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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有何愁下

丞相有何愁(下)

“瑞聲兄,令弟著實與你樣貌相差甚遠。”江盛說這話時已經近到能讓崇淵聽到,禾后寒心里有點懸,雖然他對皇帝莫名的放心,但還是有點怕崇淵涼涼地來一句“放肆”。

所幸崇淵只是不著痕跡地打量了江盛幾眼,又掃了眼淡定地站在一邊的禾后寒,然后十分如禾后寒意的直接上了馬車。

禾后寒抓緊時機,連忙用歉意的語氣道:“江盛兄,讓你見笑了,舍弟實在怕生。請你在前面帶路,等找到大道后我必然重謝。”

江盛擺了擺手,手腕上一串看不出質地的黑石頭當啷當啷地碰在一起,只聽他頗有些不滿地道:“能與瑞聲兄這般人物相遇,在下內心已十分感激老天安排,哪還會有別的念想?瑞聲兄這般見外,叫在下著實傷心。”

禾后寒心里暗叫不妙,這人難道要糾纏一路?當下不敢再多說,生怕引出此人別的麻煩話。他趕忙裝作知錯的樣子道:“江盛兄說的是,只是到時還要看舍弟的情況。”

禾后寒趕著馬車,江盛騎著灰毛驢在前邊,不時回頭沖禾后寒不明所以地笑笑。

禾后寒十分費解,但理智和習慣性的偽裝讓他一直耐著心感激地與江盛對視。如果他的預知感這時能鍥而不舍地繼續發揮作用,或許他能逃過這一劫。可惜,禾后寒是個在某些方面有些遲鈍的人,人無完人,老天給了他奇快的反應力,相對的,收走了他對其他一些東西的敏感度。

找到大道的時候已近晌午,禾后寒早上沒吃什么,又趕了快兩個時辰的車,此時已是饑腸轆轆,看到大道周邊聚集的商販時,他倒是從心底感激江盛了。

但禾后寒還是決定盡快甩掉他。

“江盛兄,多謝相助。就此告別,后會有期。”他拱手道,頗有些斬釘截鐵的江湖意氣。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本以為還得和江盛有一番拉鋸戰,誰想他竟然痛痛快快地點了頭,還笑著道:“祝瑞聲兄一路順風。”

禾后寒輕松地擺了擺手,駕著馬車吭吭楞楞地前行,覺得渾身格外舒爽。

江盛笑瞇瞇地駐足不語,目送著禾后寒駕車遠去。

“禾愛卿。”

禾后寒正心情不錯地駕車前行,冷不丁聽到皇帝的聲音,雖然明知隔著轎簾,卻頓時覺得后背如芒在刺。禾后寒立刻斷定,皇帝的心情不太好。

是什么讓皇帝不快?禾后寒不甚理解,他們既找到了路,又踏上了前往目的地的旅途,形跡也尚未暴露,皇帝為什么不高興?

禾后寒左思右想,被正午的太陽一曬,恍然大悟,怕是這常年在深宮待著的小皇帝吃不了苦了,前兩天都是連夜趕路,今日又沒吃沒喝地走了一上午小路,此時連他都有些疲憊不堪,更別提未曾出宮遠行過的皇帝了。

禾后寒這么一想,立刻了然地回道:“臣在,皇上可是疲勞了?再往前走走就該有客棧了,請皇上再忍忍。”

崇淵沒說話,禾后寒私以為自己猜對了。

轎子里的皇帝靜面無表情地坐了一會兒,慢慢閉上眼睛,不知是休憩了還是在沉思些什么。

日頭斜斜的支在了天邊的時候,禾后寒終于看到了一家客棧,二層的木制小樓。他精神一振,提了聲音稟告道:“皇上,微臣看到客棧了。”

崇淵漫不經心地嗯了聲。

客棧招牌上寫著綠漆的“平江客棧”四個字。他揭開轎簾放低了聲音說道:“皇上,今晚就在這里住吧。”崇淵點了點頭,挪開了點位置,好讓禾后寒把包裹拿出來,他看起來沒有一點動手的意思。禾后寒則是頭也不抬,伸手極為自然地提過了包裹。

誰主誰仆一目了然。

一進客棧,禾后寒就感到有點頭痛。誰想到這么一家小小的客棧,整個一樓大堂竟幾乎坐滿,再仔細一看,都是些販夫走卒,大聲說笑,大口喝酒,大口吃飯,隱隱地還有一種原始又粗俗的濃烈汗味。

禾后寒不禁有些擔憂,崇淵抬頭瞅了他一眼,平靜得很,絲毫沒有不耐厭惡之態。他頓時覺得自己小覷了這位皇帝,他大約不比自己想的那般嬌生慣養。

店小二看見了他們,連忙迎了上來,賠著笑道:“二位爺,小店今日客滿了,您看是擠擠,還是另尋別處?”這店小二也是個有眼力見的,雖然禾后寒早已換了粗布料的衣裳,但皇帝穿的還是出宮那件外衫,雖不顯富貴,但畢竟是宮中的東西,再簡單那也是做工細致的。這小二自然不敢怠慢。

崇淵一聲不吭地站在他身后,但禾后寒認為他在等著自己解決這個問題,于是他和和氣氣地同店小二商量著:“不如我多出些銀子,叫這些兄弟挪出個房間來如何?”

店小二臉色更加謙卑地道:“爺您這不是為難小的么?您看這小小客棧,哪處不是擠滿了人,哪里還能空出個屋子?”

禾后寒想了想,從袖袋摸出一小塊碎銀遞過去,懇切地道:“小哥想想辦法,家弟身體不好,實在是需要休息。”

店小二摸了摸碎銀,十分掙扎猶豫的樣子。禾后寒一看有戲,深知還需加把火,又撿了快略大些的碎銀,剛要往店小二手里遞,就聽門口傳來個懶洋洋的聲音,“看這意思,是要把我留的房間給出去?”

禾后寒只覺腦袋嗡的一下,一方面是因為突然聽到了江盛神出鬼沒的聲音,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后他們大半要湊一間屋子。而那就意味著,這一路恐怕他都得與這詭異的家伙同行了。

那店小二手疾眼快,聽了這話立馬連著禾后寒先前塞的銀子一并給他推了回去,幾步躥到門口,低聲下氣地道:“小的不敢,小的正想著如何回絕這位公子。”

禾后寒不以為然,轉身時表情十分驚喜,“江盛兄!沒想到這么快又見到你了。”

江盛也是一副驚喜交加的樣子,只見他兩步上前,激動地攬過禾后寒的肩膀,笑道:“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瑞聲,瑞聲,就為這等緣分,你我二人今夜也定要一醉方休。”

不知為何,這兩人同時忽略了發生這個看似巧合實則必然的事件的根本原因正是他們本來就要前往同地。

有意思的是,明明一個想躲,一個想追,最后這截然相反的兩種目的卻達成了一種相同的行為結果。

崇淵站在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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