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夢到他一劍殺了張璃。

或者說，他看到自己殺了張璃。

那一劍的速度太快，他開口制止都來不及，雖然他後來也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發(fā)不出聲音。

蕭夙握著毛筆的手開始有些顫抖。哪怕他現(xiàn)在，也清楚地記得當(dāng)時張璃的模樣。

狠狠地捂著流血不止的傷口卻毫無作用，她的鮮紅的血浸染了她的衣衫與她身下的地毯。

夢裡那個執(zhí)劍的蕭夙，看她的目光是那麼冰涼，收回劍便很快離開。

可是他，卻站在那裡親眼看見張璃躺在地上睫毛輕顫，一臉絕望。

他蹲下身來想叫她的名字卻毫無聲響，想觸碰她的傷口卻穿過了她的身體。

他無能爲(wèi)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瞳孔逐漸渙散，表情僵硬定格。

他心如刀割，那感覺是如此真實，讓他現(xiàn)在想起來，都忍不住揪了衣襟。

這個夢讓他極爲(wèi)驚懼，讓他忍不住聯(lián)想起一開始張璃對他那種骨子裡的害怕與抗拒。

如果就是因爲(wèi)這樣，所以她才那麼怕他呢？

蕭夙沒有想到，自打這天開始，他每天晚上都會做這個夢，情節(jié)也越來越長，越來越清晰。

每一次，他都會親眼見證張璃的死亡。所以當(dāng)張璃離宮前向他請辭的時候，他甚至有些不敢看她，害怕多看一眼就會發(fā)現(xiàn)她滿身的血。

朝中所有人，都感覺出攝政王最近心情有些不好，在處理政務(wù)上愈發(fā)嚴(yán)厲強勢，不留一絲情面。嚇得所有人最近都小心翼翼，兢兢業(yè)業(yè)，生怕撞到他的槍口上。

但是，回到張府後深居後宅的張璃卻對此全然不知，只是安分地等待張玥的及笄禮的到來。

六月十四，張玥的笄禮便到了。她雖然是庶女，但是好歹還是有才女的名聲在外的。當(dāng)日的觀禮者還真是不少，甚至害張玥這段日子禁足在家的魏家小少爺魏藺也同魏茵茵一起來了。

上輩子她的及笄禮可沒有這麼盛大，只不過這輩子就不同了，李氏邀請了虞夫人來做張玥的正賓，畢竟張玥可是在虞夫人的桃花詩會上傳出的美名，所以對方當(dāng)然是同意了。

張璃同張家的幾個姐妹站在一起，注視著張玥身著深色大袖禮服妥帖跪坐，虞夫人爲(wèi)她帶上繁複的釵冠。

她一瞬間有些恍惚，總覺得彷彿看見了上輩子的自己。當(dāng)時的她，也是虞夫人做正賓的，也像張玥現(xiàn)在這樣嘴角掛著掩不住的笑意。

那時她已經(jīng)對離開張府成竹在胸，在及笄之時想的全是今後自由了的幸福生活。可是她卻還沒來得及享受些什麼就死去了。

站在她身邊的張瑜覺察出她似乎有些走神，便拍了拍她的手小聲詢問她怎麼了，她便隨口說是擔(dān)心小黃花。

不過這麼一提張璃倒確實有些擔(dān)心。小黃花近來長大了不少，膽子也大得多，不再隨時都膩在她身邊了。最近它最喜歡的，便是在張府裡各處探險。

今天情況特殊，它可別不小心衝撞了哪位客人。

心裡掛念著這事兒，待張玥及笄禮成後，張璃就跑去了小花園。張府的小花園裡有個水池，是小黃花最喜歡的地方。

果然，剛剛走近張璃就看見小黃花在水池邊上蹦躂著追著蜻蜓，身姿靈活輕巧，毛茸茸的一團看起來可愛極了。

覺察到她的腳步聲，小黃花轉(zhuǎn)過頭來，極其高興地喵喵叫著向她跑過來。

張璃蹲下身接住衝到她懷裡的小黃花，心裡對它萬分憐愛，寵溺地點了點它的鼻子：“小壞蛋，你還知道跑我懷裡來？”

摟著搖尾巴撒嬌的小黃花轉(zhuǎn)身準(zhǔn)備往前廳走，張璃剛剛擡起頭來就一愣，她看見了魏藺。

魏藺本就是個脣紅齒白的公子哥，現(xiàn)在這樣抱胸靠在樹邊，一臉興味地看著她的樣子著實有些像個娘娘腔。

這種風(fēng)格的人，張璃向來是不喜歡的，但是禮數(shù)還是不能廢，她微微福身跟他打了招呼。

“張璃妹妹不必多禮。”魏藺幾步上前伸手將張璃托起，對方趕緊收了手他也不尷尬，反而很親近地摸了摸小黃花的頭，“這是你養(yǎng)的貓？很可愛。”

“魏二公子過獎了。家中長輩恐要尋我，我就先離開了，還請魏二公子見諒。”張璃渾身的雞皮疙瘩，她跟這個魏藺一點也不熟悉，他爲(wèi)何要做出一副很親切的模樣。

這就要走了？她這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讓魏藺瞇了瞇眼。這個張璃還真是變了不少啊。

他們這些官家的孩子，小時候都一起進行啓蒙，算是一起長大的。所以張晉然張晉尉他們家中這幾個妹妹，他也是見過許多次的。

他記得張璃小時候跟張玥一樣，誰都不敢反抗，總是怯怯地站在遠(yuǎn)處，對兩個嫡出的小姐很是畏懼。現(xiàn)在的張玥還是如此，可是這個張璃，卻不一樣了啊。

他今日看見張璃站在兩個嫡出小姐身邊卻一絲害怕都沒有，反而跟她們很親近，就像是張珺她們的親妹妹一般親密，看起來嬌俏可愛得很。

果真是如今讓芷陽公主另眼相待的她已經(jīng)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嗎？瞧這如今的樣子還有些小性子了啊，跟張玥比起來……好像還更漂亮了些。

魏藺一直沒有反應(yīng)，張璃也沒有一直等著他，而是徑自離開了。這個人渾身都是她不喜歡的特質(zhì)，她一點也不想跟他待在一起。

張璃先前是並不清楚張玥跟魏藺到底是怎麼回事的，她還以爲(wèi)張玥很可能真會跟他在一起的，但是今日一見，總覺得魏藺好像並非對張玥有多少真心。

至少今日他明明來了，卻絲毫沒有說起提親的事情，也未對張玥展現(xiàn)出曖昧的情愫。甚至對於張玥時不時投到他身上的含情脈脈的目光，也沒有明顯的迴應(yīng)。

本來在小花園的見面就讓張璃對魏藺不喜，如此一來倒是更討厭他了些。而且對於頻繁向他示意的張玥，她還升起了些可憐她的情緒來，只覺得她是一腔柔情付錯了人。

張玥的及笄禮過去後的第二日，慶王爺安麓亭給張府送了禮物來，四個姑娘每人一株蘭花。張璃並不懂花，不過從張珺那兒聽說，這株蘭花可是綠雲(yún)，極其名貴，本來漫不經(jīng)心的她這才準(zhǔn)備著要跟張珺學(xué)學(xué)怎麼養(yǎng)蘭花。

她正跟著張珺模仿怎麼剷土，府裡的下人就來告訴她芷陽公主來了。張璃撒嬌跟張珺說好晚點再來繼續(xù)學(xué)便去尋芷陽了。

芷陽挽著張璃的手臂，瞥了一眼張玥的院子，極其看不上眼的模樣：“要不是想著不要白給你那庶姐的及笄禮造勢了，我昨日就來尋你了。”

張璃笑著揪了揪她的腰，這才反應(yīng)過來，安麓亭送過來的蘭花，明明昨日就是張玥的及笄禮，卻偏偏今日才送，這完全也是故意避開的吧，安麓亭這人居然也有做得挺狠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