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討厭我……我沒有做錯什麼。”慕紫嵐捂著耳朵，拼命搖頭，悲慟地哭喊著。她沒有留意到一陣焦急地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一雙長腿出現在她眼前。

她臉上還滿是淚水，怔怔地，彷彿忽然被定住了。是她看錯了嗎？有人來找她了？竟然會有人在意她？她不是被整個世界拋棄了嗎？

她慢慢地、慢慢地擡起頭來，對上了一對焦急的眸子。他還在劇烈地喘息著，眼神有著責備，但更多的是恐慌過後的塵埃落定。那一刻，他的眼神彷彿在告訴她，她對他而言很重要。

“少……”她想喊他的名字，可一開口，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沙啞了。

他似重重嘆息了聲，隨即脫下西裝包在她身上，抱起她，攏緊胸前的衣襟。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一語不發地幫她擦拭眼淚，心疼卻從他皺起的眉痕間一道道地透出來。

“回家吧！”嚴少洛說，卻發現她一動不動。他低頭，她深深凝視她，眼眶又紅了，但這一次不是委屈，而是感動。而這飽含著千言萬語的一眼，也讓他深深觸動了。

他再也無法抑制，擁她入懷緊緊抱住，將所有的恐懼與思念融入在這一個擁抱裡。

他無法向她訴說在法國時他是如何思念她，無法向她訴說當她不見時，他有多麼擔心，多麼恐懼，彷彿自己的世界都已經交託在她手中，會隨著她的消失而毀滅。

無法向她訴說找到她的那一刻他有多麼感恩，尤其是在這裡找到她，這證明她還是愛他的，這亦讓他充滿了感動。

如果這一生，他都能憑著此刻的感覺去選擇就好。只可惜，他有太多的無可奈何。她與他之間，註定有著無法逾越的溝壑。

慕紫嵐也用盡全力抱住他，汲取來自他的溫暖。她知道，他心裡是有他的。

儘管所有人都認爲她傻，愛上一個讓自己傷痕累累，甚至永遠也不可能給她未來的男人不值得，但她就是沒有辦法不愛他，因爲她已經孤單太久了，即使是飛蛾撲火，她也願意傾盡所有的愛。

兩人擁抱在一起，都沒有發現，不遠處的樹影下，一道頎長孤寂的背影已經站在那很久了。他眼裡滿是痛苦、自嘲與失落。

只差一點點……他就可以先找到她，爲什麼還是輸給他了？難道他們之間註定沒有可能嗎？

可是……即便讓他先找到她又能怎麼樣呢？她愛的人，始終是嚴少洛，否則也不會在最傷心難過的時候來到遊樂場，他吻她的地方。

望著他們，嚴少風緩緩往後退去，一點點退出了屬於他們的世界。他有的，只是孤單。

車子停在路邊，嚴少洛打開車門，遞上一杯熱咖啡。“喝下去吧，你身上冷得像冰塊一樣。”

“……謝謝！”慕紫嵐感激地緊緊握住，熱力透過掌紋一點點滲入她心裡，她的心漸漸溫暖起來。她的臉微微紅了，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嚴少洛拉

開啤酒，灌下一口，隔了幾秒纔開口。“沒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謝謝！”

“只有這句？我以爲你會向我傾訴。”嚴少洛嘆了口氣，“還是你嫌剛纔那樣把自己藏起來還藏不夠，比較喜歡躲起來一個人哭？”

“……我……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她習慣了受傷之後一個人藏起來自舔傷口，沒想到還是麻煩到他了。

“你是存心想讓我愧疚嗎？”嚴少洛瞪了一眼，喝酒的動作都顯得有些煩躁起來。“我最討厭你這副樣子，總像受了很多委屈一樣，卻又憋在心裡。”

“對不起，我只是習慣了。”慕紫嵐望著窗外，默默回想過去，不由得感傷起來。

“我從小受盡欺負，可是……沒有人會聽我訴說，關心我，因爲我是個孤兒。他們總是把我當作怪物，想盡辦法孤立我，沒有人願意和我成爲朋友，所以漸漸地……我習慣了沉默。我真的有這麼讓人討厭嗎？爲什麼他們總是要把我趕走？”

“我真的有這麼讓人討厭嗎？爲什麼他們總是要把我趕走？”

“……有時候，你確實很煩。”睇見她失落的眼神，嚴少洛繼續說下去。“但相處久了，你也沒那麼糟糕。相反，和你交往很多時候比其他人更輕鬆。”

“……爲什麼？”

“因爲你太簡單了，沒有心機，所以纔會被人害，就像這次。”

“你願意相信我？”問出這句話時，慕紫嵐發現自己緊張得連喉嚨都繃緊了。她已經承受了太多的冤枉與指責，極渴望得到信任，尤其是來自嚴少洛的。

“我沒理由不相信，像你這麼笨的女人，會害別人纔是一件怪事。”

慕紫嵐滿足地笑了，“謝謝！”雖然這句話聽上去有點怪怪的，但代表他願意相信她不是嗎？這樣對她而言已經足夠了。

“對了，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你……去找我了嗎？”即便知道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慕紫嵐仍忍不住期待。

“你想太多了，我怎麼可能去找你。”見她仍看著他，嚴少洛生硬地頂回去。“你問這個多幹什麼？很煩！”

“哦……”慕紫嵐喝咖啡，不再問了。真好，雖然之前發生了那麼多不愉快的事，但至少她因此再一次確定他是關心她的，這比什麼都珍貴。

“已經很晚了，我們早點回去吧，我明天還要……”她停了停，“對哦，差點忘記被辭退了。”

“那種班，不上也罷，你留在家裡安心養胎吧！”

“嗯！”慕紫嵐爲之一暖，不由得撫上肚子。“已經三個月了，肚子應該很快會大起來吧，還是留在家裡比較好。對了，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隨便，都一樣煩。”嚴少洛被問得有些不自然，他還從未考慮過那個問題呢。

“已經堅持了這麼久，你不打算放棄嗎？我是指……離婚，越早結束越好。你知道，我不可能爲一個女人

停留。”看著她溫柔的臉，嚴少洛不知怎麼就開了口。

他承認他對她的感覺已由初始時的厭惡轉變爲關心，但這並不代表他會愛上她，和她共度一生。與其拖下去長痛，不如早點結束，將傷害降到最低。

慕紫嵐搖搖頭，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會離婚的。”

“你覺得我很笨對嗎？明知道沒有結果，還守著這份無望的愛情。有時候，我也會問自己，究竟在堅持些什麼，這樣下去真的會幸福嗎？甚至有幾次，真的想放棄。”

“可後來我發現，愛一旦開始，就像著了魔一樣，身不由己，無法放手。我真的愛上你了，除了堅持沒有其他選擇，我更不希望孩子有一個不完整的家庭。”

“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明白單親家庭會給孩子造成多大的影響。有好幾次我發噩夢，夢到孩子問我爲什麼其他小朋友有爸爸，但是他沒有，那種感覺真的很可怕。”

“所以我想，即使你不夠愛他，但至少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庭。而來自家庭的溫暖，我會盡全力彌補。人家都說‘血濃於水’，我相信只要孩子出世，一切都會改變，你一定會愛上我們的孩子。”

“每每這樣想，我就更加確定現在的堅持是對的。我一定會給孩子一個最溫暖的家，給他最多的愛。”她拖過他的手，摸在自己肚子上。“你感覺到了嗎？他……是我們共同的血脈。”

一種奇異的感覺隨著肚子的每一次起伏和肌膚間的暖意傳遞到嚴少洛心裡，他怔怔地，彷彿真的能感受到隱藏其中那個微弱地，卻不斷成長的小生命。

他再次猶豫了，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種身爲父親的使命感。那令他害怕，同時卻又多了一份期待。

……

新的一年很快就來臨了，一個多月過去，慕紫嵐的肚漸漸有了變大的趨勢。每天，她都要花很多時間來散步，陪孩子說話。

這一個多月，嚴少洛很少回來。很多時候即便在家，也只是站在窗口遠遠看著慕紫嵐。看她坐在院子裡，神態安詳地對著肚子輕輕說話，看著她在陽光下燦爛而寧謐的笑容。

每當這時候，彷彿有一股溫熱的細流注入他心裡，他的心也會因此變得寧靜起來，偶爾還會希望這就是永遠。但當回到現實時，他往往會被更深的失落籠罩。因爲他明白，這不可能是永遠。

他天生就是一個受詛咒的人，註定孤寂到老，他不要將她拉入萬丈寒淵。她應該是屬於陽光，屬於幸福的，而他只會給她帶來不幸。他能做的，只有守在一個角落，永遠不要讓她發現她在想她的同時，他也在看著她。

慕紫嵐沒有留意到的是，每當她坐在院子裡時，有個人，會每天每天守著她，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當她笑時，他的嘴角也會揚起。當她稍稍有所不適時，他又會緊張得皺眉。那個人，就是嚴少風。

就是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內，他確認自己的感覺。他，愛上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