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雙一回到家就進了廚房。
先洗了一把雪白的新米泡著, 再揀出一些上好的核桃和紅棗,核桃小心地敲開,把外面那層薄皮剝掉, 紅棗的外皮也都小心地削干凈, 接著把核桃搗碎, 紅棗蒸熟碾成棗泥。
泡好的米瀝干水, 用一只小巧的石磨磨成細滑濃稠的米漿, 再用一塊干凈的紗布濾過,放入砂鍋里煮沸,又依次放入核桃碎和紅棗泥, 用一根長柄的勺子緩緩攪拌。
甜雪抽著鼻子跑進來:“好香啊,小姐又做什么好吃的?”
葉無雙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這是核桃酪。”說著一邊不停地攪拌, 一邊舀了兩勺槐花蜜加進去, 隨即把砂鍋離火, 用一個白瓷盅裝好核桃酪,放進一個墊著厚厚的棉布的食籃中。
“你幫我把這個送到禮親王府給衛世子, 乘馬車去,快一點。”
“是,小姐。”甜雪雙手接過食籃,小鼻子還抽了一下,滿屋子都是核桃和紅棗的甜香。
“放心吧, 這里給你留著呢!快去快回!”
“謝謝小姐!”甜雪歡歡喜喜地跑了出去。
王府門外, 嬌俏的小丫頭跳下馬車, 找到門口的守衛:“麻煩這位大哥給傳個話, 就說是葉家的小姐打發丫頭甜雪來給衛世子送點吃食。”
“你叫甜雪?”侍衛大哥揉揉眼睛, 這丫頭跟早上那個甜雪長得分明就不一樣嘛,難道是自己眼花了?
“是啊, 這是我家小姐親手做的吃食,還熱著呢,得趕緊送進去,有勞大哥了。”
“好,你稍等啊!”衛世子在演武場上的英勇事跡早已傳得人盡皆知,作為王府守衛,自然知道葉家的人的怠慢不得的,很快見心就沖了出來把甜雪迎了進去。
衛景衡對著一盅棗紅色的核桃酪,先是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小心翼翼地喝上一口,棗子的甜蜜、核桃的濃香,融合在米漿淡淡的清香中,細膩濃稠,含在嘴里都舍不得咽下去。
“要是每天都能吃到這么好吃的東西,便是再受一次傷也甘愿啊!”
“撲哧!”甜雪忍不住笑了出來,“世子請放心,我家小姐說了,世子養傷期間,小姐每天都會做一些有益于世子養傷的吃食讓我送過來的。”
衛景衡這才記起原來甜雪還在這兒,忙喚見心:“快帶甜雪下去領賞。”
這邊風平浪靜,鄭家那邊卻早已鬧翻了天。
鄭燕容原本正在歡歡喜喜地挑選布料縫制嫁衣,突然被衛景衡當眾悔婚的晴天霹靂炸得呆立在一堆紅艷艷的絲綢輕紗之中,清醒之后不顧一切地沖到她爹鄭明瀚的書房:“爹爹,衛世子當眾悔婚,叫女兒往后如何做人啊,您一定要給女兒做主啊!”
鄭明瀚搖著頭嘆氣:“女兒啊,不是爹爹不幫你,只是皇上的旨意已出,爹爹也是無能為力啊!”
“我不管,就算我不能嫁給景衡哥哥,也不能讓葉家那小賤人嫁給他。”
鄭明瀚喝道:“胡說!什么小賤人,那是你姑姑的女兒,你的表姐!”
“她就是小賤人,爹爹您也不幫我了嗎?那,那我去找爺爺,他一定會讓皇上收回成命的。”鄭燕容說完低頭抹淚沖了出去,突然一頭撞上一個柔軟的胸膛,原來是略顯富態的鄭夫人。
“容兒這是怎么了?”鄭夫人望著垂頭沖出去的鄭燕容,問鄭明瀚。
“還不是為了指婚被撤的事。”鄭明瀚沒好氣地說。
“這事確實是他們禮親王府理虧,夫君和公公也應該為咱們容兒據理力爭一番啊!莫非因為對方是葉家的女孩兒,夫君您就不舍得了嗎?”
“夫人怎么連你也是這樣啊,這根本就不是爭不爭的問題啊,如今那衛世子擺明了就是不喜歡容兒,強要嫁過去有意思么?”
“我本來都不想說的,我知道你疼愛妹子,公公疼愛女兒,可也不能偏心到這份上啊,好歹容兒才是你的親生女兒!”
“你,你怎么胡攪蠻纏,說不通的呢?”
這邊廂夫婦兩人鬧得不可開交,那邊鄭燕容去找鄭大學士也沒討得了好去,一時之間傷心欲絕,覺得所有人都與自己過不去。
鄭燕容一氣之下跑了出去,一路上殺氣騰騰怒氣沖沖地走進了醉仙居,醉仙居的小二一看就知道這不是個好惹的主,快手快腳地抹桌抹凳招呼她坐下,倒上一杯熱茶之后只說了一句:“客官您要吃點什么?”便知趣地退后了兩尺,免得被她的怒火無故殃及。
“啪!”一錠大元寶被拍在桌面上,“有什么好酒好菜盡管送上來!”為了嫁給衛景衡,整整三年,她撒嬌賣癡,扮溫柔、裝可愛,到頭來卻落得這樣一個結果,她不甘心,怎么也不甘心。
醉仙居最貴最精致的菜色流水價般送將上來,“客官您慢用!”小二給鄭燕容滿上一杯酒,忙不迭地跑了下去。
鄭燕容端起酒杯一口灌了下去:“葉無雙你這個小賤人,我一定不會讓你好看的!”便是再好的酒也禁不得這樣猛喝,幾杯下肚,酒意就開始上涌了,鄭燕容一邊吃菜,一邊罵罵咧咧,仿佛她吃的不是菜,而是她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的葉無雙。
突然鄭燕容的面前多了一把酒壺和一只酒杯,還有一只骨節粗大的手掌捏著杯子在她眼前:“姑娘怎么一個人買醉呢?”
鄭燕容嫌棄地看了眼前的大胡子高大男人一眼,轉過臉去自顧自喝了一杯。
怪不得鄭燕容看不上扎那,這些天他心情郁悶日日買醉,顧不上打理儀容,那模樣實在是不堪恭維,那原本一身驕傲狂妄之氣似乎也不復存在,連鄭燕容這樣明顯的怠慢也不在意:“既然同為天涯淪落人,姑娘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還不如舉杯共醉呢!”
“切,誰跟你同為天涯淪落人了,快滾開,否則就別怪本小姐不客氣了。”
扎那懶洋洋地夾了一口菜送入口中:“難道鄭姑娘不是為了那衛景衡拒婚一事在此悶悶不樂嗎?”
鄭燕容明顯吃了一驚:“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在這里喝悶酒?”
“難道你就是那個傳說中由于比賽落敗心生不忿而用毒箭傷人的蒙古王子?”
“哼!”扎那冷笑一聲,“本王子生平最恨的就是背后傷人之輩,又怎會做此宵小行徑?要不是為了葉無雙,我早就不耐煩留在這兒受這種鳥氣了!”
“哈,原來你也看上了葉無雙?那小賤人到底有什么好,為什么你們一個二個都被她迷昏了頭?”
扎那長臂一伸,大掌就捏住了鄭燕容的下巴:“原來鄭姑娘也是個嗆口小辣椒啊,嗯,長得也不錯,要不是本王子不愿意撿衛景衡的二手貨,本王子還真不介意把你也收了呢!”
“你!”鄭燕容氣得臉頰漲紅,“真不要臉!只會在這里喝酒嘆氣算什么大男人,如果真的喜歡葉無雙的話,那你去搶啊!”
“公然在大周皇帝的眼皮子地下搶女人,與整個大周朝作對嗎?嘖嘖,鄭姑娘,你膽子可還真不小啊!”
“怎么?你不敢嗎?”鄭燕容現在恨死眼前這個男人,恨死葉無雙了,最好能挑起這個男人的怒火,把這件事鬧大,越大越好。
“說實話其實那葉無雙也沒什么好的,要本王子為了她挑起蒙古和大周的戰火,她還沒有那個份量!”
“哼,說到底還不是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本王子還真就咽不下這口氣了,你等著,葉無雙我是要定了。”
“其實,扎那王子您說得對。”鄭燕容突然放緩了聲調,“為了葉無雙這種女人與大周朝作對,確實是不值得,其實王子您也不過是想爭一口氣罷了,倒不如悄悄地把她帶回去,好好地凌辱一番更為解氣呢!”
“哈哈,果然是最毒婦人心。只是我如今被軟禁在京城之內,自身尚且難保,又怎么能在不觸怒你們皇帝的情況下悄悄把她帶走呢?”
“如果王子真有此意,小女子愿助一臂之力!”
“好,為了我們的合作,干一杯!”
鄭燕容嘴角浮起一絲冷笑,葉無雙,你等著瞧!
因了衛景衡一事,皇上一急之下病了一場,太子去看他的時候發現皇上的頭上多了幾絲白發,心中陡然而生一份使命感和責任感,突然就覺得自己不能再這么渾渾噩噩地虛度光陰了。
男人講究的是先成家后立業,既然太子有心要奮發,那當然要先穩固自己的大后方,才能沒有后顧之憂,于是,太子決定不再拖延,主動跟他母后提出,要大婚了。
大婚之前當然要先探望衛景衡的,順便緬懷一下自己對那曾經驚鴻一瞥的女子的想念之情,衛景衡在一旁心不在焉地附和著,一邊想今天的吃食怎么還沒送來。
養傷的這段日子,葉無雙可是每天都會做了好吃的讓人送過來給他的。
正著急呢,見心的聲音就在門外響了起來:“世子爺,葉姑娘差人送來了吃食,您看——”
“磨蹭什么呢,快拿進來!”衛景衡被太子念叨得昏昏欲睡,聽到見心這句話才精神一振。
太子也來了興致:“是葉無雙做的?”
衛景衡一臉得意:“這是自然,這些日子她可是每天都會給我送好吃的來的。”
“看來這小丫頭對你也頗有心思的嘛,不枉你為了她奮不顧身啊!”
“還用得著說嘛!”衛景衡一臉深情地摩挲著眼前的食盒。
“快看看是什么好吃的!”太子說著就伸手去揭蓋子。
衛景衡身子一側,護犢子般地護著食盒:“看什么看,又不是給你的。”說著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食盒的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