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水龍鎮一直往北走,山路曲折,連綿起伏。
雖然已經過了農歷年,但是空氣愈發濕冷,間或下雪,漫天鋪地。
越行北上,風愈發的冷冽森寒,夾雜著雪粒撲打在臉上,竟然是生生的疼。
慕容雪淵白色錦緞斗篷在風中漫揚,我不肯穿披風就是因為騎馬的話不但不遮風甚至會兜風減速雖然飄逸但是絕對凍人。
我不是很擅長騎馬,只能緊緊跟在后頭看一白一紅兩團影子,不過他們還算有良心,知道我騎術不精會偶爾停下等一等。
接連幾日除了休息吃飯便是馬不停蹄地趕路,路上陸續地聯系上早就埋伏好的人手,細細詢問了消息得知大批武林高手秘密押送小皇子姬浩北上,結果卻在綠江北岸停了下來,沒有什么進一步的動作。
他們猜測在此地駐扎,很大的可能是想將擁立舊南朝的勢力一網打盡。據我的觀察除了慕容雪淵他們,似乎沒有其他的人。前南朝重文輕武,基本沒有什么能征善戰大將,上至皇帝貴族下到黎民百姓,都是崇尚詩文,導致全國上下附庸風雅。
玉氏南下,統一南北,號稱紫鼎皇朝。
關于南朝還有無殘余勢力我沒有問,因為慕容說他們只是想救出小皇子,希望他能夠安渡余生,可是桑布泰他們出手卻不可能單純為了讓那個一無是處的皇子茍且偷生吧?
我與他們在諸多理念習俗都會有很大的分歧,但是我只是作為朋友幫忙,因為他們幫過我,雖然我渴望脫離這個煩亂蕪雜的漩渦,可是能有朋友,既便遠在天涯,心也會覺得溫暖。
至少現在我是溫暖的,因為我有他,知道回頭他就在那里,朝我微笑,玉色的容顏宛若玉蘭花瓣,慵懶的神情,性感的聲音,那冰爽沁涼的幽幽冰香,可以讓人迷醉。
我們來到綠江南岸,此處風清天高,湛藍幽渺。
冬陽高懸,清透疏離,淡色的陽光潑灑如洗,風波蕩,江波浩淼。
“這樣正好,省得我們還要跑很多路北上長都了!”桑布泰映著初升的朝陽,眼眸湛藍堪比頭上深邃的藍天。
“不妥,我還是覺得像個陷阱?!蹦饺菅Y修眉頭輕蹙,清亮的黑眸定定望著前方,再走就到綠江了,此處甚至可以聽到纖夫起伏的號子,哀婉凄涼。
未免打草驚蛇,便決定繞過大城轉而進入附近的鎮子,等打探好了消息再行動。
未過綠江,依然蒼綠叢叢,樹木經年不凋。
鎮子名叫綠煙。
顧名思義,鎮子周圍片片細條輕擺如煙似霧的楊柳,即使冬季,那不夠青玉脆嫩的枝葉卻也依然婀娜多姿,擺風拂浪。
鎮子里面青石板的大道,細白石子的小道,青瓦白墻。
不似大鎮那樣人煙埠盛,卻也人來人車往,熱鬧非凡。
大道兩旁挑幡打旗的酒家、布莊、客棧。
街上小販叫賣不休,聲音清脆,身形伶俐,鉆來竄去。
不管哪里都有乞丐,構成每座城市或者小鎮獨特的風景線。
綠煙鎮的乞丐卻似乎多了點,而且看見我們進鎮,都會掃上幾眼。
挑了一家門面干凈整潔,門前兩棵紅梅怒放的客棧。
名字叫五梅客棧。
客棧二樓那方正的連接旗幡隨風搖晃,兩邊各一溜八個燈籠,被寒風吹得東搖西擺。
紅梅灼灼,寒風獵獵。梅香便隨了風亂卷入懷,沁香撲鼻。
點房入住。
房間推開窗子,是個精致小巧的后院,除了幾株梅花吐香,其他便是蒼綠一片。幾株痩竹斜斜立在那里,意興闌珊。
隨便對付用過午飯,便開始商量下一步的計劃。
“為何不到綠江對面去?這樣離他們近些我們也好下手?!鄙2继┯肋h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似乎所有的事情只要他出馬便手到擒來。
“他們那么多人,肯定會在那里布滿眼線,我們這樣過去自然不行?!蔽野琢怂谎?,然后拿了細竹藤編的暖壺給他們倒水。
慕容雪淵微微頷首,抬眸看了我一眼, “若凡說的對,我們不能輕舉妄動,待那邊的人打探好消息,我們便部署下一步行動,這幾日大家也要小心,不能保證此處沒有朝廷的眼線。”頓了頓又掏出一件物什遞給桑布泰道,“桑兄,這個面具你戴上,你是青云國人,容易引人注目?!?
看見面具我又懷念那張面目如昔的面具,我現在一直涂抹玉天舒給的藥,所以掩飾地很好,除了一雙眼睛清亮,下巴尖尖,就是一個臉色干枯的黃臉婆了。
不由得想起玉天舒,不知道他怎么樣了,醒來會不會生氣。
與他分離的日子,依然每日夢見,自己沒有眼花,可是睜眼閉眼卻似乎他就在那里。
心頭輕嘆,初戀害人,從來如是。
又覺得大敵當前自己如此狀態太兒戲,所以強迫自己練功打坐。
飯后慕容雪淵帶了我們兩人在鎮子上隨便逛逛,盡管我們很低調,但是慕容雪淵和桑布泰還是非常引人注目,即使遮去了英俊容顏,那與生俱來的清逸出塵的氣質卻是擋也擋不住舉手投足都會自然流露。
在一座很不起眼的農家小院里已經聚集了十幾個人,一看見慕容雪淵進來便立刻圍了上來。
慕容雪淵幫我們簡單做了介紹,大家算是認識了。
他們早就傳遞過消息,現在不過是當面詳細確認,很快便商定好了救人的方法。
那些人一定好計策立刻離開各自回去部署,有的隱身進大街的人群里,看不出半天特征,有的似乎憑空消失一樣轉眼不見,動作迅速到令人瞠目結舌。
我們又在小鎮上勾留幾日,又有玉天舒舊部前來秘密接頭,為首的是幾個男子,毫不起眼,我在王府玉天舒遇刺那次見過,但是也沒有什么印象,沒有見到青欒,可能隱在水龍鎮保護玉天舒。
慕容雪淵細細地給他們分派了任務,又仔細叮囑過,才讓他們離開。
“若凡,桑兄,我們的計劃是五批死士分批救人,而我們幾個則繞過去,趁敵人不備的時候偷偷救人,一旦得手立刻南撤,不用管其他人?!笨戳宋覀円谎?,又道,“敵人里面鐵人顧長拳,驚鴻劍青梓道人,流云鐵袖占八妹等人最是厲害,顧長拳全身上下堅如鐵石,似乎沒有破綻,他的鐵拳力達萬鈞,所以千萬不能硬碰。驚鴻劍幻化莫測,出其不意,流云鐵袖柔韌無比可拔千斤但是若讓她掃中卻比刀劍還利。”略微思忖便道,“我們也未必會碰上他們,但是萬一遇上,流云鐵袖擅長遠攻,桑兄的勾魂刀可以一較高下,鐵拳是外家功夫的頂尖,若凡修習了天舒門派內力綿軟悠長,可以以柔克剛。驚鴻劍就交給我”。
桑布泰朗聲笑道,“好久沒有很痛快的打架了,”然后扭頭瞅著我道,“為什么我再怎么七你,你就是不肯用全力呢?”
我斂眸輕笑,卻不肯理他。
如果誰再跟我說慕容雪淵只是個與世無爭的隱士,我絕對不會相信,他胸懷大將謀略,怎么可能只是個隱士?
不由得想起偷聽桑布泰的話,他們其實是想扶持小皇子復國,對抗紫鼎皇朝。而且聽茍君安的口氣似乎也有拉攏玉天舒幫他復仇的意思。
玉天舒的事情皇帝要求隱密,而云妃為國民祈福的消息也是遍布天下,到處都是新修建的廟宇。
所以茍君安他們能夠知道我們的消息,非常不簡單,也許皇朝有他們的眼線。
而我甚至懷疑我去賣明珠慕容雪淵實際是知道的,否則怎會如此巧遇?我們一到,他就知道我去賣珠子?
或者說他們在水龍鎮很久了?也許那天我和玉天舒進鎮他恰好碰見?
冰風凄冷,漫過枝梢,梅香細幽,柳煙漫漫宛若水墨潑就。
三日后,又聯絡了丐幫。
然后在一個月黑風冷的夜里我們偷偷渡江躲在綠江北岸的一個漁民村落里。
羈押姬浩的地方在離鎮子幾里路的郴州城外的軍營,士兵設置重重關卡,內有大批武林高手坐鎮。
在偏僻的漁村里,聯絡了早已來到此處的獨孤傲。
獨孤傲依然玄衣黑發,黑眸深邃,一眼看去宛若寒潭漩渦深不見底。見到桑布泰他們也是微微點頭招呼,但是見到慕容雪淵卻是用力卻無聲的擁抱,。
他見到我只是朝我微微點頭,眼睫半垂,淡漠地說了句:又見面了。
我記起自己那句很矯情的后會無期,臉微微發燙,卻還是朝他笑道,“上次還沒有謝謝你!現在可以當面道謝了!”
他微微一怔,旋即唇角微勾似笑非笑道,“那個以后都不必再提了。”
夜如墨,風無波,雪落無聲。
紅燭淺搖,燭淚晶瑩,細白的窗紙上樹影翻飛。
細細密密的寒風還是從窗縫門口鉆進來,搖亂了燭光,紅淚傾流,如血如珠。
燭光清影里,俊美無匹的幾個人坐在那里低聲清談,宛若竹林山澗,清泉淙淙處,雪蓮綻放墨菊淡漠,薔薇吐香,美到極致。
我的心卻飄回水龍鎮那清幽別致的院落,鳳眼桃花的人,唇彎淡淡,眉眼細致,他在那里,我要回去……
他們從容瀟灑,卻沒有如臨大敵地壓迫,我不禁笑話自己瞎緊張。
又在漁村呆過幾日。
是夜,無月,大風,天氣陰冷。
我們按照原定計劃身著夜行衣偷偷潛入軍營附近。
早有人帶了人先去救人,分散敵人注意力以及兵力。
每一撥人都有幾個武功高強之人帶領,這樣會讓敵人以為他們是真正來救人的。
于是大批的士兵涌出來,包圍砍殺……
第二撥,第三撥……
如此,附近埋伏的兵士也被悉數引出,武林高手也傾巢出動……
一團混亂,砍殺震天,血氣沖天。
外面殺聲震天,火光通紅,我們幾人飛速掠過營地小心翼翼地靠向秘密地牢。
一路上竟然非常順利并沒有沒有碰到慕容雪淵說的那幾個厲害人物。
前面打得稀里嘩啦,后面卻靜悄悄的。
這個秘密地牢地處整個軍營偏僻的西北角,乍一看就象是無用的廢墟,雜草叢生,幾無燈火,也沒有什么人把守。
我們踏著高高的薅草,風吹草動,沙沙作響。
也許他們沒有想到慕容雪淵能夠知道這么秘密的地牢,而慕容雪淵派出的人也全部都是沖著軍營那個重兵把守埋伏的地牢。
慕容雪淵帶了桑布泰去地牢救人,我和獨孤傲在門口警戒。
風刮得周圍的枝葉沙拉瘋響,前幾天的積雪竟然還沒化完,濕漉漉軟塌塌地覆蓋在地上。周圍荒草叢生,被風猛烈地撲倒然后撕裂著彈起。
天太冷了,等在外面竟然覺得有點惶惶不安。每次都是這樣,如果別人等著自己,自己會覺得時間怎么這么快,什么還沒弄好,可是自己作為那個等候的人,分分秒秒都覺得滋滋如火燒。
“怎么還沒有出來?要不要去看看?”我扭頭看看獨孤傲,他偉岸的身姿幾乎與濃夜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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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一下。聽聲音前面的人似乎還在纏斗。地牢很多機關,這個雪淵懂,我們貿然進去,反而增加危險?!钡偷偷穆曇粼跐庥舻暮谝估锔缃z綢沙然。
“有人來了!”
異口同聲的,我們說出來,他朝我看了一眼,然后朝左邊梧桐樹一指,我會意,立刻掠過去飛身上樹。沒有看見他,但是想必也藏到附近了。
“牛鼻子老道讓我們來看看會不會出事,哥們就說他是吃飽了撐的。那個假的皇子不是在大牢里讓那些逆黨來救的嗎?他們怎么可能會知道這里?說不定我們這樣一來被人捉了威脅著說出真正的皇子,那才是麻煩呢!真是煩透了!本來好好的,可以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老子好歹也是個官,讓老子做小兵的活,巡邏!他娘的!”一個男子粗嘎的聲音道。
“老六,你就少發兩句牢騷,連普大人都親自來了,我們還說什么話?他們可都是皇帝跟前的紅人,得罪他們,你不要命啦?而且你沒看見都是他們的親信,大批高手守在大牢里,可是這里卻松松垮垮的沒有人管。我們就這樣隨意的巡邏,誰會想到這里是真正的地方?”另一個男人低聲了兩句,搓搓手,呵呵氣,
“還真他娘的冷,算了我們回去吧,反正這里不會有人知道。”男子粗魯的聲音。
“好吧。不要從前面走,那里打得激烈呢?!蹦凶拥吐曊f著。
“他娘的,這不打仗還要人來送命,真是晦氣!我們可是上戰場拼殺的將士,竟然讓我們和這幫江湖人士打打殺殺,他娘的!”粗魯的聲音說著。
看來慕容雪淵這樣一撥撥地派人倒是跟他們陰謀也對上了,他們準備了假皇子,慕容雪淵派幾撥人佯攻,半斤八兩。
不過也許地牢里機關厲害,他們并不擔心,何況地牢里也許有高手守衛,不知道慕容他們兩個人能不能應付。
正在暗自擔心卻聽到低矮破敗的牢門口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夾雜著桑布泰那個永遠不會壓到低低的聲音,我心中一驚,立刻掠向樹下正往外走卻似乎也聽見聲音的兩人,出手如電,擊昏一個,卻發現另一個也倒了,不用說是獨孤傲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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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瞬間便聽到里面慕容雪淵他們出來,回頭看見桑布泰半抱著一個身材嬌小的人出來。
慕容和桑布泰都受了傷,好在不重,他們簡略說了幾句,但是我卻從他們輕描淡寫中聽出驚險,里面機關密布,而且關押皇子的密室還有五個高手,想必非常兇險。
“那些人能安然撤退么?”我悄聲問慕容雪淵,凝眸聚力,黑夜里便也看得清周圍。
他的神色淡然,只眉頭聚斂,沒有放松步子,輕聲道,“他們本來就是抱著必死的心來的?!蔽倚闹幸徽穑厮溃瑸榱藙e人,讓自己必死,難道所謂的大人物就一定比別人重要么?這個前朝遺孤就比別人重要么?
不由得看了一眼幾乎被桑布泰夾在懷里的人,他的頭低低垂著似乎睡著了,身體纖瘦。想必現在那些佯攻的人還在拼死去救大牢那個假皇子,我看了眼慕容雪淵,我甚至懷疑,他根本沒有告訴他們那里的是假的,只有這樣別人才會拼死去救么?
心下一緊,“要不要去接應一下他們?你現在可以放信號讓他們走了!”我低聲對慕容雪淵說道。每個人速度都很快,風在耳邊沙沙刮過,但是我凝力送氣,即使聲音再小他肯定也能聽見。
“若凡,到了安全地方,自然有人放信號。”他腳步不停,身形猶若行云流水。
“那他們也死得差不多了吧?”我知道自己聲音有點冷硬。
我自然不會去說為了一個前朝遺孤犧牲那么多人的話,他們有他們的原則,他們的忠誠,而且獨孤傲他們也曾經為了救我,死過很多人。
但是為什么他們就要為了別人一批批死去,最后也許都沒有人記得他們的名字,被救的人也不會感念半分。
“這樣,雪淵你帶人先走,我和若凡回去看看,能接應一下最好?!豹毠掳猎谖疑磉呎f著,動作稍慢下來。
“也好?!蹦饺菅Y聲音夾雜著絲絲無奈,“如果不能全部全身而退,棄子保車!”慕容雪淵語氣沉凝。
“我懂!”獨孤傲說著朝我看看,我便和他回頭趕,卻聽到桑布泰說“我也去!”慕容雪淵低低的聲音還是傳入耳中,“四皇子,你就不要去涉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