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作霖之所以冒著把馮德麟得罪死的風險卻沒有趁機把贓物一掃光、執意分一杯羹予吳俊升和馬龍譚,不是因為害怕吃相難看,而是聽說了局勢對他有不利的地方。
他被任命為盛武將軍兼巡按使的熱勁未過,卻聽到不好的消息。原來精于謀略的袁世凱怎么放心把整個奉天交給他一個人?何況老張近來的表現也讓他有些驚恐,并表示嚴重不放心。馮德麟再不入他的眼,還是能對張作霖起牽制作用的。現在因為小段的原因,他采取了揚張抑馮的路線,但不代表他會無節制地增加張作霖的地位。
奉天四位實權人物,是兩位師長張作霖、馮德麟,還有兩位鎮守使馬龍譚、吳俊升。
吳俊升原先被袁世凱作為平衡馮、張勢力的第三路,擔任洮遼鎮守使兼騎兵第二旅旅長。論勢力雖然不及馮、張,但軍銜卻都是中將。袁世凱對吳俊升的運用以及吳的地位和威望的不斷上升,早已引起張作霖的疑忌。
說起來兩位后世的奉系主官,在此時還是很有嫌隙的,雖然他們同為張作霖的首義兄弟:馬龍潭為大哥,吳俊升為二哥。
當初日俄戰爭后,東三省總督徐世昌為了解決叛國蒙匪陶克陶明,征調張作霖進入遼源,與同為巡防營統領的吳俊升等人一道剿匪。吳俊升進入軍界早于張作霖,駐防鄭家屯有年,故以老大自居,沒把張作霖放在眼里,因此對張作霖的到來十分反感,采取了歧視態度。
初時,吳俊升不準張作霖所部入城宿營。適逢雨季,張作霖的巡防營食宿發生了困難,后經交涉,吳俊升勉強同意入城,但仍在各方面設置障礙,百般刁難。張作霖初來乍到,人地生疏,極想靠近吳俊升,便親自登門拜訪,不料竟遭冷遇。
吳俊升在為張作霖擺的接風筵席上別有用意地對張說:“唔,唔,這回你來了好!這土匪向來欺侮孬兵,我吳興權曾受命剿匪多年,收效不大,流血不少,唔,唔,還是你來了好!”言語間對綠林出身的張作霖加以嘲弄。吳俊升還在眾人面前明知故問張作霖是什么時候被招撫的,弄得張作霖十分尷尬無地自容。不過張作霖是闖蕩江湖的老手,還是按捺住一腔怒火,強笑應酬,使接風筵席沒有鬧翻。
不過在那次剿匪之役,張作霖一鳴驚人,追剿蒙叛匪告捷,得到清廷嘉獎。凱旋歸來的張作霖,再也不是一年前被吳俊升嘲笑的張作霖了。為捐棄前嫌,結交修好,吳俊升屢次求見,均被張作霖拒之門外。最后還是吳俊升排除多種“困難”,在刀林劍從中示弱了一把,兩人扳成平手。
最后造成兩人地位之差距的事件發生在武昌起義后,彼時奉天城的革命與反革命的斗爭日趨尖銳。在奉天的革命黨人暗中商量獨|立,推陸軍第二混成協協統藍天蔚為都督、奉天諮議局局長吳景濂為民政長,欲驅逐東三省總督趙爾巽,宣布東三省獨|立。趙聞訊后,感到孤立無援,欲招外兵自衛,“或以張作霖及后路巡防隊統領吳俊升忠勇可恃,乃急發電召之。”
此時張作霖正督剿子洮南地區,得訊后立即率所部騎兵星夜兼程南馳,不曾三日,遂達奉天,余眾繼進,即駐重兵于城中,逐中路巡防統領金道堅取而代之。于是,兩路馬步軍俱入掌握。
而吳俊升初得電報躊躇不定,以行裝未整,命所部于翌晨出發。“詰旦,吳俊升未起,有騎士持刺至云:“張統領率隊過此,迫于嚴令不敢稽留,命某持刺來候,將于省中相見。”吳俊升聞之,瞠目結舌,久久不語,始悟遲發為失策,長嘆說:“張公抑何神也!”
這一說,未免有演義的成分,但恐怕在吳俊升的心里,張作霖真是一個神奇的存在。反正,從此后,吳俊升再不與張作霖有任何沖突,而專心于剿滅蒙匪的戰爭----說是戰爭,是因為從清末起,蒙古勢力在日本或俄國的支持下一直有不死之獨|立心,正史上斷斷續續的剿匪一直到民國十年才得以告一段落。若以時間論,堪比抗戰。
不過吳俊升平叛烏泰叛亂之勝利,從歷史意義上說粉碎了沙俄****的圖謀,維護了國家的統一和民族的團結;從個人角度,他也因此以驍勇善戰揚名塞外。有人評論吳純系武人,毫無政治才干,但生性強悍,親臨實戰時,其作戰之妙,在奉軍統領中無出其右者,其論不為不公。
就在一個月前,段芝貴擬讓吳俊升再兼東蒙鎮守使,雖然結果因小段被驅而罷,但張作霖是留了個心眼的。為了不受吳俊升的控制,張作霖推薦馬龍譚為東邊道鎮守使,以牽制吳俊升,巧妙地贏了袁世凱這著棋。馬龍譚是張作霖的盟兄,年紀與馮德麟相仿,是一個純粹的軍人,對政治一直沒有野心,這也是張作霖對他相對放心、也極力支持他上位的原因之一。
在張作霖想來,他的一個27師,加上新建的10個營,完全抗衡住28師綽綽有余;己方有個馬龍譚,吳俊升和馮德麟卻從沒有尿到一個壺里,優勢在己。這也是他敢向馮德麟伸黑手的重要原因之一。
可是吳俊升大權難免自信心膨脹,他在省垣與東邊道鎮守使馬龍譚密議:“在鎮安上將軍(段芝貴)任期時,我們二人的權限與上將軍稍分上下。今前制已經取消,盛武將軍雖屬督理,但同屬中|央任命的專職大員,鎮使階級不在盛武將軍之下,故今后自不必再用‘呈、稟’等因照行字樣。”
馬龍譚畢竟受張作霖提攜,便把原話原封告知張作霖。張作霖大怒說:“媽了個巴子的吳興權也想和我平起平坐!我動不了馮德麟,卻不是動不得你!”論官職,他是督理,馮德麟在幫辦也就是副手,確實不能怎么著,但吳俊升只是一個鎮守使。
張漢卿知道這吳俊升可是正史上奉系強大的紐帶之一,他現在的有二心,時也。總不成你老張王八之氣一到,大家就對你服服帖帖、奉你為王吧?你再是奉天督理,也不過是中將師長,還無法對老吳有切身的影響,因為人家也是中|央認命的地方大員。
他委婉地說:“這是吳鎮守使在向父親試探來著,不過他現在有這個本錢。如果父親對他發難,那就把他推向馮幫辦那邊了,估計正合老馮之意吧?畢竟不花一分錢就消弱了父親的力量!父親時常敬佩劉邦,說他是一個潑皮卻成就了大事,可是你記得他曾在楚漢之爭的危急關頭被手下大將韓信要挾時他是怎么做的嗎?”
這個事在歷史上很出名。
當時,劉邦被項羽射中的箭傷還沒有全好,又恰逢劉邦圍鐘離眛未果卻被項羽反戈一擊被迫退走險阻,自顧不暇,正盼著韓信能支援他。韓信乘機派使者請求做“假齊王”。所謂“假”,就是代理的意思。
劉邦看罷韓信來書怨怒雙生,當著使者的面罵道:“我被項羽困在廣武,日日夜夜盼望你韓信來救援,你不但不來,反而想自立為王,真是豈有此理!”幸虧有張良、陳平比較沉穩,連忙踩了一下劉邦的腳,悄悄對他說:“現在形勢對我們非常不利,我們哪能不讓韓信自立為王呢?不如借此機會成全了他,立他為王,好好地對待他,讓他守住齊國。不然的話,恐怕要發生變故,對我們就更加不利了。”
劉邦是何等伶俐之人,頓時大悟,回嗔作喜,改口罵道:“大丈夫南征北戰平定如此之多的疆土城邑,要當王就當個真王,干嗎要當假王?真是沒出息!”劉邦罵著罵著就把話意給轉了,他先是罵韓信不仗義,居功要王,后來變成了罵韓信沒出息,應該當真齊王。由于劉邦隨機應變,在韓信的使者聽來,劉邦的話聽來雖說怒氣沖天,卻像是在為韓信鳴不平了。
后來,韓信出兵,才有十面埋伏,才有垓下之圍,才有烏江自刎,才有漢家八百年天下。
“我估計是有人給吳俊升下藥了,就是要讓父親這邊鎮不住臺面。如果吳俊升不亂,馬龍譚和父親關系莫逆,單單一個馮德麟肯定不是父親對手。所以,適當地給點好事,那兩位才不至反目與馮德麟走在一起。而且,父親志向遠大,幫手不會嫌多,如果能夠把那兩位籠在手里,父親才算坐穩了奉天省。”
于是才有張作霖力壓著馮德麟分贓之舉。
錢,張作霖以省庫名義取了一半;余下的,也分給吳俊升和馬龍譚一杯羹了。對這種從天下掉下來的好事,吳、馬兩人心懷感激,對張作霖的佩服之情真如濤濤江水般連綿不絕。有奶便是娘,才不管從馮德麟那里分東西是不是合著江湖道義。
還是老張仗義,驅段這么大的事,愣是沒從中拿到過一點好處,連武人最為鐘意的軍火都沒有染指,真的讓其它三家平分了!于是在吳俊升心里,張作霖“能成大事”的評價油然而生,這也使得他在馮、張后來的爭斗中,首先保持著一個“不偏袒馮德麟”的念頭。也許對老張來說,這是一個意外之喜吧。
現在的老張,心中滿滿的都是歡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