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景白之所以等楊過,自然不是指望他能夠以一敵萬,力挽狂瀾,以一個人的武力逼退十萬人的蒙古軍。
能夠做到這樣的事的人已經不能稱之爲人了,而是神。
就連自負如石之軒也無法說自己能夠做到。
他等他,只因爲楊過是這個世界的主角,掌握著此方世界的運勢,他雖然不記得歷史上的蒙哥是怎麼死的了,但這個世界的蒙哥卻是喪命於楊過之手。
所以他等楊過來殺人,蒙古可汗一死,蒙古軍軍心大亂,勢必只有撤軍一途。
不出他所料,敵軍後方似乎亂起來了,不過楊過顯然並不是一個人來的,具體有哪些人顏景白看不清楚,但是那個方向明顯是中軍大營。
後方的混亂影響了前軍的攻勢,每一個誓死守城的宋軍明顯感覺到了敵人的攻打似乎弱了下來,他們面對的壓力減了大半。
“是過兒!是過兒!”
郭靖神情激動、狂喜,眼中閃爍著明亮的光彩。
他緊緊地握著手中的鐵槍,驟然轉身命令道:“快!點齊一千人馬,和我出城痛擊蒙古軍!”
“靖哥哥!”黃蓉一驚,剛要勸他不可涉險,就見郭靖一擡手,打斷了她的話。
“蓉兒!”郭靖神情堅定,“這是一次絕佳的機會!”
知道自己勸不動他了,黃蓉能做的只有和他一起面對。
他們是夫妻,危難之時只會共同面對。
“敵軍似乎開始撤退了。”石之軒淡淡道。
顏景白冷靜道:“是宋軍反擊了。”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長嘯,聲浪滾滾,直衝天際!
“蒙哥已死,首級在此!”
“蒙哥已死,首級在此!”
“蒙古可汗已死,首級在此!”
連續三聲,在戰場上來回滾動,如一個晴天霹靂一般炸響在每個人的耳邊。
顏景白慢慢的勾起脣角。
他朝著不知何時站在他身邊的少年說道:“蒙古軍軍心已亂,郭靖大俠已經率軍出擊,小張將軍可要插上一手?!”
渾身浴血的少年神情凜然,他朝城下觀察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他指著正在迅速撤退的蒙古軍說道:“敵軍撤退雖然匆忙,卻有條不濟,顯然領軍的是個將才,這樣的人不可能不留後手,如果我們貿然出擊很可能會中了對方的圈套。”
聞言,顏景白只能非常遺憾的嘆了口氣
。
就在這時,他忽然眼睛一亮,本已痠軟無力的雙臂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迅速捻箭搭弓,他沉聲靜氣,鐵製的箭簇流星追月一般飛射了出去......
以少年的眼力可以清楚的看見那支箭狠狠地鑽進一個人的身體,那人倒下馬背的瞬間,立刻就被蒙古兵擡走,消失在人流之中。
小張將軍驚訝的說道:“那人是......”
“忽必烈!”顏景白回答,如果不是顧忌著自己的形象,他早已癱倒在地了,這一箭射出,他是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是他!”小張將軍的眼睛一下子亮得驚人,他幾乎是有些雀躍的道:“他死了?”
顏景白搖頭,“沒有,我那一箭只是重創,卻沒有能取走他的性命。”
說著,他微微垂眸,低頭看著自己那一雙還在不斷顫抖的手。
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質問被硬是憋回了肚子裡,小張將軍反過來安慰道:“沒事,你能重創他已經是一件天大的功勞了,回頭我定向呂將軍稟明這件事,讓他記你一功!”
顏景白脣角含笑,並不說話。
忽然,石之軒道:“那一箭你可以殺他的,爲什麼沒有?”
顏景白淡淡道:“蒙哥已死,可汗之位空虛,蒙古國必定會有一場汗位爭奪戰,而忽必烈就是有資格繼承汗位的人選之一。他雄才大略,手段心機非同小可,與他作對的人絕對不是他的對手。對於此人,殺是絕對不能的,但有了這麼一個絕佳的機會擺在朕的面前,不射上這麼一箭朕絕不甘心。而且重創他比直截了當的殺了,或許效果更好,至少蒙古內部會多亂上幾年,這對大宋對朕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短短的一箭,已經將多有有益於自己的事情都考慮了進去,便是石之軒也不得不生出一種讚歎之心,從來就是知道他心思縝密,謀略過人的,在兩人無法分開的現在卻瞭解的更清楚。
本應該要心生警惕的,可他在明白的瞬間卻更喜歡對方了怎麼辦?!不愧是他看上的人,石之軒如此想著,有心計,有手段,與他真是絕配!
顏景白自然不知道一直沉默的對方在想些什麼,但隱隱的感受到的愉悅的情緒波動,卻昭示著石之軒現在的心情很不錯。
他挑了挑眉,卻沒有去問,對他而言,只要對方不要動不動就隨便發瘋就好,其他事情隨意。
這場戰事開始激烈,過程殘酷,結局卻過於草率。
當天下午,蒙古人就已經全部撤退,襄陽城內鞭炮聲,大笑聲,哭嚎聲等等,響成一片
。
每個人都是笑中帶著淚,淚中帶著痛的。
只要是戰爭就會給人帶來眼淚和痛苦,就算是再大的勝仗也是一樣,因爲總有無數的人,把血和命留在了戰場上,再也回不來了。
相較於整個襄陽城又喜又悲的氣氛,將軍府內卻是喜氣洋洋,一片歡歌笑語。
襄陽城守將呂文煥擺下宴席,親自招待手下將士,以及以郭靖爲首的一衆比較有名氣,或者在這場戰爭中功勞極大,表現的非常出色的江湖人。
顏景白和陸秀夫赫然在座,他二人算是在戰事中表現突出的,此刻也被邀請入府,正窩在一個比較不起眼的角落中一邊欣賞歌舞,一邊胡吃海喝。
幾天啃大餅的日子,讓顏景白的嘴巴都快淡出鳥來了,這一頓不要錢的佳餚如果不吃飽喝足了簡直對不起他自己。
他的吃相雖急,卻又不失優雅,旁邊還有陸秀夫正一臉我有罪我該死我活該被天打雷劈的表情爲他佈菜。
顏景白好像一點都沒注意到他的樣子,正在和一顆丸子作鬥爭,他的雙臂纏著一層白紗,拿著筷子的手都是微微顫抖著的。
陸秀夫見狀更愧疚了,他迅速夾起那顆肉丸,恭恭敬敬的遞到他的嘴邊。
顏景白啊嗚一下吃得高興,但有人就不開心了,如果某人還有身體的話,陸秀夫現在絕對不可能還好好的坐著。
對於時不時心底冒上來的寒氣,顏景白已經快要習慣了,而正在給他斟酒的陸秀夫忽然背脊發寒,下意識的就往顏景白坐的更近了些。
某人身上的冷氣,竄的更勤快了。
少頃,一支歌舞完結,舞娘們搖曳著身姿紛紛退了下去。
身爲主人的呂文煥開始演講,無非就是慶祝戰事的勝利,感謝一下在座衆人,以及論功行賞而已,具體的顏景白沒有仔細聽,他也沒那個興趣,只管埋頭填飽自己的肚子。
等到呂文煥的演說終於告了一個段落後,顏景白也總算吃了個七分飽。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滿足的嘆了口氣,然後一擡頭,就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睛。
知道自己埋頭苦吃的樣子都落在了別人的眼裡,顏景白並沒有尷尬,他朝對方微微點頭,然後抖著手端起杯子,敬了對方一杯。
小張將軍先是驚訝,而後也回敬了一杯。
飲盡杯中酒水,顏景白的視線慢慢掃向在場諸人,然後在楊過夫妻二人身上停留了下來。
這對夫妻,男的單人獨臂,面貌滄桑卻不掩風流灑脫,女的更是面容清雅,出塵脫俗,顏景白心下讚歎,這兩人倒也稱得上是絕配了。
或許是他凝視的時間過長了,小龍女忽然轉頭向他看來,黑白分明的眼睛帶著淡淡的疑惑
。
顏景白朝她微微一笑,手中的酒杯遙遙舉起。
秀麗的眉擰了起來,小龍女似乎遲疑了片刻,忽然就重新轉過頭去,好像什麼都沒看到了一般,再沒向他這邊看過來。
淡淡的笑意凝在臉上,顏景白嘴角抽搐,果然,也如書中描述的那般冷如冰霜。
楊過擊殺蒙古可汗,功勞最大呂文煥頻頻向他敬酒,並且一再的保證,一定上書朝廷,爲他請功。
而楊過是江湖人,還是個剛剛找回妻子,想要避世隱居的江湖人,如何會接受朝廷的封賞,便全都推脫了。
呂文煥大笑道:“楊大俠高義,既然你執意如此,本將也不敢打擾賢伉儷的清淨,但這杯酒你卻一定要喝,呂某代襄陽城所有百姓謝過神鵰俠。”
楊過趕緊起身,與他一起飲盡杯中酒水。
呂文煥抹了一下鬍子,再次倒滿酒杯,這次卻是敬的郭靖夫婦,他誠懇道:“此戰若無你二人,襄陽城早已被攻破,這一杯我敬賢伉儷。”
“哪裡哪裡!”郭靖夫妻連忙回敬。
呂文煥最後倒上一杯,走到大廳中央說道:“這杯敬在座所有人,襄陽不破,全賴諸位!”
衆人紛紛起身,廳中氣氛被推向最□□。
顏景白看著這些人,擡袖掩住脣邊的笑意,道:“這個呂文煥,倒也是個聰明的。”
石之軒輕嘖一聲,嘲諷道:“能有這個魄力將全城的兵力交給一個江湖人全權指揮,又豈是一個簡單的人!”
顏景白摸著下巴,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長長的“報——”,一個宋兵手持一面令牌,單膝下跪,稟報道:“報告將軍,城外忽然來了大批軍馬,足有三萬餘人,聽對方所言,乃是江淮李庭芝大人的軍隊。”
呂文煥一驚,他迅速的接過那面令牌,仔細辨認了一番才道:“確實是李大人的令牌,快快有請!不!我親自去迎!”
說著,他也顧不上這滿廳的客人,急匆匆的就往門外走。
但他還沒走幾步,就聽一聲大喝:“不用了!”
然後急促的馬蹄聲響了起來,由遠及近,竟直接就穿過了將軍府硃紅色的大門,在下人們慌亂驚懼的眼神中,齊刷刷的停在了大廳前的院子中。
這一行騎兵足有三四十騎左右,除了領頭之人外,都是統一的黑盔黑甲,連腰間的佩刀都是一樣的寒光湛湛,帶著嗜血的殺意。
這是一支真正的鐵甲之師,從廳中走出來的衆人紛紛凜然。
三十餘個騎兵勒繮,下馬,動作整齊劃一,乾淨利落
。
爲首的李庭芝面露寒色,他握著馬鞭在衆人的面上一一掃過,目光犀利冷寒。
呂文煥剛要上前行禮,忽然就見旁邊一人已經跑了上去,文弱書生一般的青年瞬間拜倒,“屬下陸秀夫參見大人!”
李庭芝啪的一下將馬鞭甩在他腳邊,塵土飛揚中,他寒聲道:“你既然在這裡,官家呢?官家在哪裡?!”
陸秀夫立馬轉頭,看向大廳的一個角落。
衆人矚目中,顏景白步履從容的走了出來,溫暖的陽光照射下來,他慢慢的點了點頭,道:“李卿!”
李庭芝脣邊的肌肉微微顫抖了一下,他直直的看著對方,然後猛然跪倒在地,他身後的鐵甲騎兵也與他一樣,齊刷刷的跪了一片,兵甲鏗鏘。
“臣淮安制置李庭芝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