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旅進入河南已經有幾天了,起初李濟深在河南是找到了如入無人之境的感覺了,自打出了武勝關基本沒遇到大的阻力。***別說有仗打了,除了幾個信陽派過來的偵察兵之外,連個敵人的影子都沒碰到。后方的武勝關留有兩個營守護,借助著高聳的城墻足以保證后方的安穩...
河南省內局勢的混亂遠超李濟深的想象,原河南軍政府的軍隊、匪軍、北軍等等,持續經年的河南之亂已經令這個省內的局勢糜爛遠超外人想象。因為李漢已經提前傳出了將出兵河南平定匪亂的風聲,導致豫南等同湖北相接地區內的稍微有些勢力的匪軍都逃亡了其他方向,剩下來的一些不遠遠離家鄉的干脆個窮鄉僻壤鉆了進去。靠這樣這邊縣份一個營,那個鎮子百余人的匪軍,如何能夠抵擋來自湖北的兵鋒,因此,無論是李濟深的第七旅還是西路馬榮成的第八師,一路過來都幾乎沒有遭遇到什么像樣的抵抗。
只有第八師在南陽遭遇了一些抵抗,不過被擊垮了前后幾波約莫兩三千的匪軍之后,再也沒遭遇過抵抗了。河南這個地方民間武力雖多,但是馬榮成等完全貫徹李漢的狠打政策,大軍一到對于稍微露出一絲不滿的地方勢力,都是集中大軍推平。完全不給這些名面上打著‘鄉勇’大旗,實際上已經多數蛻變的跟匪軍一樣經常洗劫鄉里的武裝一點可乘之機。
因為北上軍隊的毫不留情,當真震懾了豫南不少勢力,大軍所過之處各個堡子寨子關得死死的,一些勢力卻還不得不給大軍送糧食和小車補給。前任豫督唐犧支治軍能力不俗,然而卻在政治跟處理民政上頗有短腳,自他督豫這一年半來,雖然有心效仿李漢減免稅收。然而一來省內黨人勢力傾軋,名義上他是都督,實際上無論是洛陽、南陽、信陽等還是河南省內跟其余各省進入河南幫襯的原同盟會成員,都多少對他不太待見。尤其綠林出身的前任副都督王天樅更是在豫南公然對抗與他,非但私設稅種,而且強征強納,加上各種千奇百怪的加稅加派,肥了自己苦了百姓。其余勢力有樣學樣,可已經把河南百姓禍害得夠戧。也是因此,他那政府軍完全不受豫南、豫西百姓待見,即便是他控制的豫東豫中地區,也多有不滿之聲,匪軍的坐大多半乃是因他不夠強勢。
河南、湖北相隔不遠,尤其是對比之下更能顯出李漢跟唐犧支之間的差距,因此,小道消息才剛傳出他這位地方第一強藩也要派兵入豫剿滅匪亂之后,風傳河南到了改朝換代時機的聲音刮得越發猛烈,一路上南軍相當地受歡迎。甚至不少因為頗有些勢力才能在當地的匪亂中保存下來的勢力紛紛主動相投,又是提供食宿又是主動帶路,結果馬榮成部原本認為應該會耽擱四五日的時間,卻只在路上耽擱了三天,便殺到了郾城回合了剛剛拿下郾城的第七旅,兩部聯手沿著郾城、信陽、武勝關設防,拉出了一條長達數百里的防御線,死死牽制住來自河南、皖北、山東三線的北軍。
安徽戰役打響之后,馬榮成接了命令,同李濟深商議一番之后,均是看出了袁世凱的老家項城的重要性,于是下令撥出一團,強襲項城。
夜色中軍隊的行進還是相當迅捷的,不過第八師十五旅二十九團團長,今年剛才28歲的四川綿竹人陳卓還是督促部隊加快了速度。遠遠轉過一條河溪,就見前面黑暗中有些燈火,前面的部隊已經停下了腳步,他大聲問道:“王大虎...他的先鋒營在做什么?怎么突然停下來了?誰傳令休息的?”
前面兩營營長和幾個手下從行軍前列趕了過來,在馬上就朝陳卓敬禮。臉上曾經在甘肅戰役中被一個彈片剜去一塊肉留下了一個傷痕的陳卓看上去自有些不怒而威,他的脾氣時分火爆,瞧見兩個手下過來,生氣道:“王營長,怎么突然停下來了?司令讓咱們天明前到達項城,現在還差十幾里路,趕緊命令部隊恢復行軍!”
王大虎忙道:“團座,不是咱們停下來了,偵查連已經到了前面的村子,當地的河南老鄉說,再過十幾里就到項城了。不過項城今天上午時有一大隊人馬剛從淮北過來,應該是安徽倪嗣沖的安武軍...估計人數在兩營到一團。加上守軍城中只怕敵人已經過了三千人馬了,據那老鄉說,看到了不少穿衣服的大家伙給推進了城。您看咱們是不是整理一下部隊,明天早上發起攻擊?現在弟兄們倦得很了。”
陳卓一怔,面上沉了下來。這穿衣服的大家伙是指沒下炮衣的火炮,原本項城中就有第三師的一個團如今再有了重武器,靠他們帶來的一個速射炮營只怕很難打下來。只好問道:“偵查連的人呢?”副官立刻撥馬去喚,很快叫來了幾個穿著土氣...看上去像是江湖漢子多過軍人的人來。
幾個綠林大漢打扮的漢子來到他的面前,齊齊敬了一禮。
“團座,您要見咱們?”
他們偵察連擔負的任務可不輕,說得重一點,整支隊伍的性命跟任務的成敗都擔在身上,因此這一路來都是在最前面,吃的辛苦也不少。現在站在那里,額頭的虛汗一陣陣往下淌,看來也是乏到極處的人了。
“讓諸位兄弟受累了,偵察連的弟兄們可有已經混入城中的?項城那邊的消息,咱們能不能打聽到?新來的編制是來自哪里?有多少人?又有幾門炮?”
陳卓自然看到了偵察連弟兄的辛苦,可是他也沒有辦法,戰爭打的就是情報跟速度,軍校里蔣校長一直反復重復的話。如今他們已經沒有了奇襲的的勝算,若還不能弄清楚城中的情況,這一仗可難打了!
“團座,弟兄們下午就到了馬莊,這里已經是最靠近項城縣城的地方了。有城中管情報的弟兄幫襯著,在馬莊給咱們留了口信,目前來看城中已經有了一個整編制的步兵營,兩個傷損過半的傷兵營,還有一個炮營。機槍方面已經偵察到城墻上架起了六挺、還有兩門日制的75mm山炮,其余都是速射小炮,加一起約莫有十七門炮。城中的弟兄冒險畫出了其中幾門的大略草圖,再想詳細點就困難了。據說因為大總統對項城十分看重,城中守軍新將領乃是原中央陸軍第三師(曹錕)第六旅(張鴻逵)第三團團長,名叫吳佩孚...據城中的弟兄傳過來的消息,是個十分難纏的角色!”說著他就從斜挎的黃皮小包里取出繪制的草圖遞了過去。
陳卓立即招呼參謀從圖囊里取出項城的地圖,趴在馬鞍上,就著火把對照著那張草圖看。城中情報司的情報收集做得不錯。連城中的吳佩孚的第三團只有一個營的編制還算完整,其余兩個都在開封之戰中損失過半的情況都探了個清楚。從淮北過來的果然是倪嗣沖的部隊,乃是他留在老家守門的家底,看來太湖一戰讓他這個新任安徽都督瞧見了自己位子不穩的危險了,哪里還不拿出全部的底牌跟在袁世凱的身后推倒李漢這個亂伸根枝的惡鄰居。不過他的安武軍的訓練一般,兩個步兵營的素質跟炮營的素質別提跟吳佩孚的第三團比較了,即便是李漢的國防軍,素質都比他要好得多。
司令部給他們團的命令是要拿下項城,將防線從郾城推到項城,徹底堵上山東軍隊南下的道路,并且警惕來自皖北的軍事威脅。命令十分急切,因為郾城方面北軍第三師跟第七旅已經開始起了小規模的沖突,只怕大戰就要拉開了。而且武昌發過來的情報稱北方有動用山東最后駐守的一個旅配合河南北軍強攻國防軍的意向,日后沒準項城還會有更多的軍隊進駐...到時候可就不妙了!
“怎么辦?”
陳卓焦急地思考著,自己團連續行軍這么長時間,已是人疲馬倦,這時候休息才是最該做的選擇。不過,萬一今天晚上走漏了消息...讓項城那邊有了防備該怎么辦?到時候再想打一場出其不意的攻城戰可就困難了!
夜風吹來,已經九月的河南深夜少了幾許酷熱,多了幾分涼意。在沁人的清爽中,陳卓心中突然一松,已經下定了決心,他們這個團的任務就是盡快拿下項城這個至關重要的戰略要地。稍延遲一日,增援到這里的北軍就有可能增多。哪怕自己這個團犧牲再大,能為全局爭取更多的時間才行!
北軍據守項城的是第三師六旅三團的吳佩孚部主力,因為在前段時間的開封之戰中損傷太大,最后不得不在開封城破之后轉入休整,加上當時李漢打出了‘剿匪’的名義入豫之后,曹錕立刻將三團派往接管當時的山東第一旅撤走后城防空虛的項城。可是,隨著李漢派兵進入安徽跟江西,公然對抗北軍的野心展露無遺后,前段時間將信陽拱手讓與南軍已經令北軍大為后悔,隨之的,項城這一戰略要地的地位越發凸顯了!
項城卡住了豫魯皖三省交界,一旦掌握在南軍手中,守可防御山東、安徽,出可騷擾魯西、皖北,甚至派出一支急行軍,還能趁機截斷津浦線...北軍高層恐懼,只是第三師的主力跟山東混成旅已經被牽制在了許昌同北上國防軍主力對峙,只能上呈陸軍部之后,由段祺瑞親自拍電安徽,命倪嗣沖將他在皖北的老底派過來協同防守!
現在信陽城里面,除了一旅的兩個團,還有這兩天增援上來的第四師一個團,他們師的二旅四團控制在武勝關。現在第一師師長何宗蓮將原來分散在豫南好幾個府的部隊全部集中起來了,等待著隨時增援到武漢前線去。
晚上吳佩孚同和倪嗣沖的心腹萬元偉在信陽府原來的府衙門、現在的城守府里,萬元偉方才新到,加上安武軍雖說也屬于中央軍制,奈何根本不能跟第三師這樣的袁世凱嫡系相比,因此卻要主動來見吳佩孚,向他表示自己的善意跟恭敬。
“子玉老弟,您看還有什么要安排的嗎?這眼看著安徽已經打起來了,想必咱們河南也安生不了幾天了。不過,我們也有難度,最近阜陽有有些不安生...您可千萬別見怪!”
萬元偉比吳佩孚大了五歲,擅長交際多過打仗的他僅用了一個下午便跟不茍言笑的吳佩孚關系拉近了不少,卻也可以瞧出他的本事來了!
吳佩孚是個精悍結實的漢子,不僅僅在兵學上有相當的造詣,而且人也好不守舊,一身才學連曹錕等都對他十分喜愛,以之為心腹!
他聽出了萬元偉話里的意思,輕皺眉頭點了點頭,“安徽的形勢最近的確不好,我會如實向大人并報,萬兄莫要太過見外了!”
安徽最近這兩天的局勢變化的確很快,隨著胡萬泰的第一師一旅遭到毀滅性打擊,加上受到國防軍近兩萬人入皖干涉安徽局勢的影響,原本一些十分不滿胡萬泰背叛革命的年輕將領如‘蕪湖國民軍管鵬’、陳.良.慶等集結手下兵力,趁安徽省內第二師、倪嗣沖部都被國防軍吸引去的事后發動兵變,率部攻擊胡萬泰的第一師二旅,雙方惡戰半夜后因二旅蕭向前團倒戈,致使胡萬泰大敗...不得不在心腹的護衛下跟劉國棟一起,由蕪湖逃往安慶。蕪湖重新落入討袁軍年輕系將領的手中。
壞消息還不止這一個,因為去年處的北伐之戰中,倪嗣沖為了奪下淮上軍占領的阜陽等地,曾經下令大開殺戒,雖然一度鎮壓下了淮上軍,卻令一系將領恨上了倪嗣沖。這一次袁世凱任命倪嗣沖為安徽都督,著實令以廖海麗、畢少珊、盧慈甫為首的原淮上軍將領心中憤恨,隨著倪嗣沖抽調了皖北大半的兵力南下,如今臨近阜陽甚至他的老巢蚌埠、宿縣、淮北等地都有淮上軍將領起兵反倪,目前幾處已經先后有四個團的起義軍重新打出了淮上軍的大旗了。若不是這些人中多數都是裹挾的未受過訓練的農夫,真正的軍人只有不足三分之一,加上軍械也是不足,緊靠倪嗣沖在皖北的一個團加威脅當地勢力籌集的三千鄉勇早就支撐不住了。萬元偉的意思不過是委婉的提醒他,自他之后,皖北已經抽調不出哪怕半點兵力支援項城甚至河南了!
萬元偉松了口氣,笑道:“多謝老弟幫襯,咱們本來在安徽打得好好的,一幫黨人余孽眼看著就要趕盡殺絕了,誰料到武昌那位坐不住了...現在安徽的局勢可不比江西好多少,我聽說就在昨天,九江給武昌的兵打下來了。聽說武昌出動了幾艘大軍艦...好家伙,據說不比海軍的幾艘鐵疙瘩差多少,湯部長接了海軍部的命令,直接帶著幾艘戰艦,浩浩蕩蕩殺向江西了!”
吳佩孚傾耳仔細去聽,南方的第一手軍報他是肯定不可能讀到的,所以這一消息他還真不知道。
“河南的情況也不好,洛陽乃是千年雄關,唐犧支等黨逆死守之下,第五師進展不快,如今雙方西線已經陷入僵持...大人(曹錕)新來的消息,陜西那邊已經派兵攻入山西省內,僅一天就被攻陷了三個縣城。京城大為恐慌,已經下令將原本要派遣南下的軍隊重新撤回山西了!”
兩人對視一眼盡是苦笑,那位執掌地方七省的年輕巡檢使可不同黨人,手上九個師的勁旅便是袁世凱也沒想到他會直接在山西、河南、安徽、江西同時發力,一下子牽扯去了北軍四個師又七個旅的兵力,果然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今晚起了風,按照當地擅長農事的老人的話這叫催雨風,一吹起來只怕最多兩三天的時間大雨就要來了,可能要連下幾天。
晚間的風已經刮得越來越疾了,外面夜色沉沉。街上巡邏戒嚴的部隊口令呼喝聲在這夜里偶然響起,反而更顯得這個空蕩少人的城守府安靜得有如墳墓。北洋暮氣現在看來,已經是太深重了。吳佩孚作為北洋軍中少壯派軍官的代表之一,眼睛放得明亮著呢。他是曹錕的心腹,而曹錕又因為去年的北京兵變頗得袁世凱的喜歡,所以知道不少的東西。比如他們第三師原本的任務,拿下唐犧支部豫軍后,便想方設法驅趕豫南的匪軍往陜西、湖北方向逃竄,屆時第三師將回合第五師等組成的第二軍,借口‘剿匪’直接無視湖北、陜西的聲音,殺往兩省趁機進攻李漢的西部軍。
這計劃是很美,奈何他們當真是因為豫軍在剿匪中表現的不好而小瞧了豫軍了,唐犧支的確帶出了幾只勁旅,雖然比不得中央新軍,借助著城防卻也能對他們造成打擊,而且河南也有自己的兵工廠,哪怕產量再低也比越境運輸的北軍要強。結果,預定中半個月內便能完全平定的河南多用出了一倍的時間,而且他們的計劃似乎泄漏了出去,導致南方那位第一強藩提前有了警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直接起兵打出了北軍原本弄好的理由,殺往河南,殺向安徽、江西,趁機搶奪勝利果實。
李漢不出手則以,一出手便是要命的殺招。先是下令將麾下軍隊擴充到十五個師,目前已經動用了將近六個師的兵力在豫皖贛三省縱橫沖殺,出手都是咄咄逼人。他的部隊裝備的都是自產的軍械,軍餉現在也超過了北洋躍居國內第一。還曾經為收復西藏跟英國人打了一場...老實說,西部七省的情況吳佩孚曾經聽他的堂兄吳亮孚說過,他現在一年中有七八個月來回于安徽跟湖北之間,收購的都是湖北制造的工業品,然后帶回山東變賣。短短一年之間,因為眼光獨到,竟然積攢了近萬的家產...如今他那堂兄已經變賣了山東老家的產業,攜帶妻兒在湖北置了一套莊園,日子過得倒也自在。兩人感情深厚,經常往來書信之間,吳佩孚讀到的都是他對如今湖北生活的滿意跟幸福。因為他,吳佩孚也對西部的情況了解不少,再一對比現在的北洋,他無奈的發現了一個事實,比起日漸暮氣的北洋軍,西部不但年輕朝氣,而且略有些模糊的衣服下面,是一身鋼鐵一般結實的軍事肌肉。
前途,真的很難說啊。
夜色下,二十九團的步兵悄悄的排成了幾道散兵線,趴在進攻出發地域上,子彈全部都壓進了膛里,刺刀也全部上好,等待著進攻發起的命令。最前面還有一個連,在馬莊招募的幾個熟悉這里地形的河南老漢帶領著,向前摸去。令人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項城的外圍竟然一個北軍陣地都沒有,幾乎所有的兵力都被撤回了城內駐守。這令二十九團的團長陳卓心中一陣不安,會做出這種選擇的只有兩種可能。第一,對面的北軍將領十分無能且大意。第二,北軍將領發現了城外的平坦地勢即便勉強弄出幾道防線也難以阻擋火炮的犁地,所以干脆將兵力抽調回城內,選擇依靠掌握城池這一優勢在援軍未抵達前死守項城。
結合城中對吳佩孚的解釋,陳卓立刻扔掉了第一種可能性。
眉頭很快松了不少,如果是第二種答案,那么是好事也是壞事。壞事是因為他們的攻城難度要增加不少,好事則是說明城中的守軍勢力看來并不多強。
陳桌身邊陪著炮營的營長,他是從炮營走出來的,心中有一種火炮情節,每一次指揮時只要待在火炮附近,聽著火炮的隆隆炮聲,心中便份外的自信跟有力量。
黑夜中用望遠鏡小心的往燈火明亮的城頭上看去,城頭守軍的表現無不證明了城中的守軍并未發現他們的行動。這令他擔心城中設下埋伏的心理又輕了一些,輕輕一揮手,副官立刻精神一陣,騎上馬往其他地方跑去傳達他下令偷襲部隊出動的命令。
炮營臨時陣地上一片壓抑的忙碌,一門門的速射炮正在不停地調整著角度,陳卓手摸著一門炮口對準城墻右側一門被守軍隱藏起來的火炮的炮管,鋼鐵的冰涼感覺令他瞬間焦急與不安的心情放松了下來。他手上的這門速射炮產自漢陽兵工廠,乃是德人技術援助之后,自產的第一批火炮。雖說因為鋼鐵的材料不過關,導致壽命要比德制、日制減少了四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不過每月二十七門的產量,已經完全足以抹滅它的所有不足之處了。
等待中的他無聊的吹起了風,似乎有一種錯覺,他感覺風越來越大了。不過這種感覺很快就被他發現并不是錯覺了,因為附近的幾個他熟知的擁有過投射三百發以上炮彈的老炮手開始喝令重新校正方向。
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炮兵出身的他看來技術倒也沒落下太多,這叫一直都以炮兵出身而自豪的他十分滿意。
等待無疑是令人焦急且不安的,陳卓等在夜色里焦急地等待著偷襲部隊的消息。他們要強攻的這個方向,北軍在城墻上布置了四挺機槍跟火炮,因為這里正對著郾城方向。他精心挑選出兩個連的先鋒,卻繞道往七里外的另一處城門,那里的城墻稍微低矮一些,而且防守也比這里要稀疏許多。先鋒兩連帶上了幾門漢陽兵工廠新制作的叫做‘迫擊炮’的方便攜帶跟射擊的小炮,他們的目標是給敵人造成一種假象,他們要從防守稀疏的那里強攻的假象!
至于為什么不將主力調往那邊發動強攻,一是炮營運動并不方便,二來那邊根據勘測顯示,比較靠近城中兵營駐地,一旦開戰之后,兵營的援軍很快就能抵達受到攻擊的城門處支援...不利于攻城。
結合這些,曾經在長江陸軍軍官學院中級軍官謀略考試中得到過最優的陳卓沒多想便敲定了主意。
“七里路,現在差不多該到了吧?”
掏出內兜中的懷表,陳卓看了一眼時間,口中小聲念叨了一句。將懷表放回了兜里,沒讓他等多久,約莫一兩分鐘之后,遠處寂靜的夜幕中突然傳來低沉的機關槍、迫擊炮和手榴彈爆炸的聲音,他精神一振。
“來了!”
心中念了一句,深吸了一口氣,“傳令下去,二十分鐘之后發動總攻...全體都有,集合!”
吳佩孚跟萬元偉正說著閑話,看來今天是沒有什么緊急軍情傳遞過來,兩人稍微談了一陣城防跟安武軍的安置問題,聊完之后萬元偉一瞧時間,知道自己也該告辭了。
“子玉老弟,今晚萬某多有叨擾,害你沒能好好休息...還請勿怪...勿怪!”
“哪里,老哥說得什么話,你我都是為了軍務,怎么能說叨擾呢...”
就準備先休息了。這幾天神情繃得太緊,難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仗真要打起來了,幾天不睡覺那是常事。
正說話間,突然就聽到東南方向響起了零星的爆炸聲和密集的槍聲,緊接著機槍的聲音也跟著響了起來,喊殺聲也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兩人都是一怔,心下都有不祥的預感。院子里正打瞌睡的衛兵也驚醒了起來,突然傳來了他們的喊聲:“是東門!”
兩人朝院子里沖了出去,忙不迭地向東門方向看去。就見夜色里綻出一團團的爆炸火光。每一閃爍之后,就有一聲爆炸響起,吳佩孚帶兵多年,他的三團也屬于炮兵編制,側耳一聽就叫不好,“有手榴彈,也有炮聲...不過不是咱們的山炮,應該是敵人的...不好,東門遭遇強襲!”
萬元偉還有些發呆,苦著臉道:“我老兄還真是福氣,前腳才剛進入項城,這晚上漲就打起來了……老弟,容我先行告辭,那般小兔崽子若是離開了我的視線,指不定會做出些什么禍事來。這里是大總統的祖籍,若是沖撞了他老人家可就不美了!”
倪嗣沖為人驕橫,他手下帶出來的兵也一樣,尋常禍害鄉里的事情干盡了。這萬元偉乃是倪嗣沖的幕僚出身,威望一直不如倪手下的那些將領,他倒是怕自己帶來的幾營兵臭毛病又犯了,還嫌在家里趁亂生事、搶砸掠奪的不過癮,還要對袁大總統的祖籍動手了!
吳佩孚連忙點頭,他來之前曹錕再三叮囑他,這項城不比尋常地方。去年李漢攻陷了項城沒動城中鄉紳之流一根毛發,之后項城移交唐犧支他也不敢有什么動作,后來袁世凱親自指派官員接管也沒人敢鬧出動靜,就連年初天不怕地不怕的白朗攻陷了項城也不敢猖狂掠奪。都是擔心萬一動了城里的哪位,偏巧又跟袁世凱族人有些親戚,最后這些原本八竿子打不到的關系,反倒通過中國古來的裙帶風鬧到了袁世凱那里,誰都不愿得罪他這位民國大總統。
安武軍驕橫慣了,萬一真要有人又動了趁亂搶劫、殺人的心思了,惹到了袁家子孫,驚動了北邊的那位大總統。莫要說他兩人要有麻煩了,恐怕各自身后站著的曹錕跟倪嗣沖也得受連累,誰都擔當不起!
兩人相視苦笑,對著抱拳打了個恭,一個督促第三團守城,另一個去約束下屬不叫其趁機鬧事去了。
卻不知道,今晚之后,一場國防軍與北軍之間的慘烈河南爭奪戰即將打響。
河南暴雨臨來,南京卻在這兩天內上演了一幕幕的鬧劇!
這幾天在馮國璋親自指揮之下,第六師跟七師對南京城發動了密集且強大的攻勢,一度攻占南京多處據點,雖說隨后黃興親自率領敢死隊背負炸彈連夜爭奪之下全數奪了回來,但是南京多處門戶一度陷落的事實還是嚴重的打擊了守軍的信心。
士氣的低落跟南京面臨的孤立無援的局面,使坐鎮南京的黃興面臨著嚴重惡化的軍事、政治形勢,一籌莫展。前任江蘇都督徐紹楨曾在黃興欲推其為江蘇討袁軍總司令的事后借口‘舊疾復發’,不但將南京城拱手讓給了他,還將城中的數千士兵指揮權也讓給了他。這叫袁世凱大怒,事后不但解除了他短暫的江蘇都督職位,更是強令他親自指揮軍隊進攻黨人。在李純部的武力威脅下,膽小怕是的徐紹楨最終選擇了妥協,一方面應馮國璋轉達袁世凱的意思,親自向南京軍界舊屬將領下達取消獨立的密電,甚至還向南京衛隊營營長何繼東下達捉拿黃興的電令。何把徐紹楨的電令報告了黃興,黃興悲憤萬分,企圖自殺,經部下一再規勸之后,遂下令將南京城中指揮權移交給李烈鈞,用上了黨人最喜歡用的一招,于夜間同孫文等幾位國民黨高層乘坐日輪鳥山丸離開南京,重復黨人最常使用的一招一走了之。
孫黃幾人出走,假托的名義是去日本聯絡貸款軍火,聞者無不搖頭嘆息這無非是借機跑路的托詞而已,私底下傳開后,軍心就開始動搖。
李烈鈞得知之后氣急,對心腹道:“我原以為孫黃乃是能成大事之人,現今才發現不如袁李多矣,悔當初不聽下屬之勸,連累我江西之產業盡數喂狗,恨恨恨恨恨恨恨!”連說七個恨字,可見他心中的憤怒。
此時林虎、程潛等人經過萬難終于抵達南京,聞聽孫黃一走了之也是心中疾苦。李烈鈞若論指揮不比黃興差,然而,他之威望卻完全不能與孫黃相比,在兩人還在南京之時,城中有將領不愿反袁,也不敢正大光明的說出來。但是沒了兩人的威望鎮壓下面之后,南京城中的局勢頓時復雜了起來。
孫黃離開南京的當天晚上,第八師師長陳之兼、代理第一師師長鄧蹇等人即宣布取消獨立并派人出城迎接徐紹楨要求其迅速返回電北京處理善后事宜。曾志、韓恢等激進派圖謀補,第八師下層軍官和士兵由于受辛亥革命影響,反袁傾向較強,對無端停戰、南京取消獨立都懷有強烈不滿。少壯激進派開始向李烈鈞靠攏,同意接受他這位贛軍統帥指揮,李烈鈞利用這種情緒再度發難,并規定以富貴山信炮為號,奪取第八師跟第一師兵權。
但是,沒等到他發力,這一出鬧劇便落下了帷幕。韓恢正好在八師駐地附近,聽到第八師宣布取消南京獨立的消息之后,當機立斷率領100余人占領都督府,貼出布告重新宣布獨立。第一師士兵全部擁護宣布獨立,第八師騎、炮隊,三十一團已疏通意見,也不反對,反對者唯第八師師長陳之兼與第一師參謀團軍官。
李烈鈞為了爭取陳之兼,自任南方討袁軍總司令,推舉陳之兼為江蘇都督。陳之兼開始不答應,后表示接受,并通知李烈鈞韓恢等來都督府協商。李烈鈞擔心有變故,接受了程潛的提議以臨時籌備軍餉推遲不去,結果晚上陳之兼果然派心腹營長馬峰及十幾名槍手將韓恢等系數劫往第八師司令部,將其等囚禁起來,并再次通電宣布南京取消獨立。陳之兼此舉倒也不算出人意料,因為他本來就不主張獨立,再加是馮國璋的女婿,眼下丈人大兵壓境,他正想以此為見面禮。不過雖然他囚禁了韓恢等人,但由于擔心遭到第八師少壯派跟激進派軍官造反,并不敢加害幾人,只是吩咐小心看押。
凌晨時分,李烈鈞秘密派兵聯系第八師三十一團下級軍官和士兵再次舉行起義,擊斃企圖阻止起義的代理團長郝浩,又與第一師聯合起來,涌入第八師司令部,不過因為李烈鈞沒有接受林虎的提議,暗殺第八師師長陳之兼等人,導致第八師司令部軍官紛裹挾四十余萬軍需處款項逃走,旅長鄭喜澤躲到船上電告陳之兼所部嘩變。陳見大勢已去,又怕袁世凱追究他的責任,當然也擔心連累了老丈人馮國璋。遂在馮國璋的勸說和日本領事館參贊護送下,乘日本艦經上海流亡日本。
當天李烈鈞再次宣布南京獨立,此時已是南京第三次宣布獨立。
同時因為事先不知道孫黃突然離寧的消息,正在江蘇省內聯絡善款的國民黨人戴季陶等人聽說孫黃離寧、南京取消獨立,大驚之下本想立刻逃亡日本,突然又聽到南京再一次宣布獨立后才折回城內,為了給他們打氣,戴季陶就稱自己是孫中山留下來的代表,得知軍需款被卷走,又誆稱馬上便有數十萬善款抵達,只需等待幾日便可。隨后親自會見李烈鈞等人,也是這般說辭。
李烈鈞懷疑之,希望其能催促先送來一些以安撫這兩日因反復取消、宣布獨立而慌亂的軍心,戴季陶無奈,只好繼續誆騙自己必須回滬一次催促款項,同時接見各軍軍官,告訴他們李烈鈞乃是孫黃推選出來的知兵、善兵之人,可堪指揮南京各軍。隨后不顧李烈鈞等挽留,登上輪船直往日本而去。
卻不知道,隨著孫黃等人的相繼離開,南京已經無力維持偌大的防線,眼看崩潰就在眼前!
前天隨領導出了趟差剛回來,欠了兩章給我兩天的時間補齊…這段內容我會盡快結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