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見到薄情,只是,每次這個女子都會帶給他們不同的感受,目光不由自主被她給吸引,他們似乎感覺到,這個女子一直在努力的低調,可惜總有麻煩找上門。
知道她的名字,是從鳳都傳來的,紅顏禍水之名,讓人好奇。
認識她,是不久前在勤政殿上,她與陳平的針鋒相對,那一抹胭脂紅的身影,讓他們至今難忘。
沒料到事情剛平息不久,又傳來她勾引皇上,以臣妻之身侍奉君王的流言,若換成了別的女子,怕早已經以死視清白,那能這般云淡風輕,若無苦命中的坐席間,任人審視,莫非……君心難測啊!
遠遠看一眼,此時一身誥命服,雍容華貴的身影,不由的暗暗搖頭,自古紅顏紅多薄命,可惜!可惜!
因為流言一事,宴會顯得異常的安寂,薄情與皇后暗暗對視一眼,他們都在等,等那只真正的出頭鳥。
皇后突然拍手,一曲梵語聆音徐徐而出,曲調由淺入深,由輕入重,猶豫一陣微風從心底淌過,瞬間帶走內心的污濁,讓人如沐浴佛光中,神心清明。
忽然一把熟悉的,祥和的聲音輕輕念道:“真一長存,太虛同體,妙門自開。既混元初判,兩儀布景,復還根本,全藉靈臺。浩氣沖開,谷神滋化,漸覺神光空際來。幽絕處,聽龍吟虎嘯,驀地風雷。”
皇后含笑處向皇上,淡然的接道:“奇哉。妙道難猜。鮮點化、愚迷成大材。試與君說破,分明狀似,蚌含淵月,秋兔懷胎。壯志男兒,當年高士,莫把身心惹世埃。功成后,任身居紫府,名列仙階。”
皇上不由震驚的看向皇后,和氣的笑道:“皇后也知道張仙人這一闕沁園春。”
皇后含笑道:“自然知道,還記得有一年,臣妾那時尚年幼,到白馬寺一游,那里景色醉人,就如方才一曲梵語聆音,讓人身心清凈,臣妾一時心有感觸,便念了這一闕詞,誰料……”
“誰料到竟被人罵了一頓,說你不應在佛圣地,念道家的思想,褻瀆佛祖。”皇上淡淡的接話,臉上露出一絲難得一見的淺淺,充滿戲謔的笑容,看著皇后的目光中,有著無限的緬懷。
皇后驚訝的著皇上,半晌后神情恢復淡然安靜,垂下眼眸淡淡的道:“造化弄人。”
隨之抬起頭,面上含笑的拍拍手,一道身影如驚鴻般出現,隨著清心凝神的樂音輕輕起舞,美妙的舞姿與樂音配合得天衣無縫。
只是高臺上的人,再無心看歌舞,目光總是有意的無意的落在皇后身上,皇后只作沒有看到,卻讓旁邊的懿貴妃嫉妒得紅了眼,一杯接一杯的喝著美酒,眼中已經帶出三分醉意。
薄情把一切盡收眼底,終于明白皇后安排這一曲的原因,嫉妒會讓一個失去理智,做出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舞畢,舞者行禮后,正想退下,懿貴妃酒杯重重的一放,發出一聲響亮的聲音。眾人一驚,不由的順著聲音看去,只見懿貴妃面上帶著三分醉意,不冷不熱道:“慢著,本宮有件事想讓你做。”
舞者驚訝看一眼懿貴妃,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道:“請貴妃娘娘吩咐,奴婢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替娘娘把事情做好。”
皇上的眉頭不由的一皺:“懿貴妃,你醉了。”
懿貴妃回頭,目光迷離的看著皇上,帶著醉意笑道:“回皇上,臣妾沒醉,臣妾只是想若是讓中書令夫人,把方才的舞呵呵……再舞一遍,只怕所有男人都要醉了。”
砰……
精致的酒杯在懿貴妃席前砰開,皇上面色的鐵青的看著懿貴妃。
懿貴妃心里一驚,看著地上的碎片,三分酒意瞬間驚醒,看到皇上鐵青的面色,連忙跪在地道:“臣妾知錯,請皇上恕罪。”背后已經是一片冷汗浸浸。
薄情心里冷冷一笑,若是平時,有英姑姑跟在她身邊,為她出謀獻策,懿貴妃斷不會說出方才那番話,可惜……英姑姑已經不在,再也沒有人為她出謀劃策。
只見懿貴妃忽然走出席,跪在地上,眼中含著淚水道:“皇上,外面流言紛紛,都說皇上寵幸臣妻,民間都在傳官員只有個漂亮的妻子,就能一步登天,為了皇上的圣譽,請皇上處死禍國妖女——薄情。”
皇上臉上的和氣一收,冷冷的道:“懿貴妃,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懿貴妃一臉凜然的道:“臣妾知道,薄情不能留,請皇上給天下人一個交待。”
此言一出,眾人的面色瞬間,變得十分的難看,薄情眼中不覺露出一絲笑意,這只魚兒終于上鉤。
眾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現在連皇上最敬佩,最寵愛的懿貴妃都這樣說,看來傳言是真的。
沒想到素來英明睿智的皇上會被薄情這個妖女所迷,寵愛臣妻,做出這等有違人倫的事情。
宴會上大部分人對傳言已經深信不疑,紛紛看向顏丞相。
薄情看到眾人的舉動,不由暗地里偷笑,顏丞相是百官之首,眾人自然是以為他馬首是瞻,若然他不動,這場戲就演不下去了,但名利是一種會害死人的東西。
顏丞相保持一貫淡然,默默接受眾人的注視,片刻后才緩緩出席,跪在地上:“請皇上,給天下人一個交待。”
果然,顏相一出,大部分朝臣都出席,跪在地上,齊聲響亮的道:“請皇上,給天下人一個交待。”
然后夫唱婦隨的,這些臣子的妻兒,也跟著紛紛下跪:“請皇上,給天下人一個交待。”
滿殿中,雖然有大部分下跪,卻仍然有一部人沒有動,皇上掃了一眼那些沒有動的人,點名道:“方尚書,你為何不下跪,要朕給天下人一個交待。”
方尚書走出席,恭敬的行禮道:“回皇上,流言只是流言,清者自清,所以臣以為皇上無須向任何人交待。”
那些跪在地上的朝臣,聽聞此言心里猛然一跳,尤其是那句“流言只是流言,清者自流”,顯得他們此時是懷在疑皇上的德行,甚至是他們已經認定皇上德行敗壞,不配為一國之君。
皇上的眼眸內閃出一絲笑意,再次點名:“忠順王呢?你如何看待此事,也認為朕會做出強占臣妻的事情。”
哈哈……忠順王還出聲,就先笑起來:“皇上,真是會說笑,這兒臣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臣同意方尚書的話,清者自清,不需要任何交待。”
目光看向向薄情,英俊的臉上玩味的笑道:“中書令夫人,經年不見,當年的小女孩已經長大姑娘,只是你這是非纏身的情形,還是一點都沒有變。”
薄情抬頭看去,只見一名年齡大約二十七八,相貌陽剛俊美的年輕男子,從席間站起來,過于高大魁梧的身材,讓他看起來宛如一尊金剛,腦海里的記憶瞬間復蘇,當年中秋節宴會上曾有過一面之緣故。
起身回禮道:“當年匆匆一面,不想王爺還記得本夫人。本夫人經常是非纏身,也不過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倒是王爺,還是一如當年的逍遙,真是讓人羨慕。”
忠順王簫遙,是先帝的長孫,與大皇子同齡,忠順王簫律早逝,襲了父親的爵位。簫遙為人如他的名字,喜歡無拘無束,無心于朝政,只喜歡詩詞歌賦,風花雪月,最喜游覽天下奇山秀水,若非皇帝親自下召召銅陵,是不會出現在京城。
薄情卻深知,此人名為游山玩水,實則是暗中探測各國地形,不然簫和國也不能輕易拿下烏月國,所以深得衍帝重用。
簫遙聽罷隨一笑置之,回首漫不經心的道:“臣相信皇上,皇上是明君,斷不會做出這等有違人倫的事情。不過既然諸位大臣想要一個交待,皇上給他們一個交待就是,不然他們如何懂得忠君。”
薄情聞言,淡然一笑,好個忠順王,說出這樣一番話,是在打眾人的嘴巴。
何謂忠君?
忠君,不只是忠誠,還有信任。
眼前這些朝臣,連信任都沒有,談何忠君。
皇上站起來,對坐在席間未動的眾人,自諷的道:“很好,朕總算還有幾個忠君之臣,知朕、信朕。”
飲盡杯中酒后,目光緩緩掃過那些跪在地上的臣子,不冷不熱的道:“你們要朕給天下人一個交待,朕就給你們交待……”
皇后忽然站起來,出聲打斷皇上:“皇上要天下人交待,請先讓臣妾交待。”
懿貴妃冷冷的道:“皇后娘娘當然要給大家一個交待,因為是您為了跟本宮爭寵,故意把中書令夫人留在宮里中過夜,唆使她勾引皇上,讓皇后娘娘您重獲圣寵……”朝臣們又是一陣嘩然,沒想皇后娘娘會牽涉其中。
皇后冷冷一笑,絲毫不理會緩緩走出席,跪下道:“皇上,臣妾欺騙了皇上,臣妾留宿中書令夫人并不是因為下棋忘了時辰,而是別有原因,因為臣妾……”
話還未出口,臉已經紅,猶豫一下道:“因為,那天許太醫診出臣妾有了身孕。臣妾因為害怕有人加害,所以才留在中書令夫人在宮中陪伴,還讓她不要告訴任何人。”
原本眾人豎起耳朵聽原因,沒有想到皇后猶豫一下,給這樣的一個答案,面上有種哭笑不得的表情。
皇上驚訝的看著皇后,好半晌也沒有回神來,回神后,面上也不由的一紅,這個答案出乎他的意料。
懷孕了,懿貴妃心里的笑一僵,整個人不由的一陣硬化。
胸口一陣氣血往上沖,不假思索的道:“臣妾認為,皇后難道就是因為有了肚子的孩子,怕自己因孕失寵,才會做出這等沒臉沒皮的事情。而且,這股歪風不可助長,讓年輕一輩的臣子誤認為,想當高官,只要把年輕妻子往鳳儀宮一送……”
這“送”字還沒有出口,突然一聲脆響,什么東西砸在懿貴妃的頭上,只聽她慘叫一聲倒在地上。隨后一把顫巍巍的聲音道:“好一個賢良淑德的貴妃娘娘。”
殿內眾人一驚,順著聲音看向,不知何時太后已經站在大殿上,紛紛叩頭迎接:“參見太后,太后萬福。”
皇上一臉著急的道“母后,你怎么來了。”
太后突然出現,似乎打破了殿內的局面,皇后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不由的看向薄情。
感覺到皇后的目光,薄情只是淡淡的一笑,對于太后的出現,臉上沒有絲毫的意外,她不過是比皇后多做一件事情。
懿貴妃不由的一驚,顧不得頭上的痛,跪在地上叩頭,顫著聲音道:“臣妾知錯,請太后恕罪。”
太后看著懿貴妃,譏諷的一笑道:“知錯!你也會知錯?你若是知錯,就不會有外面的滿城風雨,毀了皇上的半世的聲譽,毀了中書令大人的清譽,還有那丫頭的名節。”
懿貴妃心里一陣冷顫,強忍著痛抬起頭,流著淚道:“太后,臣妾不明白你在說什么?臣妾一直在宮中,外面的傳言與臣妾何關?”
薄情不由的冷冷一笑,這個時候了,懿貴妃還以裝裝可憐,就能隱瞞一切,可惜今非昔比,皇后之前安排的那出歌舞,其實目的就是那首詩吧。這首詩有什么隱情,怕只有皇上和皇后知道。
只聽太后不急不徐的道:“當年你主動讓出正妃之位,哀家還覺得你雖然不夠聰明,卻是個識大體的,但你后來的所作所為,簡直是令人發指。不以為瞬英那個賤婢替你頂下所罪,哀家就不知道,當年假傳圣旨的人,謀害皇嗣的人,其實是你和杜家一起策劃的。”
眾人不由的一陣嘩然,不敢相信的看向懿貴妃……
太后頓了頓,繼續道:“你前幾天一大早因什么事到鳳儀宮鬧事,哀家也知道得清清楚楚,不就是因為中書令夫人留宿在宮中,現在哀家也給你一個交待,不錯那天中書令夫人是留宿宮,不過她不是宿在鳳儀宮,而是在哀家的慈寧宮,所以那天哀家就警告你,不要胡言亂毀了皇上的清譽。”
懿貴妃心里一下涼了半截,小太監明明說薄情留宿鳳儀宮,怎會突然到了太后的慈寧宮宮,腦海中靈光一閃,怨毒的看向皇后,這根本就是一個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