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羅的呵斥,猶如神威。當初他一聲喝出,百萬封地符咒與無數天帝金光被一掃而空。如今面對一張降魔天符,閻羅再次出聲。
一聲之下,辟邪金光頓時劇烈顫抖,光柱像被擠壓一般,不斷向內部凹陷。
天符上的裂紋越來越多,它本就是強弩之末,沒有一絲后續之力。能逼退判官,已經難能可貴。
眼看天符就要破裂,我不敢多想,也不敢多等,兩腿微彎,眼睛死死盯住那透明的輪廓,然后用盡全身的力氣跳起來。
在我高舉的右手中,握著石爺爺的白云煙。
咔嚓一聲脆響,隱約間聽到了一絲嘆氣,有那微不可聞,如蚊蚋一般的聲音在低聲說:走好……
隨后,天符消散,于這世間再無任何痕跡。
辟邪金光被徹底掃蕩,連那已經飛升向上的一半黑色人形都被掃中。他的身子原本只有一半,這會更只剩下一個頭部。可就這么一顆頭顱,卻爆發出奪目的黑光。
這光護住那顆頭顱飛快上升,迅速融入無數魂魄,進入那灰蒙蒙的云層之中。
那是……氣運?
這個答案恐怕除了殮尸人外,無人再知曉。
氣運本就飄渺,天下能奪人氣運的,唯有殮尸脈。
如今最后的殮尸人也煙消云散,投入下一世的輪回當中。從此,世界當再無殮尸之說。天下氣運,終究要歸于天。
閻羅的怒喝,連我都有些無法承受。虛無世界一陣劇抖后,我在我驚駭的眼神中破碎。
這是第一次虛無世界不經過我的意念,自動消退。
閻羅之威,難以想象!
即便有虛無世界抵擋,但這終究是我道力的體現。余光震動,讓我忍不住嘴里發腥,一口血當場就吐了出來。肚腹里像在翻江倒海,又像要全部炸開。
眼前有些發黑,我勉力強睜一只眼睛望向上方,被通冥玉佩纏繞的透明輪廓,在這最后一刻入了白云煙內。
沒有第二個想法,我一指點在半空,顫抖著念:承天……啟!
青色門戶打開,所有的道力被耗的一干二凈。我掙扎著向門戶內走,外面可見藍天白云,甚至能看到小美女那焦急的身影。
只要再走幾步,我就成功了……
只要再走幾步,老道就能復活了……
可就在這時,余光瞥見幾個人影晃動。
黑白無常以及判官,全部在此時逼來。
他們邁開大大的步子,恍若駭人的夜叉,在我眼里,他們就是吃人的魔鬼。
可是,我已經無力抵抗了……
看了看外面察覺到青色門戶的小美女,我下意識咧了咧嘴角,想笑,卻笑不出來。
白云煙在我手中緊握,而下一刻,被我拋向了門戶外。
看著倉皇奔向門戶的小美女,她張大嘴朝我喊著什么。是在提醒我小心?還是在喊我的名字?
我還看到努力轉頭看向這邊的蛟爺,可只一眼,就連睜著眼睛的力量都沒有了。
幡然,對不起,我回不去了……
老道……你們一定要把他復活……
在最后一個念頭浮起后,我眼前徹底黑了,再無一點意識,轟然倒地。
生死,我不是第一次經歷。
哪怕在遇見老道前,我也曾經歷過九死一生的險境。
真正的死亡是什么樣,除了死人外,誰也不知道。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害怕死亡。
以前每每想到自己可能會死,總覺得非常惋惜。因為有太多的事沒有做,有太多的話沒有說。
可如今,我沒有遺憾。
因為寄托了希望的白云煙,被送進了門戶之中。
老道會活過來嗎?
我不知道……
可是我……
忽然間,我感覺腰間一陣鉆心的疼,像有人拿刀子割一樣。
這種痛楚,哪怕是個死人都會疼的活過來。
我啊的一聲慘叫,睜開眼,正要起來卻被人一把按住。
同時,耳邊傳來一個女人驚喜的叫聲:他醒了!他醒了!
腰間的劇烈疼痛再次發作,我拼命掙扎,嘴里大喊著:放開我!放開我!
叫什么叫,一點小傷就喊成這個樣子,躺好。一只寬厚的手掌拍在我額頭上,昏昏沉沉的,竟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只覺渾身酸麻疼痛,各種難以忍受的觸感交替而來,讓人忍不住想喊。
我睜開眼,嗓子卻像被縫合了一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但我身子一動,旁邊立刻有人被驚醒,小美女的聲音緊接著傳來:你醒啦!他醒啦!他又醒啦!石爺爺……
你大爺的,什么叫我又醒了……不過,先給口水喝行不?
我努力移動著有些麻木的腦袋,可轉頭一看……我去,房間里空空如也,留個人會死啊!
死?對了……
我眼睛忽然睜到最大,看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天花板,我在想,自己這到底是死了,還是怎么著?
剛才喊話的,是幡然?
石爺爺?
難道我沒死?
巨大的驚喜,像從天而降的超級紅包,一下就把我砸暈了。
怎么會沒死呢?
不對,呸呸呸!本來就不該死!
可是,我明明看到判官和黑白無常,難道……
醒了?這時,房門口傳來石爺爺的聲音。我微微抬起頭,看他一臉平靜地走進來。到我身邊后,石爺爺探手摸了摸我的額頭,隨后點點頭說:不錯,已經退燒了,還算恢復的快。
石,呃,唔……我說,你們給口水會死啊!水啊!給我水啊!
你要說什么?小美女迅速跑過來趴在我旁邊,焦急地問:說大聲點,你要說什么?
說你大爺說!我又不是在說遺言!我要水!
幾乎要破口大罵了,假如嗓子沒黏一塊的話……
給他喂點水,把藥丸摻在里面。石爺爺在旁邊提醒說。
小美女這才明白過來,連忙跳起來去準備。
我頗為感激地看著石爺爺,差點淚流滿面,這世上最懂我的,還是石爺爺啊。
你小子……石爺爺看著我,嘆氣說:差點就沒命了,怎么這么莽撞,也不知護著自己。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哪能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有瞪大了眼睛。
沒過多久,小美女把水端來。也許是覺得我喝水不方便,她把我腦袋下的枕頭墊高,然后趴在那,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喂我。
這水的滋味有些香甜,喝下去頓時口齒生津,渾身也似有了力氣。
小美女趴在那里,一勺一勺的喂來,她眉頭微皺,小臉還有未曾平復的擔憂,可這眼睛,卻專注無比。
我幾乎沒有如此近距離的見過她這樣,無論皺起的眉頭還是專注的眼神,都讓她有一種別樣的溫柔。額上因為奔跑而略凌亂的發絲,此刻也充滿了美感。
喝著她喂來的水,我下意識往她同樣干燥的嘴唇看去。
圓潤微厚,卻又小巧如櫻桃,原來,她的唇形那么漂亮……
也許是彼此離的太近,我感覺渾身都在發熱,甚至腦子里都起了些旖旎的念頭。
也許這時候偷襲她一下,也不會被打?
可想了半天,沒等我在猶豫中下定決心,水就沒了。
小美女用手把我嘴唇下的水滴抹去,低著身子小聲問:還要嗎?
這種氣氛簡直好的一塌糊涂,我正想說要呢,卻聽石爺爺開口:行了,不用給他喝太少。
小美女對石爺爺言聽計從,當下嗯了一聲,從我身邊起開。那種溫熱的感覺,頓時一掃而空,讓人有種強烈的遺憾。
藥水下肚,身上多少恢復了一些力氣,我咳嗽幾聲,感覺嗓子沒那么黏了。而小美女一聽見咳嗽聲,立刻又跑過來焦急地問:怎么了?是不是哪又疼了?
我全身都疼,你給我揉揉……
這種話當然只能想不能說,我清清嗓子,沖她搖搖頭,說:沒事,就是嗓子剛才有些黏,現在好了。
小美女嗯了一聲,也不走了,干脆直接坐在我旁邊,一直盯著我。
她那專注的眼神,實在讓人受不了,太容易羞澀了。我又咳嗽兩聲,然后看看屋子,問:我怎么在這?
回來了當然在這啊。小美女一副理所當然地說。
回來?我哦了一聲,問:對了,我怎么回來的?明明沒……
是我把你帶回來的。石爺爺說。
嗯?我看向他:您也去了?
笨蛋!小美女說:石爺爺那么擔心你,怎么會不去。而且你個騙子,說好一定會回來的!如果沒有石爺爺……
她話說到這就說不下去了,眼眶發紅,竟又哽咽起來。
這丫頭,現在真跟個水人似的,動不動就滴兩下。
好了好了,這不是回來了么。過程不重要,結果才重要,老板都是這么說的。
你就油嘴滑舌吧!小美女沒好氣地說:要是不是石爺爺跟著,你早就被判官打死了。
對了!我大叫起來:白云煙呢?老道呢?我把他丟出來了!
放心吧,東西在我那,丟不了。石爺爺說。
那就好……我松口氣,然后又看向石爺爺,問:您沒受傷吧?判官那么厲害,又重獲神物……
一點點皮外傷,算不上什么。石爺爺無所謂地說。
他說得輕松,可我卻明白,事實不會這么簡單。地府輪回徹底復蘇,所有的鬼神都如獲新生,石爺爺再厲害,也不可能強的過閻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