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有禾事 丞相有何憶(全)
夜。
禾府。
禾后寒點著了燭火,一樣一樣地把桌子上擺著的東西收進(jìn)包裹,傷藥,銀票,兩件換洗衣衫……最后是黑刀離刃。
不知多久沒碰過這把寶刀,它靜靜地躺在桌面上,就像一頭盤踞許久的黑龍。禾后寒的手指在刀身聲慢慢撫過,冰涼,平滑,隱隱地似乎能聞到金屬與血的腥味。
他用它殺的第一個人,是一名死士,在皇宮嘉毓殿。
第二個人,是不知身份的江湖人,在前往金村鎮(zhèn)的山野中。
第三個人,不知身份的江湖人。
第四個人,江湖人。
第五個人……是江盛。可他活了下來,才有了往后種種……
如果他當(dāng)時用的力道再大些,再大些……
如果江盛就此消失,鐘泰夫婦便不會出現(xiàn),葛長天或許還在望海崖地被囚禁著,昱親王贏了……
禾后寒猛地一驚,心中惶惶,他剛剛竟然做出了一個忤逆皇帝的假設(shè)。
他連忙收斂心神,抽出一塊絹布,細(xì)細(xì)擦拭著離刃漆黑的刀身。
這時他突然聽到屋外有輕輕的呼吸。
禾后寒不動聲色,伸手在桌面上拾了一顆喂鳥的果子,頭也不回,對著屋外隨意一彈。
窗戶紙薄薄一層,不聲不響破了個洞。
江飛雪在外邊誒呦一聲。
禾后寒略略提了嗓音道:“姑娘家不該在人屋外鬼鬼祟祟。”頓了頓又道:“敲門進(jìn)來。”
門外靜了一下,緊接著兩扇單薄的木門被江飛雪啪地一腳踹開。
她瞪著眼睛,豎著眉毛,氣勢洶洶地道:“明天我也要去!”
禾后寒看似毫不意外,抬頭看她,問:“你答應(yīng)之前的條件了?”
江飛雪抿著嘴,悶聲悶氣地道:“我以后不說臟話,不打人了!”
禾后寒笑了一下,說:“回去早點睡,明晨要起早。”
江飛雪露出一個嘲笑的表情:“我自是比你起得早。”
禾后寒臉上不見絲毫尷尬,反而似笑非笑地道:“你起的再早……也要看我何時動身。”
江飛雪被噎了一下,氣哼哼地走出去,哐當(dāng)一聲使勁兒摔了一下門。
禾后寒微微搖頭笑了笑,江飛雪這樣的性子是一定要板的,第一就不能太順著她,得讓她明白,不是只要兇悍,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次日,黎明。
禾后寒不是第一次帶人上路,亦不是第一次與人共乘一騎。
第一個人是崇淵,一個月的行程。
緊接著還有一個姑娘,常思,半個月。
這是第三次,禾后寒輕車駕熟,抱了江飛雪的腰就送到馬背上。
禾府的馬夫本來牽了兩三匹馬是供禾后寒挑,不料江飛雪見了卻起了心思,扭動著身子十分不配合,嘴里大聲叫著:“我要自己騎馬!給我一匹!”
禾后寒見她吵鬧不休,好似一下子回到了第一次遇見常思的時候。
又要來一次……
禾后寒心中無奈,面上卻露出一點冷意,突然撒了手,道:“那你便自己騎吧。”說著伸手在馬臀上重重一拍。
那馬兒受了驚,嘶鳴一聲,撒蹄子就向前跑開。
江飛雪反應(yīng)也很快,大喊了一聲,立刻俯□子死死拽著馬鬃。她手勁兒很大,這么一來,那馬又驚又痛,跑的更快。
眼見著她臉色越來越白,似是馬上就要被甩下來。
禾后寒一直遠(yuǎn)遠(yuǎn)地盯著她看,此時突然搶了一邊呆立著的馬夫手里的韁繩,翻身上馬,猛地一夾馬腹,馬兒高高揚(yáng)起前蹄,咴鳴著狂奔而去。
他時機(jī)把握得分毫不差,于千鈞一發(fā)之際,正正對上江飛雪驚恐的眼神,斜斜探出身子,一手握住馬繩,一手?jǐn)堊〗w雪身子,輕輕一提,就把她帶到了自己馬上。
禾后寒并不勒馬,反而催促著馬匹繼續(xù)飛奔,江飛雪驚魂未定,兩只手死死抓緊他衣袖。
禾后寒微微低頭問道:“你還想自己騎馬么?我便離開馬背。”
江飛雪渾身一抖,大聲道:“不不,我不騎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更加用力地向后靠。
禾后寒胸口老老實實貼著個小小的毛茸茸的腦袋,他不禁心情大好,微笑著甩著馬繩向西城門而去。
宛州樊城是江南與中原的交界之地,四季都?xì)夂蛞巳恕?
禾后寒帶著江飛雪一路騎馬,好像日日都在追著季節(jié)的腳步走,到了宛州,天氣竟還和京城大半個月之前的差不多。
江飛雪在冬州長大,卻從未到過毗鄰冬州的宛州。宛州的州域面積是冬州的三四倍,繁榮程度更是不能相提并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