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女,二十五歲,容貌姣好。我一邊查看一邊慢慢陳述,方便小丁形成書面記錄,看過死者的醫療記錄自然是知道她的名字,但我習慣不記死者的名字,小丁嘆口氣低著頭記錄,我想他已經把死者名字補上了。
——楊沈雪。
很美的名字,想忘都沒那麼容易忘記,父母的姓氏都在名字中,想來死者一定是她家裡集萬千寵愛的孩子。
“屍斑能全部壓退,羊皮紙樣斑形成,角膜高度混濁,鞏膜黑斑出現,初步推斷死亡20--30小時。”
屍體被移動過,所以屍僵並不能作爲判斷死亡時間的標準,肛溫也不行,死者已經被開膛,體內環境被破壞了。
我用針扎進死者眼球取出玻璃體液,“準備鉀(K)離子含量檢測。”
小丁道:“申請已經遞上去估摸著這會兒已經簽好了,我送過去。(送檢測室)。”
從屍體眼球中鉀的含量可以比較準確地推斷死亡時間,就是比較貴所以要先申請,是否批準視乎辦案經費等客觀條件,介於這是起模仿開膛者傑克的惡性碎屍案件,我覺得肯定會批準的。
屍體已經被剖開了,不管是“一”字術式還是“Y”術式都輪不到我們選,兇手將屍體剖的慘目忍睹,從頸部到一條長長的歪曲的切口,我拿尺子測量創面,沿著切口一點點查看過去。
“創面平滑,有完整的刀紋,”用尺測量,“兇手使用的是小刀,切口鋒利,寬度1釐米左右,長度4釐米左右。”
“解剖刀?”小丁推測。
我搖頭,從創口看兇手使用的刀比解剖刀短,刀背也更厚,“從刀紋看像是小水果刀。”
刀紋就是刀的樣子,最簡單的刀紋就是一刀插進西瓜再拔出來,西瓜剖開後就能看到刀插入的地方印上了這把刀的樣子。
“兇手很生疏,本來企圖一鼓作氣一刀劃開屍體,但中間有很多次停頓,反覆拉鋸,可見兇手沒有熟練的醫學技巧,那個……你們做好心理準備,”我頓了下說道,“創面有肌肉收縮和大量出血,死者被開膛時還活著。”
“關於這點我也看了,”大丁不同意我的說法,“你看這裡,收縮並不明顯,死者血管內留有一定量的血液,你說的那些是死後被剖的超生反應,死者應該是剛剛死亡就立刻被開膛,但那時一定已經死亡了!”
超生反應(supravitalreaction):人死後一定時間內,組織細胞尚可存活一定時間,對外界刺激尚能產生一定反應,這種反應稱超生反應,比如砍頭後約10分鐘內,仍能見到離體的頭部有眼球、口脣及下頜運動,而軀幹部則可有痙攣等。
生活反應是人活著受傷害會做出的反應。
是生活反應還是超生反應?
是一定死亡了,還是大丁希望她一定死亡了沒受活罪呢?
我不再談這個問題,轉而道:“從屍體乳-房上的創面看,兇手先在這裡橫插了一刀,不知什麼原因他(\/她)放棄了先處理,轉而先將死者開膛。死者的乳-房找到了麼?”
小丁剛從檢測室回來了,順道帶回最新消息,“現場沒有發現,刑偵聯合治安、城管對紅燈路整個區域實行大規模突擊環境衛生治安聯合整治,希望能有發現,但還沒傳回消息來,我看希望不大。”
被割去的乳-房從拋屍現場附近找到的可能性很小,我們都想到一種很大的可能,不過沒有人說出來,那就是——兇手將死者的乳-房留作紀念了。
雖然兇手已經如此變態了再變態點也沒多少區別了,但留殺人紀念品真不是好現象,喜歡留紀念品的往往都是精神失常的連環殺手。
這意味著可能又有一個無辜的女孩已經被他關起來了……
“這變態!”大丁罵道,差點把手中的照相機砸到地上。
刑警,尤其重案刑警感情不能太充沛,不然這種時候真有可能被逼瘋。
我們不是神我們真的很多時候都救不了人,我們能做的只有做好自己本職工作,還有就是,保持清醒的頭腦不要多想……
“大丁,麻煩這裡拍照,”我用放大鏡放大肝臟血管斷面,“創面有錯牙現象,是小剪刀剪的,小刀、小剪刀……兇器很可能是……”
“瑞士軍刀!”我們幾個同時說道。
瑞士軍刀長4--6公分,一套有小刀、剪刀、開瓶器等等,完全符合屍體創口的特徵。
解剖剛開始我們就搞清了死者的身份,現在還認定了兇器特徵,這次解剖取得的成果簡直驚人,除了我每個人臉上都有了或多或少的喜色,當從死者指甲中發現皮膚組織時,小丁興奮地開始踮著腳小幅度蹦跳,這使他的聲音聽起來是一下一下抖動的,“一點挑戰性都沒有,難度,我們要難度……”
“真不明白開膛手傑克爲什麼一直沒有被抓住。”大丁道。
不愛說話的三水兄也道:“開膛手傑克案發生在司法鑑定學剛剛起步的年代,現在不是案情變簡單了,而是司法鑑定學變強大了。”
“不要高興地太早,在形成完整的證據鏈之前一切皆有可能。”我一瓢冷水潑過去,數九寒天裡凍得他們仨都是一哆嗦。
一小時後……
“小秦!你這個烏鴉嘴!”大小丁同時道。
“烏鴉嘴。”三水兄也說出他今天在這裡的第二句話。
法醫驗屍最大的任務就是搞清楚死因,而我們現在恰恰搞不清死因。
三水兄將死者頭髮刮除了,屍檢發現死者額頭有被撞擊造成的紅腫,頭骨上沒有形成對衝傷,但開顱後發現死者顱內出血。
顱內出血俗稱腦出血,腦出血無疑是可能性很大的致死原因,丁丁認爲這就是死因,但我認爲不排除死者被開膛失血過多導致死亡的可能性,三水兄“不做任何推斷”。
實際上我有五成把握確定死者是在肝臟被摘除後才完全死亡,不過只有五成把握我就沒說,我也不是那麼無情的人,何況我早上吃了藥了,我也接受不了死者是死得那麼的痛苦。
到底是腦出血導致的死亡,還是被開膛失血過多導致的死亡,我無法確定,“三水兄,你怎麼看?”
三水兄一言不發,從頭開始重新驗屍。
這時陳老的略帶疲倦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爲什麼一定要二選一,而不是二者共同導致死亡?”
對啊,是共同導致的!
死者腦出血動不了了,在彌留狀態被兇手開膛取肝,這樣就能解釋屍體所有的癥狀了,屍體要告訴我們的就是這個!
我大鬆一口氣,需要法醫做的我們終於都一絲不茍地都完成了,終於向死者上交了一份滿意的答卷。
這時候我完全沒有意識到等抓到兇手後我們還要回頭來重新考慮這個傷腦筋的而且幾乎無解的問題,明明是兩者共同導致的,非得我們定出一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