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那老伯從自己的腦海里趕出后,百里九歌專心的朝南走,時刻注意著周遭的地形。
漸漸的山風大了些,將容微君澹月色的寬大衣擺卷起,他笑說:“如今墨漓也要解咒了,以后和陰陽家算是沒多少關系,你也不用想著這個組織。”
百里九歌道:“我也懶得想,就是一想起姒瓏就心里不是滋味,恨不起來不說,這中間還摻雜著故土的情懷、被屠戮的故國百姓、煙消云散的繁華。我有時候會想,要是能再看到昔日故國的繁華盛景就好了。飛閣流丹、雕梁畫棟……你看我多糊涂不是?這又哪能再看到呢?”
容微君瞇了瞇眼,緩緩的說:“飛閣流丹,雕梁畫棟,皆不過黃粱一夢。還好啊,大商遇上的是墨漓,如果墨漓是個殘暴的人,大商可就沒這么好運了。”
“不許你說墨漓的壞話。”百里九歌嗤道。
容微君摸著后腦勺,就是笑笑。他剛才說了什么?明明是好話吧。
與容微君說著說著,前方是低洼的谷地。百里九歌看了看地形,這和自己方才從陣法里探知的是一樣的。
兩個人繼續走,過了這片谷地后,又行了一段路程,閃閃就跳回了容微君的懷里,當圍脖。
百里九歌指了指左邊,“小容你看,這邊的山石較多,就是這里沒錯了。”
容微君笑哈哈道:“你的陣法挺神,易方前輩真不愧是隱士高人。”
“七花谷里哪個不是隱士高人?”百里九歌隨意笑道,又道:“也不對,你就算了,反正墨漓不是,他都在明面上混了。”
容微君道:“小隱隱于野,中隱隱于市,大隱隱于朝。要不是墨漓在朝都法場上露得那一手,再加上子祈一鬧,誰知道他是曇花谷的?”
“也對。”百里九歌邊說,邊提了裙角,小心的朝著山石橫生的地方走去。
這里崎嶇而難行,看得出來是一條能往上攀登的捷徑,但是十分陡峭。
百里九歌拔出短刀,不斷的插在石頭上,輔助自己能安穩的往上走,還看顧著容微君,怕他出事。
不過論修為,容微君高了百里九歌,自然不會出什么事。容微君笑嘻嘻的說:“我送你的短刀,你還留著啊,我還以為墨漓會給你換一把。”
“墨漓給我換刀干嘛?我都習慣這把刀了,你送我的東西他還不放心?”
容微君想說,這不是放不放心的問題。他要是個女的,送一千樣東西,墨漓也不會說什么,關鍵他是個男的……
百里九歌也懶得多想,兩人走走歇歇,又費了好一會兒的功夫,終于來到了一處挑崖。
百里九歌說道:“小容,這崖下的峭壁上,應該就生了夜光草。”
“我下去看看就知道了。”容微君渾不在意的走近懸崖。
百里九歌忙道:“你要怎么下去?”
“你把短刀插在這里。”容微君指了指懸崖的石塊上。
百里九歌照做了,狠狠一刀下去,刀刃的三分之二都深入了石塊。
容微君使出命凝十線,八條銀線都牢牢的繞
上了刀柄。容微君的唇角一揚,下一刻就從百里九歌的眼前飄過。
百里九歌只看見澹月色的衣袂輕輕的飛舞,容微君已經翩然下到崖下了。
“小容!”百里九歌朝前了幾步,想要探出身子,去看崖下的情形。但意識到這樣做會危險,她蹲下身,牢牢的捏住短刀,固定在石塊上。
這樣的手法,從前在九死之塔時,就與子祈配合著用過。
“小容,看見夜光草了嗎?”
“還得下去多一點,不用擔心,命凝十線用于飛檐走壁是很好用的。”
“嗯,你小心,我幫你穩住短刀!”百里九歌干脆利落的回話。
等待的時間是熬人的,即使知道容微君的修為不輸墨漓,可百里九歌看不見他,獨自面對著蠢蠢欲動的短刀,還是覺得心底被一根弦纏著。她很怕這根弦會突然斷裂,讓她措手不及。
不敢讓容微君分心,百里九歌咬緊了嘴唇,不說話,把身子又壓低了些,努力的按住短刀。
兩只小手已經紅了,百里九歌覺得胳膊發麻。
終于,她聽見了容微君的聲音:“九歌,得手了。”
百里九歌心中一喜,剛要說話,就見眼前衣袂飄然,容微君已經站在了崖邊,笑嘻嘻的走來。掛在他脖子上的閃閃,還沖著百里九歌揮揮爪子。
“這、這么快就上來了?”
“速戰速決嘛。”容微君的衣服上,有幾處被樹枝劃破的痕跡,他渾不在意的說:“你要不要先找個避風的地方睡會兒?有身孕的人,休息會兒,墨漓也能放心不是?”
百里九歌說:“我沒事的,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她從容微君的手中,將夜光草接過。
這是一株無奇的草,通體亮著淡淡的熒光。百里九歌輕聲念道:“容儀,你很快就可以恢復光明了,還好沒費多大的力氣。”
容微君笑說:“回去了估計天已經大亮。”
“走吧,事不宜遲。”
一路回去,也算是順利。
只是百里九歌在出岐山的時候,隱約覺得肚子不舒服,想了想,為保險起見,就聽了容微君的話,睡了一會兒。
容微君不困,坐在就近的樹上,抱著閃閃,唇角銜著悠然閑逸的笑,小聲對閃閃說:“等墨漓登基為帝了,我想去湘國走走,看看能不能偷摸學兩手巫術。”
“嗷、嗷嗷?”還要偷摸著學?不可以光明正大的學嗎?
在閃閃鄙視的眼神下,容微君摸著后腦勺,不好意思的笑道:“光明正大的學,人家不教我,你這個意思是讓我公然樹敵?”
“嗷嗷!”慫貨!
“嘿嘿……”容微君瀟灑的往樹干上一靠,翹起腿,笑著自語:“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人生苦短,為什么不許自己做開心的事,何必呢?列國的風土人情、大事野史,我還要一一記在書卷里。閃閃,反正你壽命不會比我短,跟著我一輩子逍遙吧。”
“嗷嗷!”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路癡!
黑夜漸漸的過去,拂曉的炫目,
曬在百里九歌的眼皮上。她皺了皺眉,醒了,撫著小腹,感覺身子舒服了不少。
打著哈欠起身,伸了個懶腰,抬眼就瞅見容微君躺在樹上,逍遙自得。
百里九歌招招手,“小容,走啦,快回別院吧。”
容微君跳下樹,搗著袖子,笑哈哈的應了。
兩個人回到了別院,正好是午時。
百里九歌一進門沒多久,就看見易方散人坐在山水平臺上,依舊是在啃雞腿。
百里九歌無語,縱身躍到易方散人的面前,把夜光草往他的面前一橫,“師父,夜光草在此,快救容儀吧。”
“聒噪!”易方散人哼道:“你把夜光草放這兒,等老夫吃完了雞腿,自會去救人。”
“好吧,師父你吃快點。”
百里九歌放下了夜光草,從易方散人身旁的食盒里,拿出個桂花糕墊肚子,接著就趕去浴室了。
再進浴室,里面的水汽更加濃,滾滾熱浪朝著百里九歌襲來,這些白茫茫的東西似乎很快就將百里九歌的衣服都打濕了。
濃郁的藥香味,也將溫柔如水的聲音,送到了百里九歌的耳際,“九歌,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只要聽見這個聲音,百里九歌就覺得暖、覺得安心。
她奔到了木桶旁,扒在木桶沿上,看著墨漓已經初見血色的臉龐,笑著說:“我和小容已經把夜光草帶回來了,容儀的眼睛會好的,師父肯定能辦到。”
墨漓柔聲道:“剛聽聞你去岐山的時候,把我嚇到了,當時都想沖出去,好把你追回來。”
百里九歌嬌憨的嗤道:“原來我在你眼里就這么沒用啊,墨漓,你該不會忘了,我和子祈闖過九死之塔的事吧。術業有專攻,我百里九歌別的不行,做這些卻是不含糊。”
“傻九歌,我自是信你,只是……”墨漓沒再說了,修長的手,從藥水中抬起,像是快濕漉漉的璧玉,朝著百里九歌伸來。
百里九歌連忙把自己的小手放進去,心中驚了驚,高興的說道:“好像稍微有些溫度了,不再那么冰涼!墨漓,陰陽咒在一點點化解,你是不是也能感覺到?”
“嗯,我覺得體內的寒氣,在一點點褪去。”
百里九歌開心的握緊了墨漓的手,眼眶里有些熱,不知是被水霧染得還是怎樣。
她貼著墨漓的耳畔喃喃:“等你好了,我們就讓父王昭告天下,列國一定會被轟動的。還有太后祖母,她以為玉衡死了,還消沉著呢,你的身子骨一好,這對她來說是莫大的喜訊,她能寬慰許多的。”
墨漓勾唇一笑:“你總是相信好的一面。”
“那當然啊。”百里九歌道:“我心向正,前方自然會有好事等著我。世事有光就有影,我敢面對陰影,卻始終相信堅持到最后就能見到光芒。”
“嗯……”墨漓做不到這份樂觀,卻打心眼的喜歡自己的身邊有這樣的明朗。
他緩緩道:“待塵埃落定,我會尋個時間,把李姑娘的事情告訴太后祖母。一切還要看大哥那邊的布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