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漢卿笑笑。
潑婦罵街之時,你要和他一般見識先就落了下乘了。以他如今的地位,已經(jīng)沒必要再和他作無謂的口舌之爭了。而且,有宋美齡的臉面在,跟他鬧就沒有意思了。
他的淡笑,看在宋子文眼裡更是具有懶得理他的輕蔑。他怒火攻心,又指著張漢卿說:“講出身,你的老子張作霖做過土匪,你也不過是萌著他的功勞因緣際會得到這個位置!你憑什麼和我爭女人!”
聞訊趕來的譚海等內(nèi)衛(wèi)都大吃一驚,就是盛升頤也是心裡突突。打人不打臉,要是光光吃醋也沒什麼要緊,但是直接揭人家老底,就很傷人了。
以少帥如今的權(quán)勢,和他強硬,呵,那是屎殼郎打燈籠,找屎(死)嗎!不用譚海召喚,兩個侍衛(wèi)貼近他身邊,就要把他控制住;另兩名侍衛(wèi)開始掀槍套,防止他暴起傷人。
就是盛愛頤,也緊張地走到張漢卿身邊,伸手想撫平張漢卿的怒氣----按理該有吧?天子之怒,浮屍百萬流血千里。她生怕張漢卿惱怒之下做出什麼不好的舉動來,宋子文雖然口無遮掩,但罪不至死呢。
兩家好歹也是相處幾年的情誼了,怎麼也不忍心看著他栽跟頭呢?
張漢卿制止了譚海等人的動作,他微笑著走近宋子文:“我記得四年前和你在武漢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說過:‘你不配做我的對手’,時隔四年,我仍然要告訴你,這句話仍然有效!
我還說過,如果孫逸仙先生要和人民黨作敵人,人民黨將是他很合格的敵人。值得欣慰的是孫先生最後和我化敵爲(wèi)友了,我只是奇怪,你既沒有孫逸仙先生的名望、也沒有孫逸仙先生的實力、更缺少孫先生的智慧,憑什麼卻來做我的對手?!”
這是直接打臉了,原來人家根本就不屑與你鬥。
“至於你口口聲聲說我土匪出身,這本來沒什麼讓人可笑的。人不能選擇出身,卻可以改變出身,我做到了,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我也教育過你漢高祖起自寒亭、明太祖本是乞丐,他們最終都能出人頭地、在歷史上寫下濃墨重彩的一頁。你的可憐的優(yōu)越性在哪裡?”
宋子文還想分辨什麼,張漢卿根本不給他機會:“你信不信我只要一句話,就可以把你打落原形、讓你變成匪?今天的事看在你妹妹的面子上就算了,但是你要向愛頤賠罪!你自詡在美國留洋多年,怎麼一點風(fēng)度都沒有?如果一口鳥語加上西裝革履就是所謂紳士的話,你那個紳士也太廉價了!”
被罵得體無完膚的宋子文氣得直打哆嗦,他終於發(fā)出最後的吼聲:“張漢卿,我要與你決鬥!”
張漢卿哈哈一笑:“效法荊軻刺秦王?只怕我做得了秦王,你未必做得了荊軻!你和我比刀、還是比槍?”
在講武堂受過刻苦的訓(xùn)練,加上自己多年軍旅生涯的磨練,論文論武,他都不是自己對手。即使比拳頭,自己也比他年輕五六歲,看對方那斯斯文文的也不是打架的料!
張漢卿的詼諧讓場中人跟著大笑起來。和人民黨的領(lǐng)袖、人民軍的統(tǒng)帥、中國政治接班人決鬥,是腦袋燒糊了吧?如果孫逸仙在世,也要被這個小舅子笑昏了。
不過宋子文沒有笑,如果眼光能夠殺人,張漢卿已經(jīng)被殺了十遍八遍了。眼光能殺人嗎?不能!不過這不代表他能夠嚥下這口氣。男人有所爲(wèi)有所不爲(wèi),這種場合下,即使打不過也不能就此灰溜溜地離開,否則將來在盛家、在盛愛頤面前還怎麼擡頭?
“我跟你拼了…”無奈之下,一向斯文守禮的宋家大公子也像潑婦一樣向張漢卿撲了過去。失去了理智之後的人,原始的獸性都是一樣的。
不過譚海等人可不會讓他的舉動成真。搞笑麼,堂堂的國家領(lǐng)導(dǎo)人、人民黨的黨魁、人民軍的締造者和指揮者,會和宋家的公子哥打架。傳出去成何體統(tǒng),即使肉體上張漢卿有絕對把握能贏,但那也是宋子文佔了老大的便宜!
所以宋子文被幾名警衛(wèi)死死按住。總算都知道他和少帥的關(guān)係不是生死之仇,看著盛愛頤、張漢卿並不慍怒的面容以及考慮到宋家的體面,他並沒有遭受皮肉之苦。特別是噹一聲驚呼傳來之後,宋子文得到少許的解脫。
“大哥,你來這裡幹什麼?”
“你們幹什麼?”
一身淺裝的宋美齡急匆匆出場,她看起來趕得很急,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張漢卿尷尬地揮揮手,警衛(wèi)們放開宋子文。不看僧面看佛面,宋美齡來了,他怎麼也不好意思再把人家的哥哥這麼對待吧?
“沒事,子文兄看起來對我有些誤會----現(xiàn)在已經(jīng)說開了,是吧,子文兄?”張漢卿面不紅耳不跳地說。其實宋子文何嘗只是誤會?人家差點就是捉姦在手了。
宋美齡看向宋子文,此時他的雙手已經(jīng)完全解除了束縛,他輕輕捋了捋眼鏡,點點頭。
還能說什麼?
他已經(jīng)過了年少輕狂的年紀,他也知道光憑衝動解決不了問題。
宋家和少帥的地位是天差地別的,不能怪盛家有想法,就是自己,不也是對妹妹和張漢卿的緋聞抱著樂見其成的心態(tài)的嗎?
他其實已經(jīng)後悔剛纔的衝動了,逞匹夫之勇是無能的表現(xiàn)。在將來的政壇上,宋家還需要張漢卿的看顧才能保住目前的地位;在經(jīng)濟上,宋家也不能被撇除在以少帥爲(wèi)中心的商業(yè)圈之外。
宋美齡狐疑地看看在場的幾個人,又看了看正在後退的警衛(wèi)。在張漢卿的暗示下,譚海他們溜得很快,掌控局面的能力也很強。光從現(xiàn)場看,剛剛進場的宋美齡肯定看不出剛纔這裡幾乎會發(fā)生一場男人間的惡戰(zhàn)。
“沒事了,我們來喝杯咖啡。”盛升頤也會來事,趕緊粉飾太平。
“不用了,我還有事,先走了。”宋子文回看了一眼盛愛頤,頗爲(wèi)不捨,但還是毅然決然地邁開腿。他腳步沉重,那一下一下的聲音敲在諸人的心裡,漾起多樣的情緒。
繼續(xù)待在這裡,只會讓自己更鬱悶、讓妹妹丟臉,也讓盛愛頤看不起自己。你不能叫醒一個裝睡的人,也很難勸回一個變了心的女人。男人麼,該決斷的時候必須決斷。
所以宋子文被禮送出盛府,讓他呼吸到外面的新鮮空氣。
宋美齡目送哥哥離開,轉(zhuǎn)過臉來看著盛愛頤。
外間後來對於滬上雙姝的這次碰面有諸多解讀或者渲染,什麼“雙姝奪愛”、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火花四濺脣槍舌劍等等,都是扯淡。其實只有當(dāng)事人知道,她們兩人通共只說了一句很平淡的問候“你好”,說得恬淡適宜、語帶輕風(fēng)。
同爲(wèi)滬上交際圈中的大腕,她們本來就熟悉,也一向惺惺相惜。講起來,盛、宋兩家其實頗有淵源:宋美齡的媽媽在年輕時曾經(jīng)在盛府做過傭人。
所以在心理上,盛愛頤有優(yōu)勢,也能保持大度;宋美齡則要示之以剛、但又要恰到好處地控制火候以表現(xiàn)出淑女不問出身而以成敗論英雄的果敢來。
不過面對張漢卿,她們都不約而同地伏低做小。但是在具體的行動上,她們又各有千秋。
“少帥,這是我新磨的咖啡,從巴西運來的,你嚐嚐看。”纖指輕拈托盤,這是盛愛頤巧笑倩兮地走來,她走的是溫柔路線,讓盛升頤驚掉了下巴----這位妹妹一向眼高於頂,什麼時候這麼溫順了?作爲(wèi)哥哥都沒享受過這種待遇,活久見!
“漢卿,我從工部局一位美國主事的口中得知,英國人和日本人對此次事件的演變有了巨大的紛爭,也許,這正是你說的機會。”宋美齡則竭力表現(xiàn)出精明能幹、對成爲(wèi)張漢卿事業(yè)的伴侶之意一覽無餘。
歷史上說她是個喜歡權(quán)力的女人,這時已經(jīng)有些苗頭了。
得享齊人之福的張漢卿已經(jīng)無心視事,工作、娛樂他分得很開,在盛府絕對不是談?wù)碌暮玫胤健.?dāng)然,宋美齡也不真的是和他聊正事,她只是宣示自己的存在而已,而且用的還是關(guān)係感覺更密切的稱呼“漢卿”,這一點張漢卿深知。
對盛愛頤的攻勢及盛家拋出的善意,張漢卿自然欣然收下也自然會有所表示。在他的過問下,盛家旗下幾處商業(yè)都有了快速發(fā)展且獲得不菲的利潤,原本漸漸沒落的家族也重新獲得生機。
而宋家,也難得地在孫逸仙離世之後在經(jīng)濟上得到奉系或明或暗的照顧,在此後的上海灘風(fēng)雲(yún)中斬獲良多,此是後話。
所以其後在很多場合宋美齡和盛愛頤都表現(xiàn)出了雙姝奪豔的氣勢,他對此欣然其中。
只是,宋子文在盛家爭風(fēng)吃醋的這一幕還是不知被誰放出風(fēng)聲,很快地上海灘就流傳著“北京少帥橫刀奪愛、滬上雙姝爭風(fēng)吃醋”的段子。不管說的盛家看人下菜,還是宋家丟了裡子面子,反正張漢卿奪了小舅子的情人這樁公案像長腳一般四處飛揚。
放出風(fēng)聲的,肯定是盛老四。這小子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角色,他會是很樂意宣揚宋子文吃癟的主。至於宋子文,這種丟人的事他捂都來不及。
不過大家族是不在意這些道聽途說的故事的,而在乎真正的利益。連紅樓夢中賈府只有門前的石獅子是乾淨(jìng)的,又何必要求大家都是道德模範?
但是宋子文回家之後很捱了一頓罵並被禁足三個月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