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心下轉念一想,忍不住犯起了嘀咕。眸中精光一閃,仰起笑臉就迎上去親切的道:“嘖嘖——小候爺的袍子上怎麼蹭了這麼大塊灰印子呀?”
北庭修平日裡最講究衣著,無論什麼時候什麼場合都是全身纖塵不染的白袍。一聽她這麼一說,當下就急了,連忙擡起手臂彎下身四下打量。“在哪——?”
袖裡的鮮豔頓時飄然落下。
說時遲,那時快。小九一個箭步邁上前,一把抓住了喜柬,迅速打開瀏覽了一眼。
等北庭修反應過來想要去撿已經晚了。那女人居然擺了他一道!?當下就恨不得一巴掌拍過去,這個該死的禍害精!!!害人不淺!!!
“還我——”北庭修大手一揮就要去奪回那張喜柬。
小九眉眼笑的很是開懷,任他奪回那喜柬。反正她看都看過了,量他也不敢把自己怎麼樣。
“還真是件喜事,是你去跟殿下說還是我去呢?”咯咯得笑的很大聲,小九眼角一挑,投去了個挑釁的目光。轉身搖著細柳般的腰肢,千嬌百媚地離開了。
雙拳握了又握,北庭修恨恨的望著那可惡的背影,牙齒磨地咯吱作響。眼下怕是想瞞也瞞不住了……
“當真——?”朱瞻基倏的站起身,目光裡滿是驚色。“她——怎麼快就嫁了人?”
“殿下——”北庭修垂下眼眸,他著實不敢對上表哥那驚詫痛苦的眼神。心裡格外的忐忑,不安的揉了揉鼻間。
“她嫁人了!”朱瞻基極怒反笑,發了狠的攥緊了手裡那張刺眼的喜柬,指節泛青。
這個消息,瞬間就在他心裡掀起了狂瀾!
她嫁人了……卻不是和自己……
雙眼緊鎖,不讓痛苦外泄。他竟然爲了個女人,失色到這般田地……
“表哥——”北庭修心裡一痛,這樣失落悲傷的表哥讓他心裡也極爲過意不去。是他存了私心成全了逸風的雙宿雙棲,卻苦了表哥在這裡暗自傷神。自小與表哥玩到大,還從未見過他這麼在意過一個女子。偏偏……
“罷了——我沒事。你下去吧!”朱瞻基語速急緩的道出了這句話,再度睜開眼時,眸中已恢復清明一片。
“……是。”北庭修深知這個時候什麼安慰的話說出來也都顯得矯情。只好悶悶的先行離去。
“都退下吧,傳令下去,任何人不準打擾!”朱瞻基濃密俊秀眉間深深擰成川字,語氣不佳的斥退了兩旁的貼身侍從。
“遵旨——”侍從們極懂得察言觀色,連忙倉皇地撤出了書房。臨走前不忘輕手輕腳的關上那書房的雕花木門。
所有的人都走淨了,屋子瞬間變的安靜極了。因爲關了門的緣故,房間的光線也暗了下來。朱瞻基頓時覺得全身的力量都流失盡了,癱軟的跌坐在太師椅上,定定望著手掌心裡那一團刺痛人心的鮮紅。
心,已然是傷痕遍佈!
一想到她投入的別人的懷抱,那心就像被狠狠的刺上一刀。疼的無可救藥。
暮色漸暗。書房門外,小九咬了咬脣,略顯無措的站在院子中央。一旁的蕭侍衛環劍著冷冷的守在書房門前。只要她再往前走一步,那把劍就會毫不客氣的架在她脖子上。上次已經有個有心沒腦的丫鬟意外闖了進來,因爲打攪了殿下與大臣們的議事,當場就被這個蕭侍衛除了去,血濺三尺。
小九越想越後怕,退身就想離開。轉過身,遠遠的就見一抹鮮衣的女子步履嫋娜的姍姍而來。身後跟了四個低眉順眼的丫鬟
。那女子生的明豔照人,很容易就吸引著人的目光。只不過她眼裡閃著不可一世的凌人傲氣,一看就知道是個個性很強的女子。這個人小九並不陌生,殿下身邊最得寵的紅綃夫人。聽下人們提過好象是尚書家的千金,難怪脾氣纔會那麼驕縱。
府裡的正妃側妃各一位,其他都是夫人,沒有品級。老爹當初怎麼能給她取了小九這個名字呢?這可倒好,自己真有如這名字那般,做了他第九個內室。別的夫人各個都是孃家要麼位高權重,要麼就是富甲一方。只有她自己沒孃家沒靠山沒勢力,所以在府裡絲毫沒有地位可言。
正想著,紅綃一行人就到了眼前。小九連忙彎下身行了個禮,對方卻視她爲無物般,徑直從小九的身側大步的邁過去。趾高氣昂極了。小九暗暗蜷起手指緊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了手心裡。
“紅夫人,殿下有令,不許旁人打擾。您還是——”
“走開——”不等蕭徑流報告完,紅綃就面色不耐起來,臉色有些冷。
“夫人——還望夫人不要爲難我們下人——”
“殿下今天是怎麼了?連我都要攔???”紅綃咄咄逼人的厲聲斥道。
“這——”
“讓她進來罷。”書房裡傳來朱瞻基疲倦又低沉的聲音。
紅綃面上大喜,連忙推門,率衆魚貫而入。
“殿下快一整天沒有進食了,臣妾叫御廚做了幾樣您愛吃的小菜。”紅綃嘴邊帶笑,邊說邊接過丫鬟手中的佈菜動作。轉眼間,桌上就擺了六七道精緻菜餚。
紅綃取出酒杯,滿滿斟了一杯。
“放下吧,別忙了。我沒什麼食慾。”朱瞻基神色極爲冷淡,眉眼見掩不住的不快之色。
紅綃依言放下了酒杯,使了眼色,丫鬟們識趣的退了出去。紅綃見衆人散去,膽子也大了很多,走到朱瞻基面前拉住他的手臂就撒嬌。“殿下今天是怎麼了?有什麼煩心的事情不能告訴臣妾的?”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想一個人靜靜。”朱瞻基一把抽回手臂,態度竟是異常的冷淡。
紅綃不悅的撅起嘴巴,往後退了一小步,剛好看到地上那皺成一團的紅色紙團。出與好奇的紅綃當下就彎下身去撿。“咦——這是什麼?”
“別動——”朱瞻基鐵青著臉大步上前一把扯過那紙喜柬,當下就撕的七零八落。臉,益發的陰沉。
紅綃那受的了這等待遇,當下就掩面哭著跑開。朱瞻基眼底滿是風暴,賭氣似的抓起酒壺就往肚子裡灌。
小九趁著蕭侍衛換崗的工夫,躡手躡腳地推門進了書房。一開門,滿屋子的酒氣活嗆死人。“咳咳……殿下?”
房裡沒有點燈,黑忽忽的看不清視線。
“殿下?”小九不安的顫著聲音又喚了一遍,室內安靜的有些近似詭異。詭異到小九渾身的毛孔都緊張地豎了起來,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摸索著探到桌邊,胡亂的尋找著火摺子,。這個時候殿下怕是醉的睡著了吧,小九暗暗揣測。
“不要點燈——”一個聲音突然從黑暗裡貿然響起。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的小九渾身一僵,一顆心幾乎是要從喉嚨裡蹦出來。要不是反應的快,她差點要失聲尖叫了。
這房裡除了殿下之外就沒有別人,這聲音自然就是源自殿下的。
還沒等驚魂未定的小九緩過神來,一個有力的健壯手臂藤蔓般無息的附在了小九纖細的腰肢上。酒味,更是濃烈了。
“噓——別出聲!”手臂突然使力一攬,
小九腳下一空,頓時嚇的花容失色。下一秒,落入一個溫熱寬闊的懷抱裡。這意外的熱情讓小九瞬間心花怒放了起來。
朱瞻基痛苦的閉上眼,溫香軟玉在懷,卻不是那個人的味道。“不要說話,就讓我假裝你是她,就這樣抱著,好不好——?”語氣裡滿滿的是哀傷。
小九原本歡欣的表情頓時呈石化狀僵住。原來剛纔只不過是自己的自作多情。他的溫情脈脈,從來都不屬於她。輕洛姐姐究竟身上有什麼過人之處,能教殿下爲她如此的神魂顛倒?究竟是爲什麼?爲什麼??
朱瞻基緊緊擁抱著懷中的佳人,很想將懷裡的人想象是輕洛,很努力很努力的騙自己說——那就是輕洛。可是即使喝了再多的酒,他還是很理智的分辨的出來。那不是,不是!輕洛此刻依然是別人的妻子,永遠的將他拋之腦後了。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我的燕子……再也飛不回來了……”
兩行清淚,緩緩的蜿蜒落下。
小九背部一僵,肩膀上的溫熱液體深深的將她的心,狠狠的灼傷。疼的無可就藥,他的淚像把尖銳的刺刀,用力的紮在了她最柔軟的心房!
她知道他是深深喜歡著輕洛,卻不知道他的情根卻種的這麼深……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在他的眼裡,輕洛姐姐是前者,而她,則屬於後者。小九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就愛上他的。在她的潛意識裡,她一直喜歡的是翩翩桃花的北庭修,那一身的風華,灼灼逼人。很容易的就會讓人移不開視線。
北庭修、納蘭逸風還有殿下,他們幾乎是同一時間出現在她的世界裡。那時候,她還是個懵懂的孩子。從不曾,嘗過情是如何滋味。輕洛姐姐戀愛的時候,眉眼特別的柔媚,嬌豔的就像怒放的鮮花。就連走路的時候,她的步子也會格外的輕靈翩躚。只是這些,姐姐她都沒有發現。還有輕洛不知道的是,納蘭逸風那溫潤如玉的眸子裡,有著化不開的淡淡輕愁。姐姐越是笑的開懷燦爛,那眸裡的痛楚就越是明顯。連她這個局外的無知少女都看的清楚透徹,正浴愛河的姐姐自然沒有細下心來留意到這點點滴滴的蛛絲端倪。
那個時候,她是真心希望姐姐跟殿下能幸福眼的走下去,打心裡喜歡這個姐姐,她的教會自己做漂亮的衣裙,各式新鮮奇怪的小點心,令自己原本黯淡的生活變的出奇的多姿多彩。同時自己也喜歡這個令姐姐開心的男人。認定了他就是姐姐的良人,自己的姐夫。她們走在一起的時候,連路人都能感覺著那份濃郁的甜蜜溫馨。
那場大火意外的改變了這原本的幸福生活,也將她的人生大刀闊斧的修改了原來的模樣。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淒厲的晚上,當她高興的捧著袁記布莊裡新挑的絲綢,還來不及幻想著新衣服的款式,就被眼前的沖天光明映紅了雙眼。她家的酒樓,此刻正在往外濃濃的冒著火光,猩紅的火舌猙獰的吞舔著,咆哮著,彷彿要吞噬一切。她幾乎是尖叫的驚恐的丟下懷裡的東西發瘋的衝了進去。後院也是一片火海,只是沒有前面的閣樓燒的那麼濃烈。她害怕的連哭都忘了怎麼哭,似乎是機械的衝起輕洛的房間裡焦急的尋找。房間裡沒有人,寂靜的有些可怕。
她連叫了幾聲都沒有人答應,這纔想起來這個時候姐姐應該跟殿下在一起。心裡頓時就塌實了下來,目光剛好落上姐姐牀頭的奇怪包袱,那是姐姐最寶貝的東西。她想也沒想就抓起了包袱往外衝,老爹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她的腳步剛跑出去沒幾步,就生生定在了原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