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想保持一顆初心,但塵世行走卻是有諸多無可奈何。
都市太過喧囂,人們的步履也太過匆忙,急急忙忙也不過是爲了養家餬口,日?,嵥椋@一點怨不得的。
身後的鳴笛聲傳達出一種信息:忙,很趕時間。
鳴笛之後,車主仍見前方的女人無所動向,終於火了,搖下汽車窗玻璃,探出頭,扯著嗓子喊:“嗨,前面的請讓一讓!”
那時正值中午,路段非常擁擠。
其實尹凝絡也並沒有錯,她走的是路旁最靠邊的位置,按理說在自己行路的時候,根本不會影響到他人??烧l讓人家敢時間呢,連這可憐的路限都要佔有。
司機想的是:我趕時間,你聽到汽笛聲之後大可往石板路上面走,把柏油路先讓給我。
他想到了他自己,卻沒有想過別人。
尹凝絡身體裡裝著沉甸甸的心事,在沒有打擾別人的前提下,哪裡還會聽得到除心裡以外的聲音?
於是,她就那樣雙手插兜,保持著不便的姿勢按照自己的路線行走。偶爾擡頭,陽光下眼眶裡的淚,泛起了金黃色,宛如一場夢!
上官揚開車跟在身後,聽到前方司機謾罵的聲音,下意識的皺了眉頭。
汽車車主本想仗著自己開豪車就能壓行人一頭的優越感,沒想到今天卻遇到了一個硬骨頭,怒意上升。那人在車內換了車檔,心想:好啊,你既然不讓,那我嚇嚇你,看以後還敢不敢無視別人了。
彼時,上官揚已經解開安全帶下車,當他看到司機意欲加速,再看尹凝絡仍然沒有讓開的跡象,黑眸瞪大,竟連車門都忘記了關,直接跑到尹凝絡的身邊,趁司機還沒有駛過來的時候,把她拉到了一邊!
尹凝絡的意識混沌於自己的世界當中,來不及反應時,身體已經被一隻強有力的手臂拽了去,而後,耳旁傳來一陣汽車急速行駛的聲音,車速很大,以至於吹亂了她的頭髮。
他不知道她在哭,接到她時,她的眼眶裡已經蓄滿了淚水。心太累了,所以連眨動眼皮的力氣都懶得給,就等著什麼力量將它們磕出來。
啪嗒
一滴眼淚就這樣飄搖砸落到他穿著西裝的手臂上,透明的淚珠在他黑色的西裝上暈染,沉澱,最後與那深沉的黑融爲一體。
上官揚一手圈著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脖頸,將她的頭按在懷裡,如果她有心,就能聽到此刻他心臟砰砰跳的聲音。多年前,她不僅是汽車殺手,而且還是馬路殺手,走路的時候從來不看路。雖然他知道今天的事情不怪她,但是剛纔那一幕卻是真的嚇到了他。
當鼻尖傳來薄荷清香,混入那人身上霸道的氣息,尹凝絡不用擡頭已經知道那人是誰。只是想不到,自己心情最糟糕的時候,出現在身旁的人竟然是他。
她現在的心很累,很痛,所以不管他抱有如何的心態,這一刻的她都無力去掙扎,只求他發火之前先別動,讓她靠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片刻緩衝之後,那人真的生氣了,拉著她的手,語氣不善:“跟我來!”
慢節奏而幽靜的公園,白條長椅上面,上官揚按著她的身體讓她坐下來。而他黑色的身影卻在她面前不停的徘徊。皺起眉頭,實際上,他還驚魂未定。
尹凝絡突然伸出一隻手握住他的手心,擡眸,仰望他,淡淡的開口:“別轉了,我頭暈?!痹捖?,她瞥了眼身旁的空位給他遞了個眼神過去,示意他坐下來。
擡頭的那一瞬間,陽光從兩人之間射進來落在了她的臉上,讓他看清了她眼裡隱隱的水汽。他的心突然抽痛,躁動與不安也在那一刻化爲雲煙。
他在她身旁坐下,側眸看著她。
他看到她一身水藍色的連體衣裝,腰間一條黑色腰帶,接口處綴滿水鑽。那頭烏黑的長髮也被束了起來。露出一張素顏乾淨的臉。
她的皮膚很白,膚質也很細膩。是那種不施粉黛,就足以展現魅力的女子。
長椅在兩人之間留出一條空隙,她安靜的坐著,身體微微彎曲,雙手放在腿間。睫毛上還沾著遺落的淚痕。目光在地面上尋得了一處焦點,久久不能自拔。
這樣的她孤獨,無助,卻又戒備力極強。
上官揚伸手想要撫摸她的發頂,卻不得不在半空中停了下來。
深邃的眼打量著此刻的她。她是個極其驕傲的女子,即便是受了傷也不會輕易向她求助。此刻時機不對,他若送去安慰,必定引來她的反感。
兩人靜坐,許久無言。
中午的公園,雖說烈日炎炎,但還是有母親推著不聽話的孩子出來玩耍。母親耐著性子哄自己的孩子,那聲音傳到上官揚的耳朵裡,引來了他的不悅。就怕身旁的女子聽見了,會產生不良的情緒。
上官揚回頭看了尹凝絡一眼,發現她此時的目光正鎖定在那婦人跟孩子身上,嘴角邊扯出笑容的那一刻,卻讓上官揚撕心裂肺的疼。
直到那對母子走遠了,她才說:“這樣炎炎夏日,你一路跟來,卻一句話也不說陪我坐在這裡曬太陽,不覺得委屈嗎?”
雖然是這樣安靜走了一路,但是她卻曉得他在跟她。
大概是從出了西山別墅開始吧,她就一直能感覺到身後有人跟著她。她不做聲,也不想回頭,任由他。
而他呢?
接到張雨晴電話的時候,他正在書房裡辦公,電話裡,張雨晴把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邊。上官揚聽後,心下不定,掛了電話簡單收拾急忙去倉庫取車便跟了過來。上官揚擡眸竟不期然對上了尹凝絡的眼睛,她脣角的笑仍爲散去,尹凝絡根本沒有給上官揚辯解的機會她說:“前世,我一定是個壞女人。”突然間說了這麼一句,她擡頭去看上官揚的表情,見他皺眉,她脣邊的笑意反而有了擴大的趨勢,怎麼看都是不以爲然,“若不是這樣,我又怎麼會嫁給你,深愛你,深愛著我們的孩子,可最後終究是竹籃打水空歡喜一場?”那聲音帶著滄桑之感,任誰聽了都會心疼。
她說:“母親告訴我,這三年來你一直都在爲我的事情自責,其實我很想知道,''我''去世之後的每一天你都是怎樣過來的?”
時光把上官揚拉回了往昔的回憶,那段時間對上官揚來說是暗無天日,心愛的女人跟孩子相繼去世,任他內心如何強大,都無法承受這雙重的打擊。
於是,酗酒,頹廢成了他往後人生的''好友''
在這兩個''好友''的帶領下,他每一天都暢遊在雲裡霧裡,格外逍遙。就是因爲這樣,李季荷纔會有機可乘,渾噩一夜,釀成了多年悲劇。
上官揚黑眸如漆,擡頭,只覺頭頂上的陽光勢要灼傷他的眼。
想與她對話,卻覺得他們之間看似近的距離卻隔了千山萬水,有些事情早已回不到當初。
或許已經知道答案,她的眼裡已有淚光閃現,她明白,世事無情,怪不得他的。
所以她把他想說的話都說了:“你看,如果不是我,你現在過得很輕鬆對不對?如果我們之間不曾相識,你還是你,我還是我,他日職場相見,以點頭,以微笑,或許擦肩而過,各自平靜生活??擅\卻讓我遇到了你,糾糾纏纏將近十年的時間,這十年,雖不說耗盡了青春,但也著實耗費心力。在這之前我還在想,與其怨你,倒不如檢討自己,一場悲劇的使然並不是一個人的責任??诳诼暵曋肛熌?,要你放手,卻不知道,其實最放不下的那個人是我。”
說完,尹凝絡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俯視著上官揚,“現在,我放手了,不再傷心,不再埋怨。但願你能原諒接下來任性的我……。”
話音未落,尹凝絡就已經朝馬路中央走去。
人海街解潮,尹凝絡只想快快逃離,將這一切悲傷全都拋之腦後,早已忘記了她還身處塵世,還有紅綠燈的存在。
當一輛汽車鳴笛朝尹凝絡駛來的時候,她的身體早已失去了行動的能力,明眸裡閃過一絲驚慌。
很近的距離,尹凝絡知道她若想要避開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這時,面前突然閃過一個人影,帶著她一同滾到路旁的草地上。尹凝絡被男人護在懷裡,落地的那一瞬,身體不由的摔了一下。還好,並沒有危險。
等到尹凝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看到的就是上官揚一張驚慌失措的臉,沒人注意到,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他剛纔救下尹凝絡的瞬間,跟車身摩擦,落地時,手腕撞到地面,扯破了皮,鮮血直流。
上官揚撫摸著尹凝絡的臉,焦急的確認她的安危。
“沒事吧?”
尹凝絡搖頭,她很好。
他把她扶起來,當即皺了眉:“你怎麼就不能讓人省心呢?一天之內兩次車禍,再強大的心臟也會被你嚇到窒息,長不大就長不大,沒人會怪你,爲什麼還要刷小孩子脾氣,生生的要把人氣死!”
尹凝絡靜靜的看著他,聽著他的責罵,眼眶漸紅:這人,怎麼能這麼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