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當天,整個靖國皇宮熱鬧非凡,丫鬟太監忙得腳不沾地,王孫貴族齊聚一堂,興奮又小心地等著夜宴的開幕。
臨近傍晚,段承霆將百里華卿,招入了自己的寢宮。
巍峨,卻顯得沉悶和單調的宮殿中,黑色的帷幕,被微風輕輕吹拂。
香爐里的龍涎香,裊裊上升。
屏風前,二人皆席地而坐,潔白的大理石面上,擺放著一個巨大的圍棋棋局。
棋子有些陳舊,想來已經經歷了一些歲月。
“這盤棋,是當初我和段容淵未走完的棋局,不如今日我們就將它解開?”
段承霆將白子的棋簍放到他身邊,不顯山不露水地說道。
“故人已去,我若走他的棋,這是對死者的不尊敬。”百里華卿說著,白衣袖袍一揮,棋局瞬間被打亂。
“你!”段承霆大驚,看著他慢條斯理地撿著白子,最終壓下了心中的不滿,“也罷,既然神武帝尊重容國先祖,那我們便重新布局?!?
說著,他便收回所有黑子,當先落下了一子。
百里華卿神色從容,有條不紊地落下一子,自然而然的動作,仿佛根本未經過思考,隨意落下的一子一般。
段承霆沒有說話,拿起黑子,繼續落下。
每當他落下一子,百里華卿就相繼放下,中間未停頓一絲一毫。
段承霆看他熟練的動作,微微蹙眉,落子的速度愈加緩慢了下來,可百里華卿卻依然如此。
最終,段承霆有些受不住了,“神武帝的棋藝真是高超,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迅速,真是達到了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境界。”
“過獎了?!卑倮锶A卿知道他想試探自己,走棋如攻心,他想摸清自己的棋,還得再早生十年。
段承霆心不在焉地走著棋,當他從百里華卿滴水不漏的神情中緩過神來,看向棋盤時,大吃一驚。
這哪里是棋,分明就是一盤毫無章法的亂局!
簡直胡鬧!
段承霆的臉,瞬間黑如鍋底,整個人都不好了。
“聽聞神武帝迎娶了一位皇后,這也都大半年了,遲遲不見有動靜,”段承霆故意將話題扯向韓云綺,“看來神武帝對那叫做韓云綺的女子,一往情深啊。”
“不過大半年而已,比起睿軒帝的大半輩子,不是很平常嗎?”百里華卿云淡風輕地反駁道。
睿軒帝,正是段承霆的稱謂,頓時,他被堵得啞口無言。
百里華卿卻是一笑,段承霆最大的痛處,便是他的無子。
由于幼年有過一段不好的經歷,導致他異常痛恨女人,后宮的女人,便全都成了擺設,有的甚至成了他凌虐、發泄憤怒的對象。
段承霆知道,百里華卿是何等聰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韓云綺在他手中,見他刻意回避這個問題,于是也不再提,轉而換了一個話題,“神武帝的腿疾,終于恢復了?!?
提到腿疾,百里華卿的褐眸泛過一絲深邃,但很快又變得清淺無波,“得老天庇佑,好人終歸是有好報的。”
段承霆笑了笑,“如此便好,不然容國出了一個瘸子皇帝,也是會被后人詬病的?!?
“后人詬病的,恐怕不是被陷害的無辜人,應該是那些毒蝎心腸,差點害死一個五歲孩童的罪魁禍首。”百里華卿淡然以對。
段承霆點到即止,知道百里華卿口才了得,他占不到絲毫便宜,于是撐著石桌起了身,“夜宴在御花園籌備,現在時辰還早,我尚有一些事需要處理,不如我派人帶著神武帝四處轉轉如何?”
百里華卿微微頷首。
段承霆轉過身,正要叫外面的貼身大總管,不料歐景塵此時突然從殿外求見。
歐景塵看到百里華卿后,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百里華卿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段承霆看了他一眼,接著又看向百里華卿,見并無異常,這才介紹道:“這是神武帝?!?
“拜見神武帝?!睔W景塵再次行了一禮。
段承霆又看向歐景塵,“這是我朝的太尉,姜璿?!?
百里華卿點了點頭,面無神色。
段承霆對歐景塵問道:“找朕何事?”
歐景塵回道:“一些關于宴會的小事?!?
段承霆微微頷首,“小事直接交給禮部尚書,你來得正好,帶著神武帝在皇宮四周散散步吧?!?
“好。”歐景塵應了一聲,走到百里華卿身邊,“神武帝,請?!?
隨之,二人一起離開了。
段承霆目送著二人消失在大殿門口,沉聲喚道:“陳公公?!?
陳公公立刻小跑著來到他身邊,“皇上,有何時吩咐?”
“守著門口,有人求見,就說朕正在處理重要公文,稍后再來?!倍纬婿愿赖?。
“好的?!标惞珣艘宦?,轉身便出了大殿。
段承霆來到寢殿最深處,按下機關,一條石梯頓時顯露在了眼前,他一邁入其中,頭頂上的大理石磚,很快便自動合上了。
石磚底下,是昏暗的甬道,一條連著一條,錯綜復雜,稍不留情就會迷失在里頭。
每經過一處,就有一盞油燈,每盞油燈下,都站著一個人,戒備森嚴。
來到最深處,幾個護衛一看是他,連忙讓了位置,按下機關,打開石門。
“怎么樣了?”他停下腳步,詢問道。
一個護衛嘆了一口氣,“骨頭太硬了,餓了一天,滴水未沾,不管怎么嚴刑拷打,威逼利誘,牙關咬得死緊,就是一個字也不說。我們看她快要死了,才強行灌了一些粥,現在應該睡著了。”
“嗯?!倍纬婿c了點頭,護衛這才退至一旁。
他走進屋子一看,雙眸不禁一瞇。
這是一間并不大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一個巨大的鐵籠,鐵籠上方垂著一條活動鐵鏈。
鐵籠里,關著無數條蛇,有綠色的竹葉青,有紅黑相間的赤練蛇,但絕大部分是灰色的無毒蛇,吐著猩紅的信子,互相交纏著、游走著,神秘、優雅、恐怖。
鐵籠上方,韓云綺被綁著雙手,躺在籠子上,渾身是傷,奄奄一息,不知是昏迷了,還是真如護衛所言,只是睡著了。
段承霆走到鐵籠旁,用力一敲。
“砰”的一聲巨響,底下的蛇被驚醒,伸出腦袋,開始激烈地游動,有的甚至開始互相撕咬。
可韓云綺依然一動也不動,顯然已經深度昏迷了。
段承霆看了一眼身邊的郝婆,郝婆點了點頭,拿起一盆冰水,順著樓梯來到韓云綺身邊,一盆水,從頭到腳,頓時淋了下去。
她的五指顫抖了一下,緩緩抬起濕淋淋的頭,看了一眼四周,見是段承霆來了,這才勾起唇角,嘲諷一笑。
段承霆被她的神色逗樂,“朕最痛恨被人欺騙了,朕再給你一次機會,朱雀族,究竟在哪兒?!”
“你這么牛,何不自己去找?”韓云綺挑了挑眉,語氣虛弱,卻極盡囂張。
段承霆被她輕蔑的神情惹怒,指著她,狠狠命令道:“將這個賤人丟進去喂蛇!”
郝婆重重點頭,按下機關,只聽“轟”的一聲巨響,韓云綺所躺的鐵板,如一道門,朝著兩邊突然陷了下去。
失重的韓云綺,頓時掉入了蛇窩。
原本就處于饑餓邊緣的大蛇,早已餓紅了眼,也顧不得挑食,條件反射地張開大嘴,猛地朝她咬下去。
韓云綺一腳將蛇頭踢飛,同時退到鐵籠邊緣,手忙腳亂地拿下一條蛇尾,當做武器,運足內力,猛地一揮,蛇群很快被擊退。
一時,人與蛇,形成兩派,虎視眈眈,各據一方。
段承霆沒有想到,還能看到如此精彩的人蛇大戰,心里頓時興奮了起來,他看向郝婆,“將她的月鱗扔進去!”
郝婆遵照吩咐,從韓云綺身上搜刮來的東西里,掏出一把匕首,順著鐵籠上方拋了進去。
也許是郝婆故意的,那月鱗不偏不倚,正好丟進了蛇群中。
韓云綺微微蹙眉,當即朝郝婆看了一眼,目光如炬,嚇得郝婆脖子一縮。
“去揀啊!”段承霆一邊拍手叫好,一邊鼓舞道,“拿到月鱗,你就能逃出生天了,殺死這些毒蛇,你便能活下去了!”
韓云綺緩緩回首,對上他幸災樂禍的眼,突然一翻身,撿起蛇堆里的月鱗,猛地沖了過來。
段承霆大驚,連忙倒退了一步,只見她握緊月鱗,右手猛地穿過鐵籠,刀鋒直逼他的喉尖。
幸好他反應及時,刀鋒只差了一根毫毛的距離,險些喪命。
“賤人!”
他回過氣來,當即怒紅了臉,指著那些蛇道:“快給它們加藥!朕就看著你,如何被這些蛇一塊一塊吃進腹中!”
許是段承霆折磨人必備的良品,郝婆很快找來一些藥粉,對著鐵籠,順手一掃!
藥粉一落地,那些蛇立刻變得異樣起來,它們扭動身軀,張開獠牙,吐著蛇信,齊齊攻了過來。
韓云綺割斷手上的繩索,揚起匕首,如同割菜一樣,瞬間割斷揚起的蛇頭,一刀砍下數十只,手法極快,下刀極穩。
可蛇的數量實在太多,她斬斷了這一只,防守了一邊,那一邊又堆了過來,很快,她的腿就被咬得千瘡百孔,慘不忍睹。
激怒的蛇群,一層又一層地碾壓而來,一些無毒的還好,有毒的,很快麻痹了她的神經,視線逐漸模糊了起來,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
可她死咬著牙,不停地揮舞著匕首,一刻也不敢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