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殿,先看著燕七將小同放倒在偏殿的床上,照應好后才回到主殿。笑笑還在邊打瞌睡邊等候,聽見我進來的動靜立即驚醒過來,睡眼惺忪地問:“娘娘你回來了啊。”
我輕點了下頭,先問阿平可有嘔吐,她搖了搖頭說并無,睡下了就很安靜。夜很深了,讓笑笑下去睡覺,這里無需她在伺候。我在阿平身邊躺下后,心緒一時難平。
別人會覺得每日過得平平無奇,可我這一天里從早到晚事情都塞得滿滿的。到這會兒想要去盤發覺很累,盤著盤著眼睛就閉上睡過去了。
我是被喚醒的,睜眼一霎腦袋很沉,延遲了片刻才聽見耳邊的語聲:“娘娘,你快醒醒,看看皇上怎么回事?已經過早朝時辰了,奴婢怎么喚皇上都不醒。”
驀然而驚,過早朝時辰了?連忙起身去推睡在里側的阿平,又喚了兩聲,竟仍然沒醒。是昨夜酒喝得太醉了嗎?我問旁邊的侍女可有去準備醒酒湯,侍女立即回說早就備好了,端來后讓人幫我扶著點阿平,然后打算喂醒酒湯。
可當阿平被半扶起來的一瞬,我的視線頓住,在他露出來的脖頸處疑似有一條黑線。想也沒想丟下醒酒湯去扯開他的衣領,我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身后驚呼出聲:“啊,皇上他……”我急轉回頭怒斥:“閉嘴!在場者一律不準踏出殿門半步,違令者斬。”
這是我當時第一時間的反應,阿平此情況但若傳揚出去,必定引起朝中大亂。在我一聲令下后突然從殿外沖入兩名黑衣人,我狠吃了一驚,心頭惶惑,等認出其中一人是木叔才松了一口氣。之前阿平有說在我周圍安排了暗衛,卻沒想會是木叔。
侍女被押了下去,燕七和笑笑先后進了來。笑笑懂醫理,讓她先上前來察看,在她看過阿平脖頸間的黑線再翻看眼皮后,臉已經白了。
“娘娘,皇上這是中毒了啊。”
我在看到時也立即就想到了,也正是這讓我感到驚愕的。阿平身為皇帝,一切膳食都是經過幾道測試的,能端到面前的不可能會有下過毒的食物才是。
笑笑向我提議:“娘娘,傳太醫吧。”
“小七。”我喚燕七,“你去把江太醫請過來,務必保密,讓木叔派人掩護你。”
這個時候我對誰都不信任,只信老太醫了。燕七二話沒說就沖了出去,等待期間我整個人都是繃著的,身邊也靜寂的一點聲息都沒,空間氣氛壓抑凝滯。
直到殿外傳來腳步聲,我的目光才緩緩轉向殿門,那步伐聲像是一下一下踩在了我的心尖處。對于這件事的后果我無所畏懼,真正讓我恐懼的事件本身,是我身邊的這個人,哪怕歷史告訴我他不可能在這時候有事。
老太醫走入視線內,讓屏退了左右后脫去阿平的外衣,直到上衣全部脫下我驚愕地發現那條黑線竟是從心臟處往上延伸向脖頸的。我忽然想到了寒冰~毒,腦中霎時一震,怎么將這毒給忘了?不等老太醫先開口我已經急問:“會是寒冰·毒發作了嗎?”
卻聽老太醫回道:“不像。皇上無論是從體溫還是從癥狀來看,都不像是寒冰·毒發作。先跟老臣具體說說怎么回事,是何時發現有這根黑線的?”
“是剛剛要喚他上朝卻喚不醒,我還以為是他昨晚酒醉的緣故,正想給灌些醒酒湯,發現頸間有黑線。”我簡單敘述了早上的經過,此時我不能慌,必須要冷靜下來。
老太醫讓我仔細回想昨夜中秋情形,要我細致到連阿平吃了什么食物,又喝過多少酒,何時醉的都要一一記起來。與此同時,他已經在從藥箱中拿出銀針在用火熏消毒。
我記不太清在宴席上阿平吃過什么,宴席里人多口雜,很難分辨是誰暗中下毒。回到殿內后的吃食是原本備下的,飲的酒是阿平自己釀的,究竟是哪一層出了問題?
知道老太醫如此問必有其理,要療毒先知其根。這時他已經在為阿平扎針,雖不懂醫術,但經歷過幾次他為阿平扎針后,知道定是在用針灸法也封住毒性不讓其擴散。屏氣凝神在旁,一直等到老太醫將數根銀針都扎下后,發現他的額頭冒出了冷汗。
“怎么?”我忍不住上前詢問。
老太醫抬起身,面色很遲疑:“老夫不知當講不當講。”
“都這時候了,還有什么不可說的?”
老太醫愁眉緊蹙,“老臣在為皇上扎針時并未驗出毒性來。”我愕住,怎么可能?他胸口往上到脖子的黑線是什么?還有他到這會兒都還沒醒。
只見老太醫轉身將刺入阿平眉心、人中、心口的三針都拔了出來,“娘娘請看,這三根銀針都沒有變黑,若是中毒,這三處穴位必能測出來。”
“那這條黑線是怎么回事?還有他為何會不醒?”
老太醫搖頭,“老臣暫時查檢不出來根源,還得請娘娘……”
“娘娘。”外邊笑笑在高喚,打斷了老太醫的話。
我蹙了眉頭走過去詢問:“何事?”
“娘娘,外邊公公又來催問了,皇上何時能上朝,說滿朝文武官員已經在殿上等候了。”
心頭一沉,這邊阿平突然出事令我慌了神,沒法作出準確地判斷和處置。但這時阿平的狀況不可能去上朝了,我腦中一躊躇只能吩咐:“跟傳訊公公去說皇上昨夜酒醉得了風寒,暫罷朝……三日,朝臣們若有稟奏可上呈。”
笑笑驚聲質疑:“罷朝三日?”
我一咬牙,點了頭。知道這個決定一頒布出去,必定引起全朝上下議論紛紛,但我不能冒險說只罷朝一日,否則明日若阿平還沒醒來又得再找理由;但若阿平能醒,那可能遭遇的困境都能過去。
不管如何,此令一下后頭必將遭受各種壓力,但當下我想不了那么多了。
老太醫留了下來,想盡各種辦法試圖治療阿平,可是無從下手。已經將我們昨夜喝剩的酒壺、杯盤都一一檢測了,都沒有找到他可能中毒的根源。只得懷疑怕是中秋宴上有人暗中使毒了,我問老太醫會否不是飲食出了問題,而是其它的可能?
老太醫不能肯定,在阿平的百會穴入針了也沒有任何效果,只得先開方子灌藥來嘗試。
這是阿平出事的第一日,在驚惶擔憂中度過。朝堂上搬回來不少奏章,我讓都堆在桌案上了,當第二天又搬回來一堆并有公公來報說有朝臣要求見皇上時,我忽然驚覺不對。
若那些奏折一直不回復,朝臣必有所質疑,然后紛紛上奏要見阿平怎么辦?之前找的理由只是說他醉酒染了風寒,罷朝三日已屬離譜,定引起朝臣不滿。現在若再荒廢奏折無所事事,恐要受那些老臣們的彈劾。
果不其然,到傍晚時分就聽外面來報說方太傅在殿外求見。
對這個老學究我不想出面相迎,尤其是他對我本身就有成見,怕是我出面要被解讀為后宮干政了。讓燕七假代阿平口諭將其給遣退了,方太傅雖然很不滿,但也無可奈何。
夜深人靜時我坐在了桌案前,并沒有急著去批注奏折,而是先翻看之前阿平做過注解的折子,然后在白紙上臨摹他的字跡。只惱恨之前對這古時的文言文術語和繁體字無感,阿平幾次要教我寫字都被我給推脫開了,現在臨時抱佛腳好難。
一直練到下半夜終于校對筆跡相差無幾了,遂再去看那些呈上來的奏折。
大多是提出的一些朝政新議和制度改革,雖然我沒去過問過朝事,但我看那些長篇大幅都是紙上談兵,一些文臣在賣弄文學,并不切實際,于是相應的作下批注。
其中有兩本折子比較令我重視,一是南方某地山洪暴發,需要朝廷撥下一筆賑災款并調令合適官員前往賑災;二是上諫讓阿平充盈后宮,多綿延皇子,建議妃嬪秋選制度重新啟動。
前者我沒法批注,要撥的款額十分巨大,而且我也不知誰是合適的官員能勝任此事;后者則是我不會假裝大度去接受的。所以將兩本折子給壓了下來,趕在早朝前將大部分折子都批注好了,并吩咐宮人送到殿上去。
總算這第三天沒再有朝臣鬧著求見,但我心頭的惶惑卻越來越盛,今天已經第三天了,阿平沒有一點要蘇醒的跡象。明日的早朝該怎么應付?再以身體抱恙而推托嗎?
但是老太醫這三日的努力并沒有白費,他沒有查出來阿平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卻從各種檢查里判斷出來阿平身體里的寒冰·毒似乎在被中和。所以他常年冰涼的手腳有了回暖的跡象,而他胸口往上蔓延的黑線的顏色似乎也在慢慢變淡。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好的一面,只能寄希望老太醫能夠在這最后一晚將阿平救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