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姐姐,你穿成這樣,是要……”沈若兮看著何婉婷的穿著,有些欲言又止。
何婉婷看著她擔憂的模樣,笑道,“我本就常年雖父親征戰沙場,此次圍獵父親不在,我自然要代替父親爲君王分憂了。”她說到這裡,頓了頓,才又接著道,“璟王將第二道防線的指揮權交與了我大哥,獵宮的護衛之責交與了孟統領,他要與我們一同留守第一道防線。”
她說這話是看著蘇明月說的,自然也是特意說給她聽。留守第一道防線,就代表著要和叛軍正面對抗。如果第一道防線被衝破,所代表的含義是什麼,不言而喻。
她本以爲蘇明月就算不立刻去找璟王,勸說他去獵宮,至少神色也該有所變化纔對。可是她猜錯了,蘇明月神色間未有絲毫變化,似乎早猜到了一般,甚至抿嘴笑了笑,“如此也好,你們也好有個照應,免得我們爲你擔心。”
“月兒,你可知太子屬下叛軍有三十多萬,而留守營地的人卻不過三萬。十倍之敵,這一仗必是九死一生啊。”聽了她這樣淡然的話,何婉婷顯得有一些不解,黑亮的眸子甚至燒著一點憤怒的火花。
蘇明月緩緩擡頭,迎視何婉婷帶著一點譴責的目光,淡淡問道,“何姐姐的兄長均在此處,姐姐駐守第一道防線,他們可同意?”
“我何家世代軍人,家國有難,自該衝在前線。”何婉婷言語鏗鏘,臉上帶著屬於軍人的傲氣,身姿挺拔如鬆,自帶軍人之魂,“哥哥們知我懂我,自是不會阻攔。”
“那林世子呢?”蘇明月歪著頭,勾著脣角。
“忠肅侯府雖不是武將出身,但墨池也是……”她說到這裡忽然住了口,詫異的盯著蘇明月,一時有些喃喃,不知該說什麼。
見她這副模樣,蘇明月就知她已經反應過來了,將手中浸了冰糖水的軟酥梨遞了一塊過去,“這個梨子沁甜潤喉,姐姐嘗一塊兒吧。”
圍場大部隊前腳從營地朝獵宮遷徙,太子的叛軍後腳就殺到了,與留守下來布成第一道防禦的璟王發生了遭遇,震天響的喊殺聲在山林中迴盪,驚得遷徙途中的王公貴族們小心肝亂顫,人人都是面色惶恐,生怕璟王抵擋不住,讓叛軍追了上來。
凰闕作爲君王,自然被重重保衛著,不過聽見那些慘叫和喊殺聲,依舊忍不住攥緊了拳頭,有冷汗沿著額角細密的髮根沁出來,坐在輦轎上還不時朝後面看。
大部隊加快了行進的速度,從營地到獵宮少說有三十里,若是軍隊的行進速度,大半天的時間便能到了。可帶著這麼一羣嬌生慣養的王公大臣,又還有許多的女眷丫鬟,行走的速度便是再怎麼也快不起來,入夜之後能到就不錯了。好在有身後叛軍的威脅,讓他們發揮出十二萬分的體力,走的還算快。
圍獵的營地選在地勢相對開闊的山腳,後面的路便直通獵宮,左右兩側都是密林,當初選在這裡便是看中其地勢較爲方便,打獵也會更近,不曾想太子居然會兵行險招,開闊的地勢反倒成全了叛軍。
好在接到消息之後,璟王和孟統領率領一批人從山林中伐木採石,搭建起了簡易的防禦工事,雖不比城牆堡壘堅固,卻也能抵擋一時。
此時,璟王正站在簡易的瞭望塔上,看著不遠處卷塵而來的叛軍,如玉的面龐容色淡淡,看不出絲毫懼意。分明對方人多勢衆,己方根本毫無勝算,可他那股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雲淡風輕,卻莫名讓人覺得信心十足,似乎即便是幾十倍於自己的大軍,他們也可以輕易戰勝。
冷殤依舊是一身黑色勁裝,彷彿是影子一般,安靜的站在璟王背後,於旁邊穿著鎧甲手拿長槍的士兵形成強烈反差。旁邊的木質樓梯傳來走動的聲響,冷殤側眸看了一眼,就看見冷炎捧著一個漆黑的鐵盒子過來。
“主子,王妃已與陛下一起,如今正往獵宮方向而去。”知道自家主子最關心的就是王妃的情況,所以冷炎一過來先將蘇明月的情況彙報一遍,然後纔將手裡的鐵盒子遞過去,“這是王妃吩咐紫萱送過來的盒子,還有錦囊,囑咐說一定親手交給主子。王妃還說,這盒子開啓的方式,她和主子您說起過。”
本來璟王站在瞭望塔上,正緊緊盯著太子那方的一舉一動,聞言不由轉過頭來,微微勾了嘴角,越過他朝進山的唯一一條路看去。爲了讓他的月兒安然無恙,他定要守住這進山的唯一一條路。
“啓稟王爺,叛軍那邊似是要有所行動了。”旁邊一個瞭望敵情的禁軍突然開口。
凰天爵瞇了瞇眼睛,叛軍果然吹響了衝鋒號角,看樣子像是覺得此處地形有利,要強行突破。
“照計劃行事即可!”早料到太子心急,定然不會和他磨蹭,此處地勢平坦,並不是容易堅守的位置,必定會強行進攻,以求速戰速決。
也正是因爲如此,才方便他們設計謀劃。
對於太子,這個交手多年的敵人,凰天爵是有多瞭解的。他微微瞇了瞇眼睛,透過遙遠的距離,看著那個端坐在明黃色輦轎上,眉宇間透著孤注一擲的狠厲,正扭曲的和身邊幾個副將說話,應該是在商量進攻策略。
凰天擎果然等不了,大軍壓境不足一盞茶的功夫,就草草組織了一場攻勢。
喊殺聲破空而來,一萬人的隊列整齊劃一朝著簡易城樓步步逼近,盾牌兵舉著高大的鐵牌站在最前面,弓箭手貓在後面,不斷朝著城樓的方向射箭。箭矢帶著冰冷的溫度呼嘯而來,就好像死神手裡的鐮刀一般。即便只是草草組織起來的攻勢,卻依舊聲勢浩大,至少人數上完全碾壓。
可城樓上的禁軍卻並未表現出恐懼,一臉的謹慎和視死如歸。弓箭手從箭簍裡拔出長劍,裹上油點了火,射箭的時候並不慌亂,確保箭無虛發。
無數士兵擡著雲梯衝過來,搭上之後便有人手腳並用往上爬。城樓上的禁軍將一早準備好的大石不斷砸下去,慘嚎聲響起,空氣中飄散著濃郁的血腥味。戰場上硝煙瀰漫,所有人都殺紅了眼睛,就好像一刀下去結束的不是人命,而是砍瓜切菜一般。
璟王站在城樓上,看著下面被鮮血染紅的地面,漆黑的眸子微微瞇了瞇。
就爲了那個虛無縹緲的位置,把許多的人命搭了進去,都說帝王當以萬民爲本,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可如果登上帝王的路程,是如此輕賤人命得來的,焉能得到人心。
叛軍的攻勢一度被阻止,簡易營帳裡,太子暴跳如雷,“你們這羣廢物、廢物,那麼簡陋的防禦你們居然也攻不下來,我還指望你們能給我打下江山嗎?”
“太子殿下息怒,”下方將領戰戰兢兢請罪,其實他們比誰都更想趕緊攻下來,畢竟他們現在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反叛,如果失敗,可不單單只是掉腦袋那麼簡單,家裡九族都要受到牽連,原本被建功立業開疆擴土成就一方霸業的慾望衝昏的頭腦冷靜下來,看著久攻不下的一個營地,心裡滿滿都是後悔,“這裡地勢開闊,雖說易攻難守,但咱們這樣盲目衝鋒未嘗是可行之舉。”
“禁軍常年駐守皇城,從未面對過真正的戰場,怎會是你們的對手。”對於這樣的說辭,太子顯然不滿意,“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天黑之前,踏平整個營地,否則軍法處置!”
太子話音才落,在場不少人露出憤憤之色,可如今騎虎難下,他們和太子早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就算現在倒戈,也已經來不及了。左右都是個死,倒不如奮起拼搏一番,說不定還能謀個千秋功業。
叛軍的攻勢越發猛烈起來,帶著孤注一擲的決心。
巨石和箭矢得消耗很大,眼見著營地漸漸就要被攻破,留下來的禁軍將領跑來向璟王詢問對策,“王爺,叛軍攻勢兇猛,咱們怕是要抵擋不住了。”
“冷殤,你帶人將營地中的酒全部搬來!”凰天爵蹙了蹙眉,垂在身側的手指緩緩收緊,“冷炎,把王妃派人送來的東西埋在營地下面。叛軍入城之後,第一時間點燃。”
“是!”兩人領命,快速離去!
半個時辰後,冷殤帶著營地所有的酒歸來。璟王命人將酒瓶砸下去,再把沾了松脂的箭頭點燃射下去。火舌瞬間將攻城的士兵吞沒,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徹山林,一股被燒焦的肉香味在空氣中擴散開來。
禁軍一向駐守宮城,從未見過如此慘烈的戰場,不少禁軍將士看見下方慘狀時忍不住乾嘔起來,可不等他們嘔出來,疾射而來的箭矢將他們那一絲惻隱之心又逼了回去。
這是戰場,稍有不慎便會丟了性命。與其同情敵人,不如好好想想怎麼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這一次艱難的攻防戰一直持續到擦黑的時候,營地外的土地早已被鮮血染紅,屍體堆積如山。營地內,禁軍死傷慘重,並且他們好容易築起的城牆,在日落那一刻終究還是被叛軍攻破了。
“殺!”
喊殺聲淹沒一切,被死亡衝擊的士兵們撲殺在一起,不顧一切要將對方砍殺在兵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