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瀝瀝。在這空蕩蕩的屋子裡,我能清楚地聽見屋檐上積滿的雨水落到地上的嘩啦聲。那是一種令我感到舒適的聲音,就好像是有什麼東西一下子從我的身體裡被沖刷出去。
我趴睡在牀上,後背絲絲的抽痛感令我難以入眠。
前幾日,太子不知從哪裡得來一條長鞭,說是想知道這鞭子打在人肉上是個什麼樣的感覺。於是,我又被侍衛按倒在地上。嗯……那可真是撕心裂肺的痛。
啊——好恨,好恨。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木門大開,雨水伴著大風打進室內,我呆呆地望著門前那棵梨樹,不知不覺出了神。
近年來,我總隱約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什麼異樣的變化。比如說,前一天我明明是爬上牀睡覺,第二天我竟然是躺在院子中間醒過來,手指上莫名地又多出幾道血痕。
這種情況並不經常,但發生得也不少。
後來有一次,我在睡夢中隱約見到一個人。他背對著我負手而立,我走過去伸手要去觸碰他,那人彷彿是洞悉了我的動作,一下子轉身抓住我的手腕。
他的手很細,跟我一樣,但卻比我有力得多,那力道彷彿是要捏碎我的手腕。我吃痛地皺眉,擡眼想要看清他的容貌,但有一團霧氣將我的視線擋住。我聽見那人一聲冷哼,然後用力甩開手。
“哼,廢物。”
他扔下這句話後就消失了。
這雨連綿不斷,過了好多天才漸漸放晴。後背的鞭傷已經結痂,並不感覺有多痛,或許是因爲我已經習慣了。
這次,太子又領著幾名侍衛進入我的院子。後面其中一名侍衛手上還拉著一條長繩,繩子的末端束縛的是一個看起來很兇惡的東西。它齜著森白的利牙盯著我,那駭人的暗綠色眼珠令我忍不住往後退一步。
這東西,怕是要吃人。
太子一臉躍躍欲試,他立在那裡,手中是一把打開的淺金色摺扇。
“這是外邦進獻的一頭畜生,據說是鬥犬。原本有兩隻,可另一隻在來的路上被它咬死了。聽說鬥犬格外有趣,本太子實在是好奇得很。所以——”
“嗒”地一聲,他合上那把摺扇,得到指示的侍衛放開手上的長繩。幾乎是一瞬間,那鬥犬像飛一樣衝我奔來。求生的念頭促使我轉身跑進屋內,房門來不及關上,它已經跳了進來。
慌亂躲閃間,我聽見太子在外頭吩咐著什麼,然後木門被人關上。
室內的光線一下子暗下來。那頭鬥犬隱蔽在暗處
,它那雙泛著瑩瑩綠光的眼睛讓我感到恐懼。
我又往後挪幾步,視線在周圍尋視,想要找到可以拿來防身的東西。
遺憾這裡空蕩蕩的,只有幾件桌椅擺飾。
那鬥犬趁我不注意,一下子從暗處竄出來,張口奔著我的面門飛撲過來。
我想——這次怕是要死了吧。
啊——好恨。好想讓他感受我從他那裡受過的種種苦難。
我不甘地閉上眼,等待著它的利牙撕裂我的身體。
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在我的腦中響起。
“哼,退下,不要擋住本殿下的路。”
我只感覺腦袋猛地一暈,再睜眼時,只見鬥犬離我僅有一拳之距,我的身體就在那一瞬間側身險險躲過它的攻擊。我發覺,我的身體正不受我的控制擅自行動。這一切,讓我覺得詭異至極。
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竟能如此靈活地再三躲過鬥犬的迅猛攻擊,它再次飛撲過來,“我”旋身提腳踢在它的前身上,鬥犬嗷叫一聲從半空摔落到角落。可那鬥犬似是越戰越勇,它很快就站起身,喘著粗氣齜著牙,口水順著牙齒滴落到地上。
這下,它的動作比先前要謹慎許多,它緊盯著“我”並緩緩邁開四肢往旁邊的位置移去。它移動一步,“我”也跟著移動。
走了近半圈,“我”停腳站住。
“噗哈哈哈——”
驀地,這冷清的屋內竟響起一陣笑聲,那笑聲聽起來分外愉悅,彷彿是想到什麼有趣的玩意兒,止不住地笑。
那鬥犬看著“我”有一瞬的怔住,隨即發起狠來,趁“我”沒有防備的時候從側面飛奔過來。
眼見它猙獰的獠牙就要咬上我的手臂。
“噗嗤”
一道皮肉綻開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腥臭的血液染紅“我”的衣襟和袖子。我定睛看過去,見到一把剪子正倒插在鬥側邊的脖間處,剪子尖銳的那部分已是深深沒入它的血肉裡,血水從傷口處噴涌而出。
聽得一聲哀嚎,那犬被“我”狠狠按在地上,脖子上的剪子拔出來又扎進去,沒有一刻停歇。
我清晰地聽見自己那回蕩在屋內的猖狂大笑,竟覺得……有種莫名的快意。
直到鬥犬全身血肉模糊,“我”才悠悠站起,左手依舊是那把剪子,右手抓起它的後腿,拖著它的屍體一步一步朝門口走去。
木門一開,幾名侍衛猛地遠離原本貼在門上的身體,他們的眼裡滿是狐疑,當見到“我”不僅毫
發無損,手上還多了兩樣東西時,神情立時變得驚懼。
“我”將那隻死透的犬扔到太子腳下,我看見他的臉色複雜中帶著驚疑,他握住摺扇的手指微微泛白,尾指輕顫。
“呵呵呵,這真是可惜了,太子殿下。另外一隻畜生已經被我殺死了,怕是沒好戲可看了。”
左手上那支浸滿血污的剪子被“我”弄得一開一合,那“咔——嚓,咔——嚓”的聲音,彷彿是在警告他一般。
太子沉下臉,他認得出,那就是他當初帶來,沒有來得及帶走的剪子。
幾名侍衛跑上來護在太子前面。
“哼,這次算你命大!”
說完,太子轉身離開這個院子,那幾名侍衛跟著往外走,時不時扭過頭來看“我”。
過後,身體又可以繼續爲我所控制。我順著地上那條被拖行的血跡從外面走到屋裡,看著裡面狼藉一片,不敢相信這些竟都是出自“我”的手。
這天晚上,多了一頓肉食。
不知是否因爲這件事,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便不再見到他。
我在夢中睡得正酣,忽覺頭皮一股撕裂地痛。猛然睜眼,入目的是一個面容嬌美服飾華貴的女人。她滿臉怒容,扯著我的頭髮把我從牀上拉下來。
“還愣著幹什麼!快把他的血取出來,若是耽誤太子治病,哼……!”
四名侍衛上來又是制住我,與以前不同,這次他們按住的是我的四肢,還有一個人坐在我的肋骨上,壓得我險些喘不過氣。
我茫然地看向那個女人,總覺得她很熟悉,但又十分陌生。她正蹙著眉頭嫌棄的模樣,緊抿的嘴角下垂顯然是不耐煩。她發現我看向她的視線,她眉頭蹙得更緊,嘴上催促著旁邊正在忙活的幾個人。
一名髮鬚斑白的老者跪坐在我旁邊,我移眼看上去,明顯見到他的眼神流露不忍。
“太醫!”
一聲呵斥。老者最終是用力閉了一下眼睛,然後睜開。他從懷裡取出一把精巧的短匕,將利刃放在火上灼烤,隨後在我的腕上劃開一道口。
一種異樣的感覺從傷口蔓延至全身。我看見他拿出一樣東西放在我的腕邊接盛從我體內流逝出去的血液。
漸漸地,我開始感覺渾身無力,還有點兒冷,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迴盪在耳邊的聲音如空靈一般。
“皇后娘娘,有這些已經足夠。”
皇后——
原來,她就是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