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九霄一走,余枝就閉上了眼睛,默默在心里數數,數到一百八十的時候她睜開了眼睛,喊蓮霧,“去看看三爺走了沒有,若三爺問起,知道怎么說嗎?”
蓮霧連忙道:“知道,奴婢就說奴婢也出去找少爺,府里的下人都出去找少爺了?!?
“好,那你去吧?!庇嘀p聲道。
蓮霧福下身,退到門外后轉身就小跑著往前衙去了,短短的一段距離,她手心里全都是汗,心也怦怦跳。
余枝身邊的幾個丫鬟,櫻桃最年長,石榴最能干,蓮霧不爭不搶,存在感并不高。然而,她卻是心里最有數的一個。派她去,在聞九霄那里才不會露出破綻。
“楊桃,你去喊賀曉蝶。山竹,你過來再給我講一講。”余枝聲音不高,包括江媽媽在內,全都小心翼翼??粗@樣的少夫人,她們心里難受,想要安慰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最后還是江媽媽抹著眼淚道:“少夫人,您莫著急,少爺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會沒事的?!?
余枝嗯了一聲,“我的兒子,肯定會沒事的。”
初入異世,她看似灑脫,其實不過是那無根的浮萍,風一吹就隨便去哪了,她對塵世沒有眷戀。所以她不在意和聞九霄發生關系,最初,她也不過是抱著游戲人間的態度。看似珍惜小命,活得那么努力那么認真,其實,真沒有。
活著行,死也管。
骨子里她和聞九霄其實是一類人,他是厭世,而她是無所謂。
是小崽子的到來羈絆住了她,她開始想怎么養孩子,怎么過日子。母子倆相依為命好幾年,看似是小崽子離不開她,其實是她這個當娘的離不開小崽子。就算現在她生下了大閨女,但在她心里小崽子依然是最重要的,他是不一樣的,他的到來撫慰了她荒涼的心。
蓮霧小跑著回來了,“少夫人,三爺已經出衙門了。”
余枝點了下頭,恰好賀曉蝶也到了,她已經知道小崽子失蹤的事了,一向沒有表情的臉上滿是焦急和怒色。
“賀曉蝶,你跟我走。江媽媽,姑娘就交給你照顧了。”余枝看了賀曉蝶一眼,把花花小姑娘交到江媽媽懷里。
大家知道少夫人是要去找少爺,江媽媽把小姑娘抱得緊緊的,鄭重道:“少夫人放心,老奴定會照顧好姑娘?!?
余枝抬腳往外走,山竹幾個急了,“少夫人……”她們也想去找少爺。
“你們留在家里……”頓了一下,余枝又改了口,“你們就在這附近找找,幾個人一起,不要分開,也不要走遠。”人心叵測,幾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單獨出門誰知道會碰到什么?
那條葫蘆形的巷子余枝也是熟悉的,一到巷口她就放出了小綠,希望小綠能給她帶來好消息。
“曉蝶,你仔細看看?!闭驹趦鹤邮й櫟牡胤剑嘀R曉蝶這樣說。賀曉蝶殺手出身,說不定能發現常人發現不了的線索。
賀曉蝶查看了半天,抬起了頭。余枝連忙問:“可有發現?”
賀曉蝶沉默不語,緩緩搖頭,清冷的臉上染上焦灼,“太干凈了?!笔裁春圹E都沒留下。賀曉蝶看到余枝閉上了眼睛,以為她是太難過了,“你放心,我會幫你找到他的。”
那個小孩,她也是很喜歡的。
余枝沒動,靜靜地感受小綠傳遞回來的信息。
小崽子不在這里,這附近的兩三條巷子都沒有他的氣息。再遠,余枝和小綠的聯系就斷了。
“走,去那邊看看?!庇嘀Ρ犻_眼睛,哪怕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翻,她也要把擄走她兒子的歹徒翻出來。
縣城不大,但要走一遍也需要很長時間,看著西沉的斜陽,余枝唇抿成一條直線。她還是早上吃的飯,早就消化完了,可余枝一點饑餓感都沒有,滿心滿腦子都是兒子。
沒有,縣城里沒找到小崽子。
這么短的時間內,已經出城了嗎?
是不是藏在更隱蔽的地方了?余枝很快否定了這一想法,就算能瞞過她,可絕瞞不過小綠。
那就只剩下出城了!從縣衙到城門尚有不短的路程,這般迅速就把人轉移了出去,這絕對不是臨時起意,而是預謀已久精心策劃的一次行動。
城外……山云縣那么大,還臨著海,若今天找不到人,一個晚上誰知道會發生什么事?
不行,今天必須把人找到。
再次看一眼血色的殘陽,余枝翻身上馬,“賀曉蝶,出城。”
余枝在想:明里暗里,聞九霄得罪的人可不少。馬家嚴家已經沒了,張家和宋家是不是面服心不服呢?除此之外暗地里是不是還掩藏著誰呢?因為剿匪,周邊的同僚也被聞九霄得罪了,是不是他,或者他們呢?哦,還有海賊,連縣衙都敢圍攻,擄走個孩子算什么?
“去碼頭?!庇嘀Ξ敊C立斷,調轉馬頭。
城門封鎖了,一排城門兵駐守著,預防有人狗急跳墻。
城里到處是巡察的差役,縣衙里的人基本上都出動了,一隊隊分開搜查著。每一條街,每一戶人家,連邊角旮旯都不放過。
聞九霄也帶了一隊,不停地有人過來回稟,“回大人,城西沒有?!?
“回大人,城南沒有。”
“回大人,城東沒有?!?
……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聞九霄看著被殘陽染紅的西天,臉色冷如寒冰。余枝想到的,他也想到了,“出城!”
當聞九霄在海邊碼頭遇到余枝的時候,他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兒子是余枝的心頭肉,兒子失蹤了,她若是能安心在府里等,那她就不是余小枝了。
碼頭??苛嗽S多船只,有貨船,更多的是漁船,鋪在海面上,好似看不到邊。若要查一遍,少說也要一個半時辰。
“三爺,查吧,我們分頭查?!庇嘀Φ哪抗鈴倪@片海面上掃過。
“好?!甭劸畔鰬?,帶著人手上了船。
沒有!他們把所有的船只都檢查了一遍,依然沒有找到小崽子。
余枝和聞九霄對望一眼,失望而去。
暮色四合,天徹底暗下來了,海上升起了薄霧。幾條空船夾著的一條漁船上有了動靜,一個長相憨厚的中年漢子,正脫著身上的濕衣裳。而一旁船艙里綁著的居然是眾人遍尋不著的小崽子。
他的雙手和雙腳被綁著,嘴巴被塞住,渾身也是濕淋淋的。他惶恐地望著中年漢子,眼睛里透著哀求。
中年漢子得意,姓聞的狗官親自帶人搜船,可他就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怕是都不知道,他踩在這條船上的時候,他的兒子正在船底下,哈哈!這姓聞的也不怎么樣嘛!
“小公子,你也別怪我,要怪就怪你的父親,誰讓他得罪了咱們三當家呢?三當家要尋仇,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誰讓你托生成姓聞的兒子呢?”
小崽子“嗚嗚”,身子使勁地動著,眼里透著哀求。
中年漢子心頭一陣暢快,這么嬌貴的小公子落到三當家手里,嘖嘖,可憐了呦!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過去把小崽子嘴里的爛布拿掉,“小公子還是別費勁了,掙不開的,白白受罪罷了?!?
“伯伯,我冷?!毙♂套哟蛄藗€寒顫,清澈的眸子怯怯的,軟糯糯的。
“真是麻煩,忍著?!敝心隄h子不為所動。
“伯伯,我真的冷,我本就體弱多病,在海里泡那么久,我會死的。求求你了,你把那蓑衣蓋我身上行嗎?”小崽子軟聲哀求。
中年漢子目光落在蓑衣上,一邊說著麻煩,一邊拿起蓑衣朝小崽子走去。
蓑衣剛展開,變故就是在此時發生了。就見之前還怯生生的小崽子坐了起來,抓過邊上的漁叉就朝中年漢子刺去。那個狠勁跟之前簡直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