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獨孤擎來到了湖心小筑,猶豫著該不該進去。不得不承認,當他即將面對水冰心時,會有一種背叛她的感覺。畢竟,他曾經深愛過她,如今身邊又有了另一個人,不知道她會怎么想。
“參見大王——”女婢福了福身。
“王后呢?”
“王后正在休息。”
“那本王先走了。”獨孤擎松了口氣,正欲離開。一名女婢緩緩走到了他面前,“大王,王后娘娘請您進去。”
獨孤擎一時反映不過來,隔了很久才聽懂女婢的話,不可置信地反問。“王后……讓本王進去?”
“是!”
獨孤擎僵住,已經七年了,這幾年來,他經常到這來,但都被她拒絕了。他沒有想到,她竟然在這個時候讓他進去。
“大王,請!”
繞過彎曲的竹廊,女婢拂開水晶珠簾,當那純凈如雪的背影映入獨孤擎眼中時,他的心,猛地抽緊,喉嚨仿佛被什么東西卡住了一般,有些窒息。
七年,他已經有七年沒有見她了。再次相見,竟有種恍如隔了千萬年般的感覺。那絲綢般的青絲,發髻上的彎月銀釵,泛著淡淡光芒的白袍,清瘦玲瓏的背影……原本那么地熟悉,再相見,卻變得陌生起來。
跪坐在竹桌前練字的人兒緩緩轉過頭來,清亮的眸子如一道光芒落在了獨孤擎身上,長長的睫毛眨動間盡是優雅。蜜桃般的粉唇輕啟,聲音婉轉如黃鶯,夏風吹過竹風鈴般清脆。“王。”
她微微傾身,輕盈得如同畫卷中的仙子。膚如凝脂,面龐清泠,顧盼間,風姿無限,巧笑盈盈。
“……”那一剎那,獨孤擎竟有些失語。七年不見,她仍如初見時那么美,或許,比那時還多了一分成熟女子的優雅與內斂,美得不似真人,而是一副畫。
“怎么了?大王不認識臣妾了嗎?”她微笑的時候,唇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配上白皙如玉的臉,令人心醉神迷。
“不……只是,太久不見,不知道該說什么。”
“也是,時間匆匆,一轉眼,就七年了。大王請坐。”玉指纖纖,盈盈拿起紫砂茶壺。清透的茶水緩緩注入杯中,裊裊的茶香蒸騰著。霧氣的背后,那如隔海的彼岸花,帶著幾分與世隔絕清高,卻越發引人入勝。
“大王還記得嗎?這是大王最愛的茶,水是臣妾讓奴婢們收集的露水,汲天地之精華。泡出來的茶水,也格外香甜。”
獨孤擎怎么會忘記那段日子。
那時,他還不是大王。他們總是約在鶩源橋邊見面,每一次,她都會泡這種茶給她喝,那是那段陰暗的日子里唯一的一道陽光。
“你不是很討厭見到本王嗎?為什么突然讓本王進來?”
“再多的仇恨,也會被時間磨平。七年,已經夠了,我父親在天有靈,也不希望我再折磨自己。”
“你的意思是……”
“大王不是一直很希望臣妾搬出湖心小筑嗎?臣妾愿意。”
“……”這下輪到獨孤擎為難了,他原本
是想放她出宮的,可她竟然在這個時候說,她愿意和他在一起?那心兒該怎么辦?
“怎么了?大王不高興嗎?”
“不是,本王只是……有點意外。”叫他如何能說出拒絕她的話。
“臣妾知道,大王身邊已經有另一個人,但大王真的忘了臣妾嗎?”她有些哀婉地望著他,任何男人都會心有不忍,尤其是曾經愛過她的獨孤擎。
“本王不是這個意思……如果你愿意搬出湖心小筑,當然好,只是,本王怕你會不適應。”
“只要能和大王在一起,沒有什么不適應的。臣妾讓大王痛苦了這么久,彈奏一曲,作為補償好嗎?”
“冰心……”獨孤擎的話在對上她宛如小鹿般單純的眼神時又止在了唇邊,“沒什么,你彈吧!”
“嗯!”水冰心微微一笑,在古琴旁坐定,裙擺散開,宛若一朵盛開的白蓮,清純秀美。纖細的長指在琴弦上撥動起來,一下一下,訴說著纏綿而哀婉的情懷。
她不時對他微笑,嘴角的彎弧就像彎彎的月亮,幾分俏皮,卻又令人心醉。
獨孤擎靜靜凝視她,用心傾聽。從她的樂聲中,他聽到了很多,不由得想起過去的一些事情。
猶記得第一次見她,是在一家驛站。
那時,他已經當了三年的奴隸,負責幫一個大商人運米到驛站。
因為他的身材比別人高大,往往要背比別人多兩倍的米,卻連飯都吃不飽。那次,他不小心砸爛了一袋米,那些人罵罵咧咧,狠狠地用馬鞭抽打他。打得他皮開肉綻不止,還將他推在地上拳打腳踢。
那個時候,他只知道躲避,根本不懂得反抗,被他們打得半死。
就在這時候,一道稚嫩卻堅定的聲音出來。“住手!”
他看到那些趾高氣揚地人像狗一樣點頭哈腰,尊敬地叫她小姐。
那時的她只有十歲,胖胖的臉上透著些許稚氣,卻輕靈美麗,就像一個高貴的小仙子。讓他既心動,又更加自卑。
看著她朝他走來,他縮成一團,以為她會打他,但她卻遞來一條和身上的衣袍同樣潔白的手帕。用那雙充滿善意的眼睛望著他,“你臉上臟臟的,用這個擦擦吧!”
“小姐,他只是個卑賤的奴隸,您不要離他太近,會玷污了您的高貴。”
“奴隸也是人,你們怎么能這么對他。如果以后再被我發現你們欺負他,我就告訴爹,知道嗎?”
“是!是!小姐!”
“你放心吧,沒有人敢欺負你了。”她像一朵潔白的云朵消失在他的視線,也帶走了他的心。
后來他才知道,她是大將軍的女兒,和家人一起進城,在這里投宿。她離開的那天,他也逃了,一直默默地在后面跟著他。后來被她發現了,他以為她會生氣地趕她走,沒想到她說。
“被那些人欺負,一定很慘。不如這樣,我跟我爹說,你到我們家做男仆吧!我爹很好人的,不會讓別人欺負你!”
他那時還不太會說話,只能笨拙地一個勁點頭。就
這樣,他在將軍過了三個月。
但后來因為走失,又被賣到了其他地方。
再見她時,她已經是個十六歲的妙齡少女,出落得落落動人,是很多答祿貴族的心儀之人。但她沒有選他們,反而經常偷偷出來見他。
他們就在鶩源橋畔看夕陽,她很喜歡彈琴跳舞,他就在旁默默欣賞。那時候他就發誓,等他奪回王位,就立她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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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她的父親手握兵權,是他奪回王位的最大障礙。在勸他歸順他失敗之后,他不得不殺了他。強行將她抓進宮,困在這里。
獨孤擎想,年少的他總是太過意氣用事。現在想起來,不知是好是壞。
“大王,臣妾彈得不好嗎?為什么大王好像沒有用心聽?”
“你彈得很好,只是我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事。”
“過去那些不好的記憶,就忘了吧。只要記住那些美好的就夠了,不是嗎?”
“……嗯!”
“臣妾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道大王能否答應。”她目光依依,雙頰粉嫩,泛著淡淡的紅光。
“你說!”
“臣妾想請大王在這里留宿。”
“……”獨孤擎意外之際,也想到了蘇云心,不禁有些猶豫。“這……”
“七年不見,難道大王不想臣妾嗎?”
“不是,只不過……”他不忍心拒絕她,但也不忍心讓蘇云心等。如果他在這里留宿,她一定會胡思亂想,他不想讓她擔心。
“明日本王來讓人接你到朝陽宮好嗎?”
水冰心失落地嘆了口氣,“看來果真如傳言中那般,大王身邊有了新人,臣妾已經不再是大王心中最重要大人了。”
“冰心,本王不是這個意思。你和她對本王而言,都很重要。”
“如果是這樣,大王已經和她同床共寢了這么多個夜晚,為什么不能給臣妾一夜?大王不再愛臣妾了嗎?”說著,她眼中泛起了淚光。
“冰心,要本王如何說你才明白,本王有自己的難處。”
“大王什么都不必說,唯有行動能證明一切。如果大王要走,臣妾毫無怨言。只是臣妾所受的傷,再也無法彌補。”
水冰心的毅然,獨孤擎的為難,化作長久的靜寂。
清婉居。
“娘娘,夜深了,早些就寢吧!”
蘇云心淡淡地望著窗外,搖搖頭。“我要等大王回來。”
“可是……已經這么晚了,說不定大王不會……”看到她暗淡下去的目光,彩蝶不忍心說下去,轉而道:“那彩蝶陪娘娘一起等,彩蝶相信以大王對娘娘的重視,一定會回來的。”
但一個時辰過去了,獨孤擎始終沒有回來。
聽到腳步聲,蘇云心激動地走到門外,等到的卻是侍衛。
“大王今晚在湖心小筑留宿,請娘娘先行就寢。”
蘇云心的心沉下去,勉強笑了笑。“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她帶著滿心失落走回來,望著空蕩蕩的床,不禁有些寂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