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翠袖坊已經是第三天了,林瀟瀟卻依然躺在牀上,眼眸緊閉,脣色蒼白。
那天從議事殿被蕭博衍帶回翠袖坊後,林瀟瀟又眼睜睜看著蕭博衍吐了幾口血,血紅的顏色讓她彷彿到達了所能承受的極限,終於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接下來的三天,林瀟瀟一直高燒,渾身不停的出著虛汗,始終昏迷著,偶爾還會閉著眼睛說點胡話。公孫芷請了大夫,大夫號了半天脈,最後卻只是開了些尋常傷寒的藥物,說除了這個也瞧不出什麼別的毛病來。公孫芷又很體貼的點了幾個手腳勤快又有眼力見兒的丫頭過來照顧林瀟瀟,然而三天過去了,林瀟瀟絲毫不見好轉。
蕭博衍回到自己府上養傷去了,中間過來溜達了一次,聽林瀟瀟迷迷糊糊的說了會兒胡話,就又回去了。
入夜,月亮藏到了烏雲的背後,一隻黑貓悄無聲息的從房頂一躍而下,四周探視了一番,便在林瀟瀟的屋門外臥了下來。
已經過了子時了,正是最深的夜。
林瀟瀟突然睜開了眼睛,目光有些空洞的望著天花板,緩了好半天,眼中才恢復了一絲清明,慢慢有了微弱的神采。她摸了摸牀褥,擡手看了看自己穿著的中衣,下意識的轉過頭,卻猛的一個激靈。
牀邊,站著另一個跟自己很像的人。或者說,是人影。
白色的人影,泛著微微的光芒,有些不那麼實際,林瀟瀟第一個反應是:“鬼啊!!!!”
“你別怕,雖然我確實是鬼。”“鬼”開口說話了。
“你你你...”林瀟瀟牙關止不住的打架,她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疼!要命了,這還不是做夢!
“我是蘇將離,真的那個。”“鬼”微笑了一下。
這個微笑顯得有些善意,林瀟瀟稍微穩了穩心神,大著膽子咧了咧嘴,努力咧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作爲迴應。
“你應該知道,這個身體,本來是我的。”“蘇將離”繼續說道。
林瀟瀟剛剛放鬆一點點的心神又被猛的揪了起來,心想完蛋了啊,這是要回來算賬了啊!
“我我我...”林瀟瀟快嚇哭了,索性眼睛一閉,雙手合十舉過頭頂,咬著牙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穿越過來佔據了您的身體是我不對!我也很想回去,然後把身體還給你!可是我我我...我不知道怎麼把那個黑貓召喚出來!您要是急著拿回去,您給我個痛快,我死了就能回去了!身體就還是你的了!!!”
“我不是來索命的...”那個蘇將離說道,“萬般皆是命,我已是逝去之人,然而你卻還在,還會作爲‘我’繼續活下去。你不是我,但是我會留給你我的記憶,雖然我不知道這些記憶你會繼承多少,但是我希望你能儘可能的接受它們,並且替我完成心願。”
“心願?”林瀟瀟想起來,電影和小說裡有的會說,心有牽掛的逝去者會回魂歸來,只有讓他們了了心願,他們纔會離開。不管怎樣,先把這個“鬼”打發走了纔好。
於是林瀟瀟一陣點頭,道:“你放心!既然用了你的身體,我一定會幫你辦事!你說吧,你的心願是什麼?”
蘇將離又微笑了,“接受了我的記憶,你自然就會知道了。”
蘇將離閉上眼睛張開雙臂,若干白色的光點如螢火蟲般從她身上飛出,在空中稍稍盤旋了片刻,突然快速的飛到林瀟瀟面前,直撲她的面部。
“啊!”林瀟瀟下意識大喊一聲,閉上了眼睛。
然而什麼也沒發生。
等她再張開眼睛時,屋子裡空空蕩蕩,那個蘇將離也不見了。
林瀟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沒有什麼變化,只是腦海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開始翻滾,就好似立於海邊,看著遠處海面的波浪開始咆哮著撲來。
第二天一大早,照顧林瀟瀟的丫頭早早的打好溫水,準備幫她淨面。當她推開房門時,不由被嚇得尖叫了一聲,倒退了幾步。好在手還算穩,沒把水盆扔到地上。
林瀟瀟穿著白色的中衣中褲,披頭散髮的坐在牀上,雙手抱著膝蓋,嘴巴微張,目光呆滯的看著前方。照顧她的丫頭試探著過去叫了兩聲“林姑娘”,沒反應,又伸手輕輕晃了她幾下,還是沒反應。
丫頭只得出門喚來了公孫芷,卻依然無法喚動她,公孫芷想了想,便沒多做其他,只是幫她關好房門,吩咐別人先不要去打擾她,又派人去通知了瑞王殿下。
瑞王蕭博衍來到翠袖坊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了。他推開房門,果然見到依然在發呆的林瀟瀟,於是反手關上房門,只留下自己和林瀟瀟在屋中。
蕭博衍什麼也沒做,只是坐到了林瀟瀟的牀頭,靜靜的看著她。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夕陽已斜,火紅的火燒雲映透了半邊天。蕭博衍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晚霞漫天的天空,不禁自言自語道:“這天,是要下雨了。”
也許是巧合,林瀟瀟居然漸漸垂下眼眸,慢慢回過頭來看向蕭博衍。
蕭博衍轉過身,看到林瀟瀟的眼神,不由愣了下。那雙眼眸裡晦暗的神情,已經跟前幾日大不相同。
“...你...記起來了?”蕭博衍輕聲問道。
林瀟瀟點點頭,又搖搖頭。蘇將離的記憶如影像般落入自己的腦海,就像看了幾場電影幾部電視劇,只是場景真實了些,情節稍微零碎了些,有的碎片般的記憶還很模糊,然而總的信息量有些過大,一時間讓林瀟瀟受了不小的衝擊。
“我...還需要理一理。”林瀟瀟低聲說道,“不過,”她又趕緊補充道,“不管我能不能理順這些...記憶,我都不會是原來的蘇將離了。你明白嗎?”林瀟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是當下,她很單純的希望蕭博衍能明白她的意思。
蕭博衍默然片刻,點了點頭,“蘇將離已死,蘇家也再無後人。那麼,”他卻接著問了一個問題:“從今日起,你是誰?”
“我叫林瀟瀟,我是一個琴女。”林瀟瀟答道,目光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