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衣,劉珩攬扶著楊柳風的孱肩緩踱至帳外,翻開案上的錦箋,只見上面寫道:自兩軍會師以來,戰事膠著求勝艱難,忠靖寧王劉珩心憂社稷只身歷險,深入北羌策反羌夷二王,奪權易主盟約誓合,二月十五,北羌頑寇迫于窘勢不戰而降,奏凱大軍三十萬今囤聚永興修城筑防恭候圣裁。
劉珩哂然垂望懷中伊人:“風兒猜猜大哥為何要急于將此報呈給本王過目?”
“風兒粗鄙,豈敢妄揣?”楊柳風幽幽地道。
輕哼一聲,劉珩忽然提起案上的羊毫將“忠靖寧王劉珩”六字抹去,改為“廢太子劉羽”,楊柳風訝然抬眸而望。
故意不去看她的神色,他擲筆道:“拿下去重新抄錄一份飛馬送報京城。”
“是。”親衛拿過折子躬身退出帳外。
看著簾門放下,劉珩才緩緩地道:“怎么?風兒當初留下他難道不是為了助他恢復身份?難得他也肯用心,不過本王能幫他的也就到此為止了,有沒有本事坐上龍椅,只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王爺……”
劉珩垂首凝視波光紛亂的春水,微微笑道:“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只要你不肯明說,本王就只有按照自己理解的意思去做。”
“風兒豈敢左右王爺的心意。”楊柳風輕垂螓首。
迷戀地看著溫婉低垂的玉頸,劉珩收緊手臂將她深擁在懷,卻在嬌軀碰觸到身體的瞬間不覺擰眉悶哼一聲淺退了半步,楊柳風急忙轉身扶住道:“醫官說王爺久埋冰雪之中,全身都有所凍傷,須用湯藥浸浴數日方得痊愈,竟被風兒耽擱了這么久,風兒這就去準備藥浴。”說罷,已是輕輕掙脫了他的手臂,略略整肅衣鬢便急忙出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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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藥七日之后,劉珩身上的凍傷已然痊愈,折損的元氣也已漸漸恢復。
楊柳風盡心服侍自然不在話下,而溫柔的情意也漸漸不再被羽睫遮掩。
夜夜耳鬢廝磨纏綿相依,除了擁吻之外劉珩卻沒有了更進一步的動作——身心俱付的旖旎春宵原本是他日夜期待的,而今隨時唾手可得,他卻寧愿隱忍欲望,因為他已決定將這樣的魚水交融留到另一個更特別的夜晚:不再是委屈茍合
,而是名正言順地做他的妻,他要給她的不僅是一個舉世矚目的盛大婚禮,更是一生的榮耀和幸福。
每每想到此,熾熱的欲火就會化作溫暖的柔情,劉珩輕輕地將嬌軀擁攬于懷,微笑著埋首在她發間:既然已經等了四年,也就不差這一時半會。
三月初,北國的天氣縱然依舊寒冷,但積雪卻已悄然融化。
經過了那一次的營門之變,不知道是否為寧王的氣勢所駭,竟然再也沒有百姓聚集鬧事。
永興城的恢復重建也在駐軍的幫助下進展迅速,衣食有靠的百姓們似乎更加安分和寧。
每天都會有將士進帳來問候寧王,魯瑞安自然是最關切的一個。
劉羽來的那一次,楊柳風恰巧陪侍在側,劉珩什么也沒說,只是微瞇的雙眸中透出的譏誚分明在道:原來你也不配。
蕊兒的荷包終于做成了,一向潑辣伶俐的丫頭卻是說什么也沒有勇氣送到劉羽的手上。
三月初五,一騎快馬飛馳入永興大營,片刻,寧王帶領眾人擺案迎旨。
“上諭:忠靖寧王不負圣望得勝奏凱,著即日起領兵班師,回朝聽賞,欽此!”
劉珩跪叩謝恩領旨。
那宣旨官卻又取出另一道圣旨高聲道:“七皇子劉羽接旨。”
除了劉珩和魯瑞安之外,其余眾將皆訝然抬眸四顧。
只見“羽仍”緩緩起身,穩步上前撩袍跪落道:“兒臣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七兒劉羽智勇雙全,孤身冒險成就奇功,忠赤憂國至誠孝父,前,謀逆之罪今已查實有冤,旨到之日隨軍還朝,勿令圣心眷盼,欽此。”
“兒臣謝父皇萬歲萬萬歲!”劉羽朗聲叩謝起身接旨。
鴛鴦戲蓮的荷包失手掉落在地。
營帳邊,拉著楊柳風來偷聽圣旨的蕊兒癡癡愣怔地看著那個英挺的身影恭謹接過圣旨,喃喃地道:“原來……他是七皇子,原來他是皇子……”
楊柳風緩緩彎腰撿起荷包,低聲輕嘆了一口氣。
“原來……”蕊兒忽然抬帕拼命捂住唇,轉身疾步飛奔而去。
楊柳風悵然回望劉羽,卻見他也正好抬眸看來,四目相交,劉羽微微勾唇一笑,楊柳風卻只飛快地瞥了一眼聲色不動的劉珩,轉身匆匆離去。
當晚,劉珩犒賞三軍,上下同慶舉
營沸騰。
笙歌迷醉之中,只有一個人孤冷清清地坐在幽暗中,獨對旖旎的鴛鴦戲蓮默默垂淚。
輕輕嘆息,來自身后,楊柳風憐愛地將一襲暖裘裹到蕊兒的身上:“你心里不是一直盼著他出人頭地么?現在他貴為龍裔,豈非是千萬人所不能及的尊榮,怎么反而不高興了?”
“那不一樣的。”蕊兒垂淚凝視手中的荷包:“如果他是羽仍,那么郁懷鄉中甘苦與共,輜重營里危難相扶,北羌陣前浴血堅守,無論他將來封侯拜相如何騰達,我們始終是曾經共同進退過的患難之交,這一段風雨同舟的情分是無論如何不能抹殺的,可是現在,一夕之間,他成了天潢貴胄龍嗣王孫,再不是那個出身寒微的阿羽,而我卻依然只是卑如草芥的官婢,天地懸殊遙不可及,以前躊躇了千萬遍的話,現在卻連想一想都是僭越。”說著黯然幽泣。
緩緩攏過她微顫的雙肩,楊柳風替她緊了緊身上的暖裘:“其實,就算他是皇子龍孫,也一樣不能抹殺之前的生死患難。”溫溫一笑道:“何況,我可記得蕊兒曾經信誓旦旦地說過:若真有一天,能遇到自己中意的人,就是刀山火海也愿咬牙闖上一闖。”憐恤地為理了理鬢角:“現在并沒有什么刀山火海,只要蕊兒安之若素就好。”
幽幽長嘆,蕊兒憂傷地回望著她:“以前我總是不懂:王爺如此癡情,姑娘為何始終都不肯踏前一步接受他的心意,今天,蕊兒終于明白了姑娘心頭這么多年不能言表的傷痛:有的時候不是不愿去嘗試前面的路,而是舉步之時發現前面真的已經沒有路……”語聲未盡已是垂首啜泣。
楊柳風默默攬過她的肩頭,輕撫著起伏幽咽的脊背,良久,才低澀地道:“風兒的處境與蕊兒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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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風寄語:
可以說魯瑞安的一道奏折用意深刻,很多事情,他不是不洞悉,而是忠與義之間無法選擇。
四年的籌謀,究竟為了什么?放棄這樣的不世功勞扶助劉羽恢復身份又是為了什么?我不說,親們自己看,自己想。
回朝聽賞……擬圣旨的時候倚風也是想了又想,劉璇雖然始終沒有正面出場,但是本卷里卻會成為一個關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