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如果真的與這個時空的黨組織建立了聯系,王秋實在是很擔心這些腦子完全拎不清的“海歸派”原教旨主義者,會不會又繼續當自己是天才,當別人都是傻子,搞出些什么匪夷所思的幺蛾子來——打個比方,假如這幫“最純粹的布爾什維克”竟然直接給同在紅旗下的穿越者們發號施令,想要領導和管理另一個世界的國家和黨組織,發文件命令那邊無償支援多少多少東西過來,那又該如何是好?
嗯,沒臉沒皮地獅子大開口,向王秋他們勒索各種東西還是其次,萬一某些腦子拎不清的“革命前輩”進一步自我膨脹、頭腦發熱,再發個“肅反”、“清黨”的文件指示過來,那么就更是讓人哭笑不得了。
雖然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似乎不大,但一旦真的鬧出了這般岔子,可就是要讓誰都下不了臺啦!
——執行指示當然是不可能的,但瞞下來也是犯了錯誤。而只要一上報,就等于是在給好些人添堵。
最最可怕的是,假如他們之中的某人也有空間異能,并且直接穿越回現代中-國,跑到北京來擺革命前輩的架子……那么非但北京的一干大佬們都要精神崩潰,王秋這個罪魁禍首勢必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就本心而言,至少王秋自己是絕對不想跟這個時空的黨組織接上頭,只想在上海灘安安穩穩地打幾年醬油,揮灑不要錢的各國“高仿”鈔票,大肆套購各種能賺錢的物資,一直等到蟲洞消失為止……呃……如果到抗戰爆發的時候,蟲洞還沒消失的話,他也不介意在淞滬抗戰之中殺幾個日本鬼子練練手。
只可惜,如今他們穿越時空才幾個月,革命前輩就已經找上了門……這醬油恐怕是沒法再打下去了。
望著對面的沙發上,正在跟楊文理教授一邊小聲交談和討論,一邊盯著筆記本電腦的屏幕,對著里面的黨史和二戰紀錄片,看到炯炯有神的胡德興總政委,王秋就不由得感到一陣陣的頭皮發麻。
——胡德興,共-產國際驅魔縱隊中-國分部第一任總政委。祖籍不明,旅歐華僑出身,自幼父母雙亡,由教會撫養,在法國神學院接觸馬-克-思主義學說,被當地黨組織吸收入黨,隨后又被驅魔縱隊招錄,還得到當時的第二國際相關委員會的認可,成為了一名堅持科學共-產-主-義、破除一切迷信邪說的紅色驅魔人。
一戰前夕,胡德興奉命回國,計劃在上海法租界以傳教士的身份為掩護,籌建共-產國際驅魔縱隊中-國分部。但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戰旋即爆發,第二國際在戰火中土崩瓦解,胡德興的教堂因為缺乏資金援助,而始終不能動工,在上海蹉跎歲月近十年之久,期間以兜售圣水,助人驅邪為生……直至二十年代初期,胡德興才在地價低廉的郊外鄉村建立起一座教堂,作為傳播無神論信仰、鎮壓不科學神魔的基地。
雖然胡德興在組織內的資歷很老,只可惜似乎有些老得過了頭——比這個黨本身還要老得多,獨立性又太強——只是一心對付各種非人類的邪魔妖物、不太樂意干涉工農革命運動,一向把黨中央和莫斯科方面的指示當成耳旁風……因此,他這個“總政委”其實也是有名無實。更有甚者,由于一直保持著法國那邊的國籍和黨-籍,而牧師身份也是真的,說不定這位“總政委”跟天主教會的關系都要比跟黨中央更好。
但不管怎么說,胡德興勉強也算是這個時代的中-國-共-產-黨人。搭上了他的線,也就等于是跟黨組織建立了聯系。接下來該怎么相處,可就要頗費思量了……王秋揉了揉青筋直跳的額頭,不無郁悶地如此想道。
※※※※※※※※※※※※※※※※※※※※※※※※※※※※※※※※※※※※※※※
與此同時,胡德興總政委卻是仿佛傳說中渡天劫的修士一樣,被此時獲知的真相給雷得外焦內嫩。
他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的這次小小試探,居然一口氣就引發了兩個時代的碰撞!
——事實上,胡德興總政委在現身試探之前,還以為他們是蘇聯或歐美方面派來的秘密交通員來著。
在二十年代后期,國共合作大革命的年代當中,上海的地下黨組織曾經有過一段蓬勃發展的時光,一度勢力遍布上海灘,甚至建立起了一支全副武裝的工人糾察隊——不得不說,這個時代的中-國工人在幾座大山的重重壓迫之下,真是過得太苦了,苦到了不斗爭就沒有活路的地步,為了求生存已經不顧一切。
直到不久前為止,中-共的黨中央機構都一直在上海常駐和活動——由此可見上海黨組織的根深蒂固。
但是,隨著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上海的黨組織自然遭到了嚴重的破壞。之后一段時間里,堅持左-傾錯誤路線的黨中央,又一再組織各種缺乏實際意義的暴動和游行,完全無視了國內反-動階級的強大實力,導致大批骨干成員暴露被捕,然后抓出一個帶起一片,使得上海的地下黨組織遭到全面破壞。
等到黨中央被迫撤出上海,轉移到瑞金革命根據地之際,上海乃至于江蘇的黨組織已經幾乎蕩然無存,只有極少數人沒有被國民黨抓捕,也沒能跟著黨中央撤走,成了漏網之魚。但憑著他們大貓小貓兩三只的可憐力量,也已經沒法再掀起什么風浪——這些最后的地下黨,在魯迅等左翼文人的庇護之下,重新聚合成了一個孤零零的小團體,但卻宛如斷了線的風箏,跟瑞金的黨中央,還有莫斯科方面完全斷絕了聯系。
總之,在工農紅軍最為風雨飄搖的這兩年時間里,身在大上海的他們就仿佛成了一群被遺忘的孤兒。
※※※※※※※※※※※※※※※※※※※※※※※※※※※※※※※※※※※※※※※
按照原本的歷史,這些被黨中央和共-產國際同時遺忘的地下黨,將會在白色恐怖籠罩的大上海彷徨無助地潛伏兩年之久,既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也找不到組織,甚至得不到一點兒指示,最后只能什么都不做——而長征期間的中央紅軍甚至一度完全跟外界斷絕聯系,自然也沒功夫去搭理他們,甚至不知道有這么一幫敵后的同-志存在。直到1936年,重新在延安站穩腳跟的黨中央,才又一次派人回到上海,通過魯迅的關系找到他們,重建起上海地下黨組織,并且在隨后的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之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而在此之前,這些被遺忘的地下黨員,事實上也一直在努力尋找著組織的蹤跡,可惜始終沒有任何線索(黨中央正被蔣介石打得顛沛流離、焦頭爛額,根本沒有派人來聯絡,哪里會有什么線索)。
然而,在上個月,裝扮成傳教士走街串巷的胡德興總政委,卻依靠自己身為驅魔人的敏銳直覺,偶然在街上發現了幾個形跡可疑的“非人類”,并且很快又注意到了這些家伙時常在南市一座小公寓樓里出沒。
再接下來,他幾乎沒費什么功夫,就查出了這座公寓的主人——筆名“瓊瑤先生”的女作家金奇娜!
這個不得了的發現,讓胡德興總政委感到十分意外,也十分驚訝。
對于“瓊瑤先生”金奇娜,這位近兩年在上海出道的文壇新秀,殘余的地下黨和庇護他們的左翼文人也有所耳聞,某些人還拜讀過她的文章與小說,但除了少數女性之外,大家普遍都對這個女人沒有太多好感。因為,這位女士雖然貌似有一些開明進步的思想,但卻只把批判的火力集中在了小小的家庭內部,除了倡導女性權力,鼓吹男女平等,聲討女性弱勢地位之外,并沒有在筆下表現出多少對勞苦大眾的同情。
——在那個時候,金奇娜剽竊的《駱駝祥子》還沒有出版,《三毛流浪記》漫畫集也尚未開始寄售。
更何況,若是論在婚姻和男女關系上的個人操守,這些一身鐵骨錚錚、滿嘴憂國憂民的左翼文人,恐怕也不比那些言必稱歐美、把中華踩進泥里的右-派知識分子強上多少,各種拋妻棄子、逃避婚姻責任的事情比比皆是——這年代的國內名人,不論是革命派還是反-動-派,似乎都沒有幾個好父親好丈夫……
所以,“瓊瑤先生”那些揭露原配妻子苦難與憋屈,譏諷“新潮男士”無恥行徑的辛辣文章一出,就等于是開了地圖炮,一口氣同時打了絕大部分“成功男士”和“熱血青年”的臉,左右兩派統統得罪了個遍,甚至還把魯迅這樣的文壇前輩都給摟草打兔子地損了一通,地下黨會對她有好印象才怪了!
但即便如此,在胡德興的想象中,她應該是一個性格潑辣,粗通西學,但作風傳統的大家閨秀才對。
可是,當胡德興總政委這一次終于見到這位“女權旗手”的真面目之時,卻差點兒被嚇得當場趴下。
——好吧,這位才氣縱橫的“瓊瑤先生”本人,倒確實是一副文質彬彬的大家閨秀模樣,可問題是她的房客——在她的公寓里,竟然出沒著狼人、僵尸、巫師、德魯伊……還有吸血鬼和吸血鬼獵人!
總之,“瓊瑤先生”家在上海南市華界置辦的那座小公寓,如今簡直都要成為一個非人類集中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