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枝枝來說,元宵節(jié)所有的記憶無非就是挑花燈和吃元宵。哦,還有那首辛棄疾的《青玉案元夕》。
當(dāng)年學(xué)習(xí)這首詞時老費(fèi)勁了,什么“鳳簫聲動,玉壺光轉(zhuǎn),一夜魚龍舞”,什么“蛾兒雪柳黃金縷”,總之是不大理解。
而現(xiàn)在,看著這眼前亮如白晝的燈市,這攢動的人群和滿耳的喧囂,余枝什么都理解了,忍不住小聲念起這首詞來。
聞九霄望過來,余枝迎著他的目光,燦然而笑,“想起一首看過的詞。“她大聲朗誦起來: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zhuǎn),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聞九霄心中一動,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嗎?不,他的枝枝不在燈火闌珊處,她就在他的身邊,挨著他的身體,挽著他的胳膊,笑語盈盈。
“好詞!”他贊。
“當(dāng)然是好詞了!”大詞人辛棄疾寫的,能不好嗎?
聞九霄眉梢一挑,問她,“好在哪里?”
余枝……
鑒賞詩詞這樣的事,問她真的好嗎?余枝心念一動,隨手往身后一指,“好在那,那,還有那!”
那理直氣壯地樣子,聞九霄都驚愕了,隨后是他暢快地大笑,她的枝枝可真是個活寶。
雪越下越大,本來還準(zhǔn)備去放河燈的,現(xiàn)在也只能被迫取消了。安全起見,還是回府吧。不過,看著手里提著的燈王,今晚余枝已經(jīng)很滿足了。
小崽子也很滿足,左手老虎燈,右手兔子燈,丫鬟小廝的手上還幫著提著好多盞。偏他還振振有詞,說要湊齊十二生肖。
這沒毛病,可崽兒呀,那幾盞鯉魚燈、荷花燈算什么呢?這是準(zhǔn)備回去開個燈籠鋪?zhàn)訂幔?
今夜的聞九霄興致特別高,不僅體力好得驚人,還在余枝耳邊念了一整夜的詩詞,直至她沉沉睡去,夢里也縈繞著他低沉的聲音。
贏來的那盞燈王,就掛在他們的床頭。
后來余枝才知道,元宵夜,又有官員遇刺了,她都忍不住要腹誹了:這刺客真有意思,專挑過節(jié)下手,昨兒街上那么多人,刺客隨便換身衣裳往人群里一躲,哪找去?
元宵一過,正月就過了一半了,離他們搬出去的日子更近了。平北侯府收拾得怎么樣了?余枝決定去瞧瞧進(jìn)度。
才到平北侯府半個時辰,賀曉蝶就竄過來了,“舟舟跟他堂姐打起來了,都鬧到侯爺跟前了。”
“那走吧,去看看。”余枝并不著急,小崽子好歹也是府里的嫡長孫,沒人能委屈了他去。賀曉蝶的下一句話,“你還是快點(diǎn)吧,人家爹娘都過去了。”
余枝頓時就不淡定了,她家小聞大人一早就出門了,小崽子勢單力薄,她得趕緊過去給他撐腰。
老遠(yuǎn)就聽到兩個孩子爭吵的聲音,還間雜著二嫂蘇氏的聲音,余枝腳下速度就更快了。
“……不給她,那是我娘的燈,為什么要給她?”這是小崽子的聲音,
“不就一盞燈嗎?舟舟這孩子也太小氣了吧,婷姐兒就是多看了兩眼,小孩子馬爾,都喜歡漂亮的東西。瞧你把婷姐兒的手腕拽的,都紅了。”這是蘇氏的聲音。
她的燈?她家小聞大人給她贏的那盞嗎?婷姐兒瞧上了?余枝下意識地皺眉,步子更大了。
有眼尖的奴才看到了余枝,連忙往里通報,屋里人全都看了過來。
“娘!”小崽子的聲音可大啦!
余枝見他安然無恙,這才走到公公武安侯跟前,“兒媳見過父親。”又看向二房夫妻倆,“二哥,二嫂。”最后才問:“這是怎么回事?”
問的當(dāng)然是公公。
武安侯被倆孩子吵得腦仁疼,無奈地道:“沒啥大事,就是倆孩子爭燈呢。”在他看來,府里的燈籠多著呢,什么樣的沒有?用得著爭嗎?要不說是孩子呢。
“三弟妹,你瞧婷姐兒這手腕紅的,舟舟給拽的。”蘇氏搶先向余枝發(fā)難。
余枝看向小崽子,小崽子很委屈,“還不是她,非要娘掛著床頭的那盞燈,我給她其他的燈都不行,我就只好把她拽出去了。”
婷姐兒見爹娘都在,底氣特別足,“誰要你的丑燈,我就要三嬸嬸床頭掛著的那盞。”那是一盞琉璃燈,精致極了,她一眼就喜歡上了。
“我的燈才不丑呢,我的燈好看。”
“就丑,就丑,破燈。”
“你才破燈丑燈,你全家都破燈丑燈。你怎么那么喜歡搶別人家的東西,蝗蟲過境。”
……
兩個孩子又吵了起來,誰也不讓誰。看得出,婷姐兒挺霸道,但她的詞兒明顯不如小崽子多,殺傷力就更是不如了。
余枝放心了,老神在在地垂眸坐著。
而蘇氏則一臉著急,卻不好隨意插話幫閨女,剛才她說話,公公已經(jīng)看她好幾眼了。
武安侯的頭又疼了,婷姐兒雖是女孩,卻是孫輩第一個孩子。而舟舟又是嫡長孫,聰明伶俐會念書。這手心手背都是肉,責(zé)備誰都不好。
“行了,都不要再吵了。”武安侯開口,“婷姐兒,你是姐姐,要讓著弟弟。舟舟,你是男丁,要護(hù)著姐妹。不就一盞燈嗎?姐姐喜歡,給她就是了。祖父院子里也有好看的燈,任由舟舟挑幾盞好不好?咱們舟舟是最懂事大方的孩子了。”
看似公平,其實還是偏著婷姐兒了。
余枝撇嘴,剛要說話,就見小崽子狠狠地一揮手,“不好!”
武安侯臉上的笑意淡了,蘇氏可幸災(zāi)樂禍了,“舟舟這孩子,你怎么還頂撞祖父呢?三弟妹啊,你可得好好教一教。”
余枝一個眼神斜過去,“二嫂哪只眼看到舟舟頂撞祖父的?還不讓人說話了嗎?我瞧著二嫂屢次隨意插話,規(guī)矩也不大行啊!”
不僅武安侯淡淡瞥了一眼蘇氏,就連聞承曜都不贊成地瞪她。
蘇氏氣得呀,跟河豚似的。
“舟舟,說話要心平氣和,要把話說完整,說清楚,這樣別人才不會誤會你。”余枝教導(dǎo),鼓勵的眼神望著他,“你告訴祖父,為什么不好?”
小崽子大聲道:“娘床頭掛著的那盞燈是爹給娘贏的燈王,爹費(fèi)了好大的勁才贏來送給娘的。爹和娘是夫妻,那是丈夫送給妻子的禮物。那盞燈王可好看了,我也喜歡,可那是爹送娘的,我不要!更不能給婷姐姐了,她非要,我就只好把她拉走了。她太重了,我用了很大的勁才把她拉出去,對不起,婷姐姐,我不是故意把你的手弄紅的。”
小崽子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那是“爹送給娘的”,但凡蘇氏還要點(diǎn)臉,都不會再提要燈的話。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那是爹送給娘的禮物,他不能要。婷姐兒都這么大了,也太不懂事了。
小崽子還知道給姐姐道歉,以此來堵住大人的責(zé)難。真不愧是她生的,太機(jī)靈懂事了。
武安侯驚訝,看向余枝,“老三家的,今年的燈王被老三贏去了?”
“是的,父親。我家三爺呀,文采就是好,作的詩又快又好,那么多的讀書人,都不如他。”余枝喜滋滋地道。
武安侯也與有容焉,“嗯,老三的學(xué)問還是不錯的。難得這么多年也沒有擱下。”
余枝得意,“那當(dāng)然了,我家三爺是天上文曲星下凡。父親您是沒親眼瞧見,我家三爺英姿勃發(fā),大殺四方,那么多的讀書人,全是他的手下敗將。”
老三家的,雖然才學(xué)見識都不行,倒是知道護(hù)著自己的夫君,嗯,是個好的。
武安侯看向余枝的目光帶著兩分贊許,難得的沒有挑刺。
到這,事情就明了了,“這事是婷姐兒不對,婷姐兒也不小了,老二家的,該學(xué)的要學(xué),該教的要教。”
雖然武安侯只是淡淡地提了這么一句,蘇氏的臉卻漲紅了,“是,父親,兒媳省得。”
武安侯嗯了一聲,“老二留下,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回去吧。”
按理說,后宅的事情該侯夫人管,這不是兩個孩子爭吵被武安侯撞上了嗎?他總不能不管吧?現(xiàn)在事情處理好了,他一個做公公的,自然不好多留兒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