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高牆宮院內(nèi)，宮娥和太監(jiān)們忙碌地踩著臺階出出進(jìn)進(jìn)來回走動(dòng)。女子因疼痛而慘叫出來的聲音從室內(nèi)傳出來，令所有人的心頭都爲(wèi)之心驚。
國君朱燎原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蹙著眉頭面色鐵青。他嚯地一下站起身，怒氣衝衝地將旁邊的東西全部推翻在地，上好的青玉陶瓶從上面掉下來摔碎在地，旁邊的宮娥輕微地抖著身子蹲在地上收拾。
朱燎原指著前面那被輕紗帷幔遮住的景象，憤怒不已。
“你們這一個(gè)兩個(gè)到底是做什麼吃的！若是愛妃有何三長兩短，你們也要跟著陪葬！”
有膽小的宮娥瑟縮著肩膀輕聲抽泣，旁邊年紀(jì)稍長的宮娥趁著混亂連忙將她帶出去，免得火上澆油又惹惱國君。
“皇上……”
女子有氣無力的嬌弱聲音夾雜著哭腔從帷幔後面?zhèn)鞒鰜怼Ｖ炝窃@一聽，心下立刻就軟了五六分。他邁開步子想要進(jìn)去，卻被年長的嬤嬤阻止。嬤嬤的額角擒著汗珠，一臉慎重地向國君述說“女子分娩，男子切不可接近”的弊害。
朱燎原一向相信這些，他忍住心中的急切，走到窗邊來回踱步。
“嗚哇——唔哇——”
一聲嬰兒的哭啼聲響徹整個(gè)房間，所有人的心中皆是喜悅，更多的是死而後生的輕鬆感。
其中一位老嬤嬤捧著用錦緞層層包裹的嬰兒從帷幔後疾步走出，說話的語氣激動(dòng)不已。
“皇子，是小皇子。”
朱燎原顫巍巍地接過嬤嬤手中的孩子，他的眼中閃著喜悅的光芒。
皇子啊，是皇子！是未來的太子，這朱雀國下一任君主！
“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打斷了這室內(nèi)的溫馨氣氛。
帷幔後面的嬤嬤驚呼著。
“還有——還有一個(gè)！”
五年後。
“喀啦”
一聲極其粗暴的響動(dòng)打擾了我的睡眠。睜開眼，有一縷陽光透過薄薄的破了洞的窗紙照射在我平放在牀鋪的手背上。那道光線裡有什麼細(xì)小的東西閃閃發(fā)光，甚是好看。每次，我總能對著它看好久——這是我唯一的樂趣。
直到它消失，我才慢悠悠地從牀上坐起來。我朝門口的方向看過去，那裡並沒有人。對了，我想起來了，總是照顧我的那位李嬤嬤於前日死在了門前的那棵梨樹下。
擡手，我見到我的手掌和衣袖沾滿泥沙。
我下牀走出房門，從井裡打起一些水。水桶太重，腳下一滑，我不小心摔坐在地，澆了一身的涼水。我看著被地上的泥沙磨破皮肉滲出細(xì)細(xì)血水的手心，一時(shí)不知道該做什麼。
一道肆意的大笑聲在這安靜又荒涼的院裡響起。我順著聲音看過去，我
見到對面的高牆上趴著一個(gè)人，他從上面跳下來走到我面前。
他昂著頭在我跟前站定，看著我的眼神裡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
我定定地看著他，這是我自記事起第一次見到外人，李嬤嬤除外。所以難免對他生了一絲好奇。
與我相比，他的衣著鮮麗，衣襬處大概是因爲(wèi)爬牆的原因磨破了些許，但也絲毫不影響他與身俱來的貴氣。
只是他那張臉……我總感覺好像在哪裡見過。
“你是哪來的小乞丐！”
小乞丐？那是什麼？雖然不明白他話語裡的意思，但我看得懂他的表情——嫌棄。
我望了他一眼便垂下眼不再看他，獨(dú)自起身重新把木桶扔進(jìn)井裡打水。後背突然一痛，我轉(zhuǎn)過身。只見那個(gè)和我一般大小的男孩滿臉怒氣，手裡正抓著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子。
“大膽刁民！好大的膽子！竟敢無視本太子！”
語畢，他的手一揮，石子從他的手中脫離。我一時(shí)躲閃不及，被石子砸中額角，疼痛和眩暈一下子侵襲著我的腦袋。我捂著被砸中的地方，指間處有溼熱的滑膩感。
那小孩捂著肚皮放肆地大笑著。
“活該！這就是無視本太子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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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過來一把將我推倒在地。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泛著白光無力阻擋他的進(jìn)攻。腹部一陣鈍痛，我忍不住痛呼出聲。
他聽見我難受的聲音，笑得更大聲。
隱約中，我聽到牆外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有人大喊著。
“殿下在這裡！”
殿下——在喊我嗎？李嬤嬤生前常那樣喚我。
我吃痛地睜開眼，並不能看清前面的人，只見到幾個(gè)模糊的影子跑過來拉住那個(gè)對我拳打腳踢的男孩。
“太子殿下！這裡是禁地，快隨我們出去吧！要是被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了，定會(huì)怪罪下來，我們幾個(gè)可真的是擔(dān)待不起呀！”
“哼，怕什麼！父王母后那麼疼我，才捨不得定我的罪呢！”
“哎喲，我的祖宗誒！求您了，太子殿下，就當(dāng)是可憐可憐我們哥兒幾個(gè)吧。”
“……”
“哼，真是麻煩。”
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
身上傳來的一陣一陣的痛感不像剛纔那麼強(qiáng)烈了，我揪著自己的衣服，身體不自覺地蜷縮著。
我感覺我的五臟六腑像是在燃燒一樣，額頭上的汗滴混著傷口的血水滴入我身下的泥沙裡。漸漸地，我疼暈過去。
從那之後，那個(gè)被人稱作“太子”的男孩，每隔幾個(gè)日夜便會(huì)翻牆進(jìn)屋找我麻煩。他離開時(shí)，我身上無可避免地又多了幾道新傷。
爲(wèi)什麼要這樣對我？——看著他
大搖大擺走出房門的背影，我常這樣想著。
這次隔了有些日子，依舊不見他的身影。想起李嬤嬤生前種在後院的野菜，我想，該是可以摘來煮了吃了。
抱著菜籃回來的時(shí)候，意外地看見梨樹下背對著我站住的太子。我緊了緊自己的手臂，徑直向前面的水井走去。
興許是聽見我的腳步聲，他轉(zhuǎn)過身來，一臉興奮的樣子。我還發(fā)現(xiàn)了他嘴角勾起的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
我蹲在地上洗菜。太子從樹下慢慢走過來。一邊走一邊慢悠悠地說道。
“小乞丐，原來你在這兒啊。”
“……”
我沒有理會(huì)他。這次他似乎並不惱。要是放在前些日子，早就撲上來打我了。
他的腳步聲在我身旁靜止，我敏銳地感覺到他打量著我時(shí)的視線。
“哼，本太子今天心情不錯(cuò)，可你這頭雜毛看著可真礙眼。”
說完，他大聲呼喚。
有兩名侍衛(wèi)聽見聲音小跑進(jìn)來，那兩個(gè)人我沒見過，許是新來的。
太子指著我，命令他們將我捉住。因爲(wèi)掙扎，侍衛(wèi)踢翻了我洗菜的水桶。我的雙臂被他們按在身後，臉被迫貼在滲著涼意的地上。
太子不知從哪裡抽出一把剪子，想必是早已有備而來。
他抓起我散在額前的雜亂長髮，手上的剪子“咔嚓”作響慢慢朝我接近。
“本太子今日便大發(fā)慈悲，給你理了這頭礙事的雜草。”
我掙扎著想要推開他，但已是徒勞。
頭髮一截一截地落到地面上，我不知道他把我的頭髮剪成什麼樣子。我只見到他原本嘻笑的嘴臉突然僵住，我清楚地看見他眼神裡的驚愕與不可置信。他站起身，往後倒退幾步，剪子從他的手中掉落他也毫不在意。然後，轉(zhuǎn)身跑出。
身後，按住我的兩個(gè)侍衛(wèi)小聲嘀咕，似乎也同樣不明白爲(wèi)什麼太子突然跑開。他們將我的手腳鬆開，走到前面看我。那兩人之後的舉止與太子無異。
就這樣走了？也好，我新摘的野菜不能浪費(fèi)。
木桶裡的水所剩無幾，我起身從井裡打起一些。
不得不說，前面的頭髮被剪掉之後，看東西也都清楚很多。
我從滿溢出來的水桶裡見到自己的身影，蹲下身靠近了些。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水中的那個(gè)人赫然是太子的模樣。
這是——我嗎？
爲(wèi)什麼，我和他如此相像？
難道，這就是他突然跑開的原因？
從這之後，太子已有好長一段時(shí)間沒有再來過。
再見到他時(shí)，已是三年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