石門和黃州一樣,都位于國內橫貫南北的鐵路主干線上,這使得兩地的鐵路運輸非常發(fā)達。
雖然是晚上八點半的火車,不過直到九點半列車才進站,像這種晚點的現(xiàn)象在這個時代是非常普遍的,旅客們也不會向二三十年后那樣抱怨,畢竟條件有限嘛,大家都能理解這個事情。
因為運力不足,再加上已經到了春運的時間,因此石門市火車站里黑壓壓聚滿了旅客,每當有列車到站的時候,都會有潮水般的旅客通過檢票臺后拎著行李,蜂擁著向站臺飛奔而去,希望能上車搶個好位子。
趙東升早已經對這種場面習以為常,他上大學的時候經常在春運高峰擠火車,吳雯和王建軍、汪媛媛則是大開眼界,三人都是第一次乘坐火車,從沒有想到會遇見這么多的人。
趙東升對這種情況早已經有了應對的辦法,特意買了兩個小馬扎,這樣上車以后就能坐了。
等火車站的工作人員拿著大喇叭喊趙東升所乘坐車次列車的旅客們進站后,趙東升就護著身前的吳雯,跟著人潮往檢票口走。
由于實在是太擠了,趙東升就沒讓王建軍和汪媛媛送進站,兩人將在石門市住一夜,第二天上午再回黃州。
王建軍和汪媛媛于是站在人群后面,目送趙東升和吳雯進了檢票口。
趙東升的手里拿著兩個長方形的小硬紙板,上面印著車次和時間,這就是第一代火車票――硬板式火車票,直到九十年代后期火車站使用計算機售票后,才出現(xiàn)軟紙式火車票。
過了檢票口后,趙東升和吳雯向王建軍、汪媛媛招了招手,快步走向了站臺,正式開啟了自己的“潛逃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