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在乎!”從長計議?他便是考慮顧忌太多,才會害她一次次慘遭奸人毒手。
見沈濯日聽不進去,沈濯香撩開衣擺,跪地叩請:“皇兄,為了蒙蔽擎王等人,您不惜冷落皇嫂,任由皇嫂自生自滅,好不容易使太后等人相信了,如今若是貿然動手,只會讓先前的種種隱忍化作烏有,您就沒想過,今夜的刺殺也有可能是擎王等人的試探之舉嗎?也許他們故意用這種方式,想要試探您的真心,一旦讓他們得知,您如此看重皇嫂,將來,他們必會視皇嫂為您的弱點,屢屢算計,您難道就想見到皇嫂每日生活得如履薄冰,時刻都要盯防有人暗箭傷人嗎?”
話字字出自肺腑,說完,沈濯香深深拜了一拜:“請皇兄三思。”
頭頂上飄落下的,是天子沉重的呼吸聲。
沈濯香分外緊張,光潔的額頭滲出一層薄汗。
他已記不得究竟等了多久,直至衣衫濕透,才聽見上方砸落下來的,如清風般清淺,又似巨石般堅定的話語。
“里邊躺著的若是夏允兒,你當如何?”
他沒能護好她,已是大錯,若連替她懲治罪魁禍首都要百般顧慮,千般躊躇,身為帝王,身為她的男人,他豈非無能?
“朕意已絕。”
言簡意賅的四個字堵住了沈濯香滿腔說詞,看著天子拂袖進屋,他張了張口,最終也僅是一聲嘆息。
沒有任何征兆,由沈濯香親自率隊,近一千驍騎營騎兵如猛虎出籠,將整座擎王府團團圍住,尚在夢鄉里的下人被那巨大的踹門聲驚醒,倉皇奔出房門,便被騎兵拿下。
“放肆!”沈濯擎衣冠不整的從后院匆匆趕來,看著院子里一大摞人,臉色已是鐵青,“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本王的府邸,都不要命了嗎?”
話落,十二名血衛當即現身,將他護在身后。
“皇上有旨,”沈濯香緩步從人群中走出,手中高舉明黃圣旨,墨黑的衣訣迎風招展,所到之處,人人跪地相迎。
手臂微抖,圣旨徒然展開。
“擎王知法犯法,與商賈勾結,其心可誅,私造新銀,屯置兵器,有謀逆之嫌,今日縱容屬下行刺后妃,人證物證齊在,即刻收監天牢,等候發落。”說完,在沈濯擎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刷地合攏圣旨,“擎王,接旨吧。”
“你放屁!”沈濯擎怒不可遏,“這分明是栽贓!本王是冤枉的,本王要見皇上!”
他大步上前,試圖從人群中闖出去。
沈濯香眸色一冷,腳下一轉,身若驚鴻逼近他身前,骨扇直指他的咽喉。
熠熠的丹鳳眼中凝聚著無盡冷意:“擎王,你是打算抗旨呢,還是打算抗旨呢?”
脖頸上傳來的寒氣,如一盆涼水迎頭澆下,沈濯擎雙目暴突,幾欲吃人的目光死死瞪著近在咫尺的妖孽男人。
“沈濯香!”
“本王在呢,”某王爺滿不在乎的掏掏耳朵,“本王聽力不錯,擎王無需叫得這么大聲。”
說著,輕挑的微笑瞬間撫平:“擎王,本王奉勸你束手就擒
的好,公然抗旨的后果,想必不用本王多說,你也該清楚。”
赤裸裸的威脅,讓沈濯擎勃然大怒,身旁的血衛面露兇光,已是嚴正以待。
院中騎兵紛紛握緊腰間的佩刀,戒備地看著臺階上的敵人。
氣氛一觸即發,連空氣仿佛也變得緊張起來。
如若此時動手,哪怕事后能找到脫罪的方法,也逃不過抗旨的罪名。
想及此,沈濯擎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滿心的怒意,咬牙說:“好,本王跟你走。”
“主子。”周恒冷然的面龐上浮現了一絲不解。
沈濯香莞爾一笑,收回骨扇:“這才對嘛,擎王果真是俊杰,請。”
他微微側身,身后的士兵迅速讓道。
沈濯香死死咬著后牙槽,忍住了想一拳砸過去的沖動,陰鷙的冷哼一聲,拔腳就走。
一夜之間,擎王府被朝廷查封,府中家眷、下人鋃鐺入獄,震驚朝野。
太后、榮華等人得到消息時,已經晚了。
榮華連夜入宮面圣,欲為擎王說情,孤身跪在乾清宮外,卻始終不見天顏。
冷宮。
鄭曦之抹去額上的熱汗,略帶氣喘的開口:“微臣已將解毒丹為娘娘服下,遏制住了毒性,但娘娘手上的刀傷,暫時不能縫合。”
“理由。”沈濯日心疼地看著唐芯,手中端著茶杯,極其溫柔的替她打濕嘴唇。
“雖然娘娘性命無憂,但毒藥已經入體,只得推宮過氣,將有毒的血液放出來,直至解毒,方能進行縫合。”鄭曦之耐心的解釋道。
捧著茶盞的手微微收緊:“嗯,動手吧。”
側坐的身子倏地直起,視線仿佛黏在了唐芯身上,不曾移動一下。
十一根銀針密密麻麻扎在唐芯的胳膊上,泛出的銀光格外刺目,沈濯日逼著自己看,看著一滴滴黑血緩慢從傷口里滴落出來,每濺落一次,心就跟架在火山上烘烤一樣。
饒是如此,他也不允許自己逃避、躲閃。
傷在她身,痛在他心,不能為她免去傷痛,這是他罪有應得的懲罰。
“啊——”一聲驚慌失措的怪叫從房外傳來。
鄭曦之手指一抖,險些碰到唐芯身上的銀針。
“修容。”沈濯日頓時冷下臉,不善地盯著鄭曦之。
那無聲的壓迫感令鄭曦之倍感壓力,輕輕吸了吸氣,將注意力重新集中。
一炷香后,傷口里滲出的血液漸漸恢復正常,鄭曦之收回銀針,向天子報喜。
沈濯日的臉上看不出半分愉悅,旁若無人的來到床邊,大手包裹住唐芯的小手。
眼看自個兒成了透明的,鄭曦之無奈的笑了笑,放輕腳步退了出去。
“安心睡吧,”撥開她額上粘稠的發絲,柔聲道,“那些想要加害你的人,朕一個也不會放過。”
“等你醒來,朕便放你出去,屆時,朕由著你為所欲為可好?”
低不可聞的話語里,暗藏著無盡悔意。
“若是早知道他們不會輕易放過你,
朕又怎會任你孤身一人在此?”
“朕錯了……”
輕飄飄的三個字,如同驚雷,震得門外的修容眼眶泛酸。
主子是何等高傲強勢之人?哪怕是天塌地裂,他也決計不會向任何人低頭,可如今呢?
偷偷抹去眼角的淚花,快步走了進去,垂目稟報:“主子,方才大呼小叫之人是冷宮里的一名妃子。”
“繼續。”沈濯日斂去眸中的異色,頭也不回的命令道。
“她不知為何闖入了另一間房,屬下趕去時,房中之人已是氣絕了。”修容將方才的發現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死了?”瞳眸一沉,沈濯日沉吟片刻,為唐芯掖好被角,出門去了停尸的房間。
那間屋子正巧在唐芯的臥房左手邊,一進門,他便瞧見了趴在桌上昏迷不醒的女人。
“之前就是她率先發現尸體。”修容解釋道,而后來到床前,將簾子挑開,露出了里邊那具早已涼透的尸體,“尸首上并無外傷,且沒有服毒的征兆。”
女人面部朝天,一雙眼睛緊閉著,好似仍在睡夢之中。
沈濯日的神情分外冷峻,那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仿佛將空氣凍結了。
修容垂下眼瞼,凝聲道:“屬下懷疑她也是中了千麟玉之毒。”
如果說這人與蓉妃中的是同一種毒,那么,刺客的目標究竟是誰,恐怕有待查證,發現刺客時,所有人的注意力皆在重傷的蓉妃身上,是以,在太后、齊妃等人趕到之前,除禁軍在附近搜捕刺客的行蹤,并無人入屋搜查,以至于未能及早發現此處的異樣。
“屬下失責,請主子責罰。”修容慚愧的跪在地上,若她及時發現此處尚有一人中毒,興許便可把人救活,從而套出些有用的消息。
沈濯日緩步走到床沿,審視著女子的面容,眸光明明滅滅,分外危險。
“徹查。”
冷宮里的女人多是先帝的后妃,想要查清身份不難,不到半個時辰,修容就從內務院處拿到了部分線索。
“此女原是御前侍奉的一等宮女,后因先帝寵幸,榮封為嬪,賜住朝華宮,隔年誕下八皇子,母憑子貴,曾在宮中盛寵一時。”修容原原本本的闡述道,“只是在八皇子五歲沉湖之年,她因無法承受喪子之痛,患了失心瘋,被皇后打入冷宮,直至今日。”
“太后?”沈濯日略感狐疑。
“是,”修容點點頭,復又說道,“但近兩日,還有一人在查此人。”
“誰?”犀利的目光隔空刺來。
修容凝神回答道:“是香王。”
“……”長睫微顫,鋒利的眉頭緩緩收攏,“是他?”
香王豈會無緣無故調查一個失寵多年,且早已神智失常的棄妃?
沈濯日沉思著,卻想不出個中關鍵。
這時,冷宮院外有急促的腳步聲逼近。
修容查探之后,稟報道:“皇上,太后來了。”
“哼,來得真快。”沈濯日拂袖起身,深深看了眼唐芯,轉身往門外走去,“照看好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