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聲突兀地響起在前園空中,卻又聽不出聲音的來源是在何處。她話語里呼喚的那個姓“袁”的也沒有搭腔。
大隋朝的子民里只有姓袁的,所以人們認(rèn)為這女人呼喚的那個人姓袁。即使是知道高句麗有個淵蓋蘇文的李智云也沒往“淵”姓去想,畢竟這里是山西太原。
單從嗓音來判斷,說話的女人很是蒼老,同時蒼老的嗓音又有著無盡的陰森,口吻卻似是掌控生殺予奪的大權(quán),使得莊園里的人們不寒而栗,紛紛四顧尋找這個說話的老女人。
人們同時也在尋找這個姓“袁”的身在何處。毫無疑問,這老女人與剛剛被消滅的殭尸是一伙的,既然她指使姓袁的殺掉眾人,那么姓袁的應(yīng)該就在狄家莊園里面,難道竟是藏身在前來助拳的江湖人物里么?誰姓袁?
“大家不用找了,說話的女人來自地下。”狄知遜一語道破天機。他這樣說,是因為此前與他交流的鬼魂已經(jīng)透露了這件事情,告訴他殭尸來到此處是為了偈見埋在他家院子地底的一具古尸。
那鬼魂是他祖父的長輩,已經(jīng)不知道死去多少年了,雖然不知何故一直沒能遁入輪回,卻不能眼看著子孫后代遭難不管,盡其所能給狄知遜提供幫助也是人之常情。
“小家伙倒是挺有見識。”那蒼老的女聲再次響起,口吻中不乏欣賞之意,但緊接著就狠戾起來:“既然知道老身來自地下,為何還不速速自盡謝罪?難道真的要等老身派人取了你等性命不成?”
狄知遜聞言不禁悲憤難耐,大聲說道:“你憑什么要取我們這些人的性命?我們只是在守護自己的家園,消滅了那些禍害黎民蒼生的殭尸,我們有錯嗎?”
“你們當(dāng)然有錯!老身埋在這里一千多年,等的就是今夜重返人間,來到此處的殭尸都是老身叮囑后輩祭煉了一千多年的犧牲,是刻意淬除了尸毒的……”
老女人的語聲漸漸尖銳起來,顯是益發(fā)憤怒:“不然你以為千年殭尸就那么好對付么?只是指甲劃你一下你就變成殭尸了!然而這九十四個犧牲卻被你們?nèi)繜龤Я耍銈兒喼卑偎滥H!”
李智云聞言后怕不已,他不知尋俠系統(tǒng)自帶解毒子系統(tǒng),卻覺得這老女人所言非虛,回想從自己發(fā)現(xiàn)殭尸并且一路跟蹤到惡鬼林再到今夜,被這些殭尸打死打傷又或打中的人不在少數(shù),卻果真沒有一個變成殭尸的。后怕之余,就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姓言?是辰州言家的祖先?”
老女人沉默了一會兒,似是覺得李智云身份不低,就答道:“老身當(dāng)然姓言。辰州言家是老身二哥的后代。”
李智云不覺得這老女人有什么可憐,為了自己千年以后復(fù)生就可以殘害世間其他生靈么?這理由實在荒唐,就打算替狄知遜掰一掰道理,“你們言家不研究正經(jīng)學(xué)問,盡鼓搗這些害人的玩意干什么?”
即便是追求長生,也是有正途可循的。不論是修仙還是練武都有機會證道長生,這是經(jīng)過了驗證的事實,既然如此,又何必研究什么殭尸呢?
老女人聞言大怒,立即反駁道:“你怎知我言家不研究正經(jīng)學(xué)問?你知道言偃嗎?他是我大哥!”
這句話在狄家莊園里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或許那些江湖武者不知道言偃是誰,文武兼修的狄家父子卻是震驚不已,在這個時代里但凡習(xí)文,焉有不知言偃之理?
孔子授徒三千,賢者七十二人,言偃在這七十二個賢者里面名列第九。言偃是春秋時期的吳國人,也是孔子七十二賢徒里唯一的一個南方人。
孔子曾經(jīng)說過:“吾門有偃,吾道其南。”意思是我的徒弟里有了言偃,我的大道才得以在南方傳播。
自從漢武帝采納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開始,華夏政權(quán)就以儒家思想作為綱領(lǐng),別家思想一律禁錮。再往后每個王朝都是以儒治世,只不過選擇的儒家流派不盡相同,大隋朝當(dāng)然也不例外。
言偃是儒家哲學(xué)的先賢人物,要說言家不研究正經(jīng)學(xué)問實在說不通,在這個時代里還有比儒學(xué)更正經(jīng)的學(xué)問么?所以當(dāng)這地底老婦報出來言偃的名字之后,非但狄家父子惶恐之至,就連李智云也是無言以對了。
總不能說數(shù)理化才是王道吧?這個說法在這個時代是說不通的。
地表上的眾人無言,地下的言家老祖卻不耐煩了,問道:“姓淵的小子你還想不想學(xué)本事了?為何遲遲不肯動手?你以為老身愿意跟這些該死之人聊天嗎?”
合著這老女人一直和狄知遜、李智云對答,就是為了給上面的同伙爭取時間。
老女人話音未落,地面上秦瓊、張仲堅、單雄信三人同時驚呼,呼聲中隱有痛楚,似是受到了某種偷襲,與此同時,李智云雖然沒有叫出聲來,卻也感覺到自己的心口上被人射中了一物。
這物事不知從何而來,既沒有聽到風(fēng)聲也沒有看見影像,就已經(jīng)深深插入左胸!
由于沒有防備,所以不僅沒能及時躲避,而且沒能來得及做出內(nèi)在的卸力及防御,雖然身上那件柔軟的狻猊鎧未被穿透,卻連同這物事一起擠進了胸骨之間,縱使自己滯后的瑜伽變形術(shù)終將外力卸去,但是在甫遭打擊的一瞬間也不免引起一陣劇痛。
什么鬼?他連忙拔除這件物事,發(fā)現(xiàn)竟是一柄奇形怪狀的短刀,刀身黯淡且不光滑,可以想象這種刀在黑夜里施射時不會反射出任何光芒,形狀與后世的某種菜刀頗為近似,又好像二十世紀(jì)三十年代流線型轎車的側(cè)截面圖。
這竟然是飛刀么?
只能以飛刀來定義這款暗器,不然為何不見持刀者現(xiàn)身?這飛刀當(dāng)真厲害,甚至超過了張清的沒羽箭!即使是張清的鵝卵石能夠做到無聲飛行,也比不上這種飛刀,因為后者明顯速度更快,而且能夠隱形!
鵝卵石是做不到隱形的,哪怕是在黑夜里也做不到。
陷坑里的火焰還在燃燒,火光明滅之間可以看見那刀身上隱約刻有四個漢字:“淵蓋蘇文”。
竟然是淵蓋蘇文!這一瞬間李智云再無疑問,原來這地底老婦呼喚的根本不是什么姓袁的,而是姓淵的!而且是高句麗的淵蓋蘇文!
自從聽羽裳說起這個淵蓋蘇文和自己同歲之后,李智云就對這個高句麗的同齡人益發(fā)感興趣起來,年僅十一歲,居然已經(jīng)混到軍方高層了!
即使棒子國只是個彈丸小國,可它也是個國啊,能在一個國家的軍隊里掌有權(quán)柄談何容易?這淵蓋蘇文的本領(lǐng)至少能跟三國時期的周郎有一拼。
確定了敵人是淵蓋蘇文,李智云不禁涌起好勝之心,好勝之心中又夾雜著一股怒火,我還沒去幽州調(diào)查你呢,你竟然出現(xiàn)在太原,還敢用飛刀偷襲老子!我到要看看你藏在哪里。
看不見飛刀的來路,就無法精確判斷淵蓋蘇文的藏身位置,他舉目四顧,發(fā)現(xiàn)秦瓊、單雄信和張仲堅均已坐倒在地運功療傷,單盈盈跑到了秦瓊身邊照料,單剛單猛圍在單雄信身邊詢問傷勢,二王二李圍住了張仲堅,余者眾人都在四處尋找偷襲者身在何處。
見此情景李智云就更不免駭然,這淵蓋蘇文挺厲害啊,居然能在同一時間遍襲此間最強的四個高手,若是自己也被他放倒了,此間眾人還有誰是他對手?只怕那地底老婦所說的殺光所有人就會變成現(xiàn)實。
他迅速目測了一下秦單張三人和自己的相對位置,再反向推算出來一個位置,滿園之中就只有這一個地方能夠同時射出四柄飛刀,那是廳堂窗下的一株棗樹旁邊。
然而當(dāng)他把目光鎖定在棗樹周圍的時候,卻根本沒看見人,那里竟然沒人!
不可能啊!這院子里再也沒有第二個位置可以放出四把飛刀射傷己方四人了!他本人即是暗器高手,再加上系統(tǒng)如同彈道計算一樣嚴(yán)謹(jǐn)?shù)姆赐疲^不可能出現(xiàn)半點誤差。
就在他疑惑之間,忽覺腳前的一座陷阱旁邊有些異樣,或許是眼角余光、或許是某種直覺,令他覺得有什么不對,具體哪里不對也說不清楚,那陷坑的邊緣是在變小么?
定睛看過去,只見那個附近無人、里面燃燒著熊熊火焰的陷坑,坑口邊緣正在變小,同時又仿佛在逐漸隆起,這是什么情況?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視覺是不是出現(xiàn)了問題,正打算抬手揉一揉眼睛之時,忽覺臉前微風(fēng)颯然。
哪里來的風(fēng)?肯定不對勁,他剛剛警覺,就看見一個瘦小的人影霍然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
就好像后世高科技的空間投影一樣,眼前憑空出現(xiàn)了一具幻象,但是這明顯不是幻象,這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個頭比自己稍高,身材卻與自己一樣瘦削。
他瞬間就已斷定,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個少年,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他就是淵蓋蘇文!
一念及此,他立即揮出了手中的“菜刀”。
“菜刀”就是淵蓋蘇文射中他的那把飛刀,這一瞬間他覺得不論是拔出身上的圓月彎刀還是無情劍都來不及,哪怕拔劍拔刀的速度再快也來不及,他只用這把“菜刀”就使出了一招庖丁解牛刀法,這一招叫做“游刃有余”。
隨著他手上這把菜刀一通龍飛鳳舞,也不知道削中了對手幾十刀,只看見眼前全是布料的碎屑,在兩人之間以及周圍的空間里飄飛亂舞,與此同時他感覺到自己的雙肋被人拍中了六掌,立即運起瑜伽變形術(shù)卸掉掌力,倒也沒有受傷。
只不到半個呼吸,一招已過,正待施展第二招時,眼前卻突然又不見了人影。
跑哪去了?他左右環(huán)顧,卻不知淵蓋蘇文又藏到了何處,正仔細(xì)尋找時,忽聽院墻外一個聲音響起:“千年尸王,今夜我殺不了李智云,殺不了他就殺不掉這里所有的人,等我殺了他之后再來找你學(xué)藝。”
這語聲帶著些童音,聽上去頗為稚嫩,但是其中含義卻令人毛骨悚然,毫無疑問,剛剛莊內(nèi)倒下的三大高手都是出自這個少年之手,唯獨剩下的李智云也沒能拿他怎樣。這少年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
更令人恐懼的是,從這少年的稱謂可知,這地底深處埋著的老婦人竟然是千年尸王,千年尸王是什么概念?傳說中這種東西一旦破土現(xiàn)世,隨之降臨的就是伏尸百萬、血流漂櫓的大災(zāi)難!
“哼,不中用的東西,你不配學(xué)我的本事!”言家那位千年尸王很是失望,說了這句話之后再無聲息。
直到此時,人們才圍攏到李智云的身邊,在剛剛李智云與人交手的那一瞬間,人們甚至沒來得及轉(zhuǎn)頭側(cè)目去看,戰(zhàn)斗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只知道李智云與人過了一招,卻沒看見敵人的影子。
“李公子,敵人是什么來路?”
“聽起來這小子年齡不大啊?”
“他用的是什么武功?怎么如此邪門?”
李智云沒有去追趕,連人影都看不見如何追趕?他也沒有立即回答人們的詢問,而蹲在地上揀起了幾片碎屑,這是淵蓋蘇文身上和臉上掉落下來的,有布料、有羊皮,布料是衣服,羊皮是面具。
人們見他沉默,便不敢過分打擾,只圍在他身邊、讓出些許縫隙,在火光的映照下去看他手里的東西。
過了好一會,李智云才嘆了口氣說道:“這人姓淵,叫做淵蓋蘇文,是高句麗人,我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何一個高句麗人會使倭國的功夫。”
在他沉默的過程里,系統(tǒng)已經(jīng)給出了答案,淵蓋蘇文用的是東瀛甲賀谷的忍術(shù)。
系統(tǒng)同時給出了關(guān)于倭國忍術(shù)的資料,根據(jù)資料顯示,與華夏隋朝時代相對應(yīng)、倭國的時代叫做飛鳥時代,這個時代里倭國已經(jīng)有了忍者,只不過這時候的忍者有著另外一個名字,叫做“志能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