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酉時要過了,修行中是感覺不到時間流逝的。老道士說。
酉時?那是幾點?
面對這個問題,老道定定地看了我五秒鐘,隨后搖頭嘆氣,轉身出門了。
咦?呀?啥意思……
死老頭子,把我當白癡了嗎?好歹我也是鼎鼎有名的八索一脈傳人!可是,酉時到底是幾點……
下床時,感覺渾身都輕松,像擺脫了無形的重擔。而且精神非常好,讓我有種去跑馬拉松的沖動。
離開房間后,立刻聽到有人在喊:小伙子,來來來~~這里。
我轉頭看,正是坐在木椅上的那位老人。此時的院子中,又多了一張方桌,倆凳子。楊宗胥正忙著擺菜,而老道士坐在凳子上,神情淡然,好似他才是主人一般。
我快步跑過去,沖老人笑一聲:您找我啊?
哈哈哈……我就說嘛,這小子有我當年的風范,傻極了,哈哈哈……老人大笑起來。
我被他笑的十分尷尬,聽見他說:我找你干嘛啊,當然是吃飯了,難道教你翻滾頭啊。這孩子,別緊張,來這就當是進了自己家,現在是和諧社會,你就算跟老頭子我吵幾句,我還能斃了你不成。
我心里想著,還真怕您揮手把我給斃了,以老道士那性格,頂多幫我草席裹尸扔地里埋了。
坐在板凳上,卻聽楊宗胥說:你們來的匆忙,這個季節也沒什么好吃的東西,所以粗淺的弄了一些,別介意。等下回你們再來……
已經很好了,已經很好了……我連忙說,至于老道士,仍然坐在那像木頭樁子。
來來來,都別客氣了。這是你們帶來的酒,借花獻佛,先干了一杯!老人率先舉杯,在他之后,另一位仍然窩在躺椅上,連姿勢都沒換。
但另兩位一大一小,似乎習慣這樣,沒人再去招呼他。
連老人都舉杯一飲而盡,老道士和楊宗胥緊跟其后,我平時不喝酒,這種時候看著眼前滿滿一杯,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喝下去。
這杯子是傳統的牛眼杯,很小,一杯也不過幾錢。但純糧酒勁大,一口下去跟喝了熱油似的,從喉嚨到胃里都燒的發燙。
一輩子下去,我感覺鼻子里都冒酒氣,也顧不得禮儀,趕緊摸筷子夾口菜壓壓。
在這里吃飯沒有太多規矩,就像老人說的,來了就當是自家人。于是,他們三個酒量大,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來。喝到最后覺得杯子小不過癮,干脆摸了大碗來。
這當真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頗有梁山好漢的作風。
至于我,縮著腦袋一個勁吃菜,根本不敢看酒杯,生怕誰就突然給我來句:干一碗!
又不是方便面,那玩意我喜歡來一桶!
好在幾人都知道我不能喝,沒人勸酒。這頓飯吃了大約一個多小時,三人邊聊邊喝,老道買的兩壇酒被喝個精光。
我不禁有些咂舌,那兩壇酒買的時候我可在旁邊呢,五斤一壇。平均下來,每人少說也得喝三斤酒。個個紅光滿面,跟沒事人似的,這才叫海量。
吃到最后,我突然聽到老人猛地一拍桌子:這事我說了算!以無辜百姓喂尸王,這種傷天害理事聽到了怎么能不管!就是我說的,趕緊吃飯,吃完了去揍人!
爹……楊宗胥顯然也沒想到老人會說這話,當下有些勸說的意思。
老人再次一拍桌子,橫眉瞪眼:怎么著!想當年我啥都不會,路過那個,那個……叫什么名字的地方來著……忘了!總之,當年我還是一個知青的時候,就敢跟老頭子滿山跑著抓喜神。他不敢管人家的禍事,我敢!我楊建強這輩子就是個愣頭青,別跟我說年紀大,當年霸王取鼎,我帶人請你師公出山的時候,他比我年紀還大呢!
胡說些什么呢……搖椅上的老人翻了個身:你也不是當年的蠻小子了,酒勁上來不知道姓誰名誰了嗎?
本來欣喜若狂的我,聽到那位老前輩說這話,心里頓時涼了半截。再看老道士,安靜地坐在那看著眼前的菜,不吭聲,也沒什么特別的表情。好似我們所說的事,都與他無關。
我心里這個急啊,你個老頭子,平時老訓我,怎么這會就不說話了!
這時,又聽到搖椅上的老人說:酒勁下去前回來,晚上我要燙腳。
老人家這話,說的霸氣四射。
酒勁下去前,那也就是個把鐘頭的功夫,很有些古時關云長溫酒斬華雄的味道。
我不禁激動起來,桌上的老人嘿嘿一笑,隨后臉色一板:念喜啊,回頭別忘了給你師公燒水。對了,多燒點,我也跟他一塊燙燙。
楊宗胥嘆口氣,還是點了頭。搖椅上的老人只輕哼一聲,沒再說話。
當下,幾人三下五除二,報銷了飯菜。老人突地站起來,一聲不響地走回屋里。
他怎么了?我問。
楊宗胥搖搖頭,一臉苦笑,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至于老道士,竟然自己倒了半碗酒,端到嘴邊一飲而盡。
隨著老道將碗輕聲放下,那位離開的老人已從屋里走出。到了我們跟前,他直接來了句:吃飽了沒有,吃飽了就走。
我看看他,擔憂地問:您不準備點東西?例如黑狗血,驢蹄子什么的?
老人哈哈大笑,手里忽然多出一把刀和幾張符紙:有這些就足夠了。
那刀上刻有繁復的花紋,刀把上有很多亮晶晶的寶石,雖不知真假,但起碼挺好看的。可是,一把刀能抵什么用?砍人起碼得買把西瓜刀吧?
這時,我聽見老道站了起來,輕聲說:司刀。
沒想到還有人認識它。老人笑了一聲,枯瘦的右手自刀把拂過:已經很多年沒用過了。
這時,我感覺搖椅上的老人似乎看過來,可轉過頭,他還是臥在那里沒動。
既然前輩準備好了,那我們現在就去吧。老道士繞開桌子走了過來。
你五行脈有縮地法術頗為神奇,那年我只遙遙見過一次,不知今天是否有幸?老人把司刀插在腰間,紙符放進懷里。
老道士點頭說:此處距九竅玲瓏山有不短距離,帶著兩個人,中途必須休息。不過,我還要聯絡周家趕去,倒也不怕晚。
說完,老道士拿出一道紙符仿似隨意地畫了幾下,待紙符閃現幽光后,他輕喝一聲:天五行,以術換形,去!
紙符在空中閃爍一下,立刻便消失不見。
不錯不錯。老人在旁邊笑著拍手,我感覺他像在看猴戲,而老道士就是那只猴。至于我……被猴耍的那人?
紙符消失后,老道士先拱手微微彎腰,向搖椅上的老人家拜了一拜,這才伸出兩手,一手拉住我,一手拉住那位老人。
緊接著,他一步邁了出去。我隱約聽到楊宗胥喊:爹,快點回來,別玩過頭了,師公還等著你給他洗腳呢……
這話,聽的我不禁汗顏……
老道的五行縮地法,是極為耗費道力和精神的。帶著我們倆,每邁出四步就停下來休息一段時間。
離開沅陵的時候,已是深夜。而如此反復,花費的時間太長,我們趕到地方的時候,天已大亮。
雖說已五月,但這里還是有些寒冷。只穿著短袖襯衫的我,不由抱著膀子打哆嗦。老人在旁邊哈哈笑:瞧你小子,心中有火自然就不會冷。
我訕訕一笑,說:老人家,這都天亮了,耽誤老……呃,那位老前輩燙腳怎么辦?
哈哈哈……真是個傻小子。老人笑著搖搖頭,隨后看向前方的山脈。只看一眼,他便不住地點頭:的確是不錯的地方,我原本只聽聞,卻從未來過。九竅玲瓏山,據說古時是九龍探首的地方,沒有意外的話,是可以出皇帝的。
嗯,的確如此。老道士接過話:這里曾現明珠寶峰,九龍戲珠,風云變化可成大氣。不過玄燁游玩路過這里,發現了這處至尊風水寶地。擔憂大清江山,使人毀了山勢。如今這九龍,已是死龍,更因山勢變化,龍潛淺潭,成了困龍局。
死亦為生,破而后立,你自然懂得這個道理。老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