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腥紅迎風(fēng)疾來,恍惚間舒錦意見到一人當(dāng)首身著大紅披風(fēng)一路馳騁而來。
他奔得極快,片刻后就已到了幾步外,目之所及,渾身一顫。
顧不得儀態(tài),他翻身下馬,大步朝舒錦意走過來。
鷹潭般的眼盯著舒錦意,嘴唇有些顫意,仿佛想要說什么,卻又說不出話來。
風(fēng)很大,可他的步伐并沒有受到半點(diǎn)的阻擋。
幾步就到了舒錦意。
舒錦意暗暗朝欲說話的他搖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
江朔只好壓下滿腔的話,轉(zhuǎn)首看向褚肆。
“褚相來得正是時候。”
“江將軍這一身腥氣,怕是走了許遠(yuǎn)的路,先回帳再說吧。”褚肆一身官服,神情肅然。
“請。”
江朔重新回到了馬背,策馬跟著他們一起回龍安關(guān)的正大營。
天際半彎涼月掩在云中,夜來風(fēng)聲寒簌。
帥帳內(nèi),褚肆將手中真的帥印交給了江朔。
“當(dāng)初阿緘是擔(dān)心你手里的帥印會被皇上調(diào)走,為了力保萬無一失,才放到最安全的地方,在來前,我們特地取來。”
在江朔的面前,褚肆特地加重了“我們”二字。
要讓江朔明白,現(xiàn)在他的阿緘是他的,早已認(rèn)同了,信任了他。
江朔滿面復(fù)雜的接過帥印,曾經(jīng),這帥印是墨家的。
現(xiàn)在,到了他江朔的手里,也不知能否守得過。
墨家守了它七代。
手中的帥印像千斤重,握在手里,沉得幾乎托不起。
江朔有些明白,墨家千斤般的重?fù)?dān)子。
也明白,墨家為何會如此嚴(yán)厲要求。
因?yàn)椋蝗萦惺В?
“定不辱使命。”
“江將軍,阿緘如今是以本相夫人的身份來龍安關(guān),希望江將軍能夠忘了她前生的身份。”
雖然有些事情未必能瞞得太久,可能瞞得一時就是一時。
別人懷疑又如何,只要不說。
誰會相信,一個人還可以重生。
“我明白了。”
江朔稍頓,問:“我能否和她單獨(dú)說說話。”
“江將軍,你現(xiàn)在最重要的任務(wù)是退敵。”
這是拒絕他的意思了。
褚肆離開帥帳,回到自己的營帳。
里面舒錦意已經(jīng)給他燒好了熱水,端著放在架上。
“東西給他了?”
“嗯。”
褚肆上前握住她要擰布巾的動作,“我自己來就好。”
舒錦意微微搖頭,然后奪過來,放在水里沾濕擰了干凈送到他的手中,說:“龍安關(guān)有他在,足夠了。”
墨家軍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
她不希望他糾結(jié)過去,而她來,僅是想要接回虎符,送回各軍統(tǒng)的手中。
或者,還不甘心,想要找到她父親的一些相關(guān)的東西。
“依我所見,你的舊部似乎對他的人并不滿。”
或許他們很贊成江朔來統(tǒng)領(lǐng)龍安關(guān),他也有絕對的能力。
可人與人之間,到底是有了感情。
有些東西總是不太一樣。
“江朔能擺平。”
舒錦意對江朔也極為信任:“龍安關(guān),并非墨家所有,強(qiáng)者為王,自古的定理。”
只要江朔能夠制壓他們,那一切都不成問題。
既然他坐上了帥位,那就拿出本事來給下面的人看,如此才能服眾。
見舒錦意鐵了心不管軍中事,褚肆才放下心。
“夜了,歇息吧。”
……
翌日。
舒錦意從熟悉又陌生的操練聲中醒過來,身邊的被窩已經(jīng)涼了。
在這里不如在相府,事事有人伺候準(zhǔn)備。
褚肆到是給她備好了熱水等用物,就連熱粥饅頭也放在帳內(nèi)。
吃著還沒涼透的饅頭和粥,舒錦意勾勾唇角。
“少夫人。”
徐青在帳外喚了聲。
“進(jìn)來吧。”
“少夫人,這是爺讓屬下給您拿過來的,”徐青將御寒的衣物放到了桌邊。
“軍中生活困難,他到是千里迢迢來讓我享受了。”
“那是爺擔(dān)心少夫人在這里受委屈了,”徐青不由露出了笑臉。
舒錦意嘴角壓著一抹甜蜜的淺笑。
徐青退到外帳,等舒錦意換好衣裳。
“少夫人,爺說了,讓您務(wù)必保持此時裝束,”徐青陪在舒錦意的身邊,一邊轉(zhuǎn)述褚肆交待過的話。
“我明白。”
這里畢竟是軍營,帶她過來已是犯了規(guī)矩。
要不是亮明身份,江朔恐怕也是第一個驅(qū)趕她的人。
“他此時在軍帳內(nèi)議事?”
“北夷昨天試了一試,江將軍親自帶兵過去迎接,恐怕后頭還有更大的試探。他們試圖要打破我們乾國的嚴(yán)守,找出一絲突破口。”
徐青言語間也漸漸變得嚴(yán)肅了起來。
舒錦意柳眉一挑,道:“既然是商議大事,我也不便過去了。就往前面走走,看看邊軍的操練。”
“好。”
徐青自當(dāng)前面相引。
來到龍安關(guān)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探一探這兒的地形,以及一些軍部分布。
“少夫人,我們還是尋一個高地看吧,太過接近,邊軍怕是不允。”
徐青站在操練場地處,停了下來。
舒錦意沒什么意見的點(diǎn)頭。
于是兩人朝著側(cè)方的小土坡走去,從這個黃沙陣陣的土坡中可覽全景。
數(shù)以萬計(jì)的人頭在眼前活動,舒錦意心中瞬間的豪氣充斥。
久違的場景。
操練這批大軍的人由李仸和余慶躒二人負(fù)責(zé),江朔如此分配,也是希望他們能夠和睦相處。
可惜,進(jìn)展并不是有多樂觀。
舒錦意即使是站在遠(yuǎn)處,也能看得見架臺前兩人的爭執(zhí)之勢。
“那二人在軍中向來不和。”
順著舒錦意的視線望去,徐青將自己打聽到的事說了出來。
“墨大將軍舊制被江將軍改動,最先反對的就是李仸。商軍師是提議者,連帶著一起被李將軍給嫌棄了。到是讓江將軍頗為頭疼,爺說有些舊制確實(shí)是該改一改了。不想李仸這犟脾氣一聽,就怨起了爺來。還說墨大將軍留下來的東西,就不該剔除。”
舒錦意道,“有些東西早就該改了。”
當(dāng)初父親在時,就和江朔提過了不少,她是非常清楚的。
所以,江朔認(rèn)為對的,自然要改進(jìn)。
到是李仸,一根筋。
“也怨不得李將軍,畢竟墨家軍掌握兵權(quán)七代,墨家留下來的東西,并非一朝一夕間能夠更改的。”
舒錦意不由側(cè)目看來。
“你說得對。”
“少夫人,這兒風(fēng)沙大,屬下前去問一聲。”
舒錦意點(diǎn)頭。
徐青快步朝架臺大步走去,是要去征同兩位將軍的同意,讓舒錦意過架臺這兒來。
舒錦意背著手,轉(zhuǎn)了一個方向,朝著北夷的之地望去。
徐青顯然沒有得到同意,反而與那兩人起了爭執(zhí)。
旁人相勸,讓場面更失控。
舒錦意收回神,擰著柳眉轉(zhuǎn)身朝架臺這處走來。
站在架臺前,神情清冷:“徐青。”
欲與李仸幾人再奪聲的徐青聽到舒錦意的聲音,忙退開,看了下來。
“少夫人。”
“罷了,既然兩位將軍不同意,我們先回帳吧。”
對神情陰沉的幾人無視,舒錦意招呼了徐青后就回帳去了。
免得在外面惹麻煩。
大敵當(dāng)前,眼下這些不該發(fā)生的就避免了。
“少夫人,他們說的話實(shí)在是太……”徐青這么好脾氣的人,竟也被氣得臉色鐵青,嘴里叨嘮著起來,可見那幾個大老粗說話有多么的難聽。
舒錦意笑道,“不必與他們計(jì)較,他們直來直往慣了,不似朝中那些彎彎繞繞的臣子。”
“可您一點(diǎn)也不生氣嗎?他們竟敢這樣說您和爺。”
徐青在為舒錦意打抱不平。
“他們?yōu)閲益?zhèn)過江山,吃苦,這點(diǎn)算不得什么。人總是要有個發(fā)泄,否則在這樣枯燥無味的塞外是要憋壞了。”
舒錦意卻真的一也不在意,相反,她還得避著。
“少夫人您也太過好說話了,爺帶著您來,并不是讓您來受氣的。”
“你怎么也學(xué)著那些小丫鬟,在我的面前叨嘮起這些來了,”舒錦意好笑不已。
見舒錦意當(dāng)真一點(diǎn)也不介意,徐青更覺得那幾個人太不知禮數(shù)了。
再怎么說,少夫人也好歹是丞相夫人啊。
而且還是個女子,一群爺們兒說出那種話,像話嗎。
“大敵當(dāng)前,你也對他們?nèi)讨T谶@里,誰也不容易。”
舒錦意嘆道。
“是,屬下知道了。”
“況且他們有些話說得也沒錯,我確實(shí)是不該來這。”
“少夫人。”
“在戎城,我就該走了。”墨懸還在那里等著她。
“少夫人想回皇都?”
舒錦意搖頭。
舒錦意回到帳內(nèi),將徐青打發(fā)走了就一直沒有再出去過。
自己這樣的身份,確實(shí)是不宜多走動。
這到讓江朔想要找機(jī)會和她見面,卻是沒了機(jī)會。
軍中有太多事要忙,還要忙著推測北夷的動向等。
褚肆是文官,以前的名聲又不太好,在軍中到?jīng)]有什么信任度。
卻是樞密使趙則珩和軍中的這些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到底是在這里混過的人,更容易打進(jìn)人群中。
舒錦意不出帳,褚肆也樂得清閑的在帳中陪著舒錦意。
不知褚肆從哪里拿一副棋子,此時在帳中與舒錦意愜意的對奕。
外面忙活的人行色匆匆,無不是為抵制敵軍做準(zhǔn)備。
“北夷皇帝對太子似乎已開始重用,軍事參與都有他的影子,這會影響到北夷的決策。”
“簡空侯這個人到是坦蕩些,而這簡空悠卻不是那么耿直了。此人慣使陰招,與皇帝的那位弟弟走得也頗為親近,在北夷攪弄風(fēng)云,影響甚大。”
舒錦意落下黑子,如是說道。
褚肆道:“江朔并不傻,他會堤防著些。”
“眼下軍中這些人有些矛盾,我怕會有所影響。關(guān)于他的決策,可有人出聲反對?”舒錦意是暗指原墨家舊制的人。
褚肆道:“當(dāng)場反對的卻是沒有。”
也就是說背后有反對聲了。
“難為江朔了。”
“他能解決,你也不必事事憂心,”褚肆落下白子又道:“我們來這里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你若是想去見他,這兩日我讓人安排。”
“避著江朔。”
“我知道!”褚肆抬起星眸,目中似有笑意。
糧草送達(dá),龍安關(guān)在江朔的手中治理得極好,那些小矛盾,可忽略。
傍晚。
褚肆找到了趙則珩。
“相爺要回皇都?”趙則珩有些吃驚,“可陛下不是說讓相爺協(xié)助江將軍行事?”
“本相是為文臣,也就該做文臣該做之事,趙大人是為武官,那就該做武官該做的事。”
趙則珩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他以為褚肆?xí)柚@樣的機(jī)會將該拿的東西都拿走。
現(xiàn)如今江朔在軍中的治理是看著好,但那僅是表面。
墨家軍還殘存的一天,內(nèi)部的矛盾就不會消。
大可利用這一點(diǎn),使些手段借機(jī)行事。
這不是褚相爺慣使的計(jì)量嗎?
趙則珩此刻到是看不明白了。
難道說,褚肆還有其他的想法?
想要在背后使別的陰招?
種種的想法,瞬間浮上心頭。
褚肆也不管對方是如何想自己的,直言道:“趙大人若是能在軍中立下威信,想必他日回到宮中定更受圣上重用。”
這是要讓他借機(jī)立功?
趙則珩警惕了起來。
和自己說這些話,褚肆到底想做什么?
“褚相肯將這樣的機(jī)會讓給下官?”
“趙大人是個聰明人,對付江朔并非明智的選擇。”
趙則珩瞇了瞇眼,原來是要確保自己對江朔的安全。
趙則珩心中再次對褚肆和江朔之間的關(guān)系做一番猜測,恐怕此二人早已聯(lián)手了。
難怪。
“趙大人,有些事情并非你臆想那般,圣上那里,說話時還請趙大人嘴下留情。”褚肆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幽幽開口。
趙則珩心中暗驚了一下,面上不顯。
“褚相多慮了,下官只是想要為乾國做些事,并無他想。”
“如此最好不過。”褚肆靜靜的掃過來一眼,轉(zhuǎn)身回帳。
趙則珩的副使遠(yuǎn)遠(yuǎn)的過來,道:“大人,褚相是否有什么行動。”
趙則珩手一擺:“在這軍中,說話行事,都要掌握分寸,圣上的意思,莫要惹事生非。”
一致對外,才是圣上想要看到的結(jié)果。
“下官明白了。”
副使也就不再多問一句。
只是,有些人并不相信他們。
余慶躒的人看到褚肆和趙則珩偷偷見面說了許久的話,回頭就去告知余慶躒。
余慶躒沒顧著,轉(zhuǎn)身間就去找了軍師商恒酩。
將此事一說,兩人皆陷入了沉默。
“李仸那小子說得對,褚肆此人不得不防。可將軍就是一句話也聽不進(jìn)去,還對李仸發(fā)了好一通火氣。”
“你到是說句話啊,這是要急死人。”
見商恒酩不說話,余慶躒就有些焦急了。
商恒酩投來一眼,慢聲說:“大敵當(dāng)前,褚相不會做那種不利于乾國的事。”
“就因?yàn)榇髷钞?dāng)前,才更應(yīng)該堤防他這般小人。”余慶躒不可置信的看著商恒酩,懷疑他是不是也被褚肆給迷惑了。
“此事你我還是不要妄言,免得軍中受影響。”
“你……”余慶躒氣樂了:“到是李仸說得對,這個褚肆有問題。”
他會這么好心親自押送糧草來邊關(guān),這就是一大問題。
商恒酩奇道:“咦?你不是向來視李仸為無物?怎么突然就贊成他的說法了。”
“我并未視他如無物,只是在某些觀點(diǎn)和想法上不一罷了,他太過守舊制,視墨家軍為一切。并非是我不敬墨大將軍,但有些事情不能同日而語。”
商恒酩笑道:“你到是開竅了,將軍到是省了點(diǎn)心。”
余慶躒哭笑不得:“我在和你商量大事,你怎么就說到這上面來了。我和李仸一直如此,想要解開這個結(jié),除非他先放下以往,重看眼前。”
商恒酩道:“這恐怕很難。”
李仸那人犟得很,哪里肯先松口。
他認(rèn)為對了就對了,就是不改。
“罷了,也不說他了省得心煩。此事你當(dāng)真就不勸勸將軍?將軍最是聽你的話了,你說的話他必然會去想一想。”
商恒酩斜了一眼過來,氣笑道:“你當(dāng)將軍是任人擺布的三歲孩兒?我說的話他也未必會聽得進(jìn)去,到是褚相爺來了之后,就一直沒怎么出帳露面。”
“還不是帶了個美嬌娘在身側(cè),到哪都先自己風(fēng)流快活一番!”李仸鄙夷嘲笑一聲。
商恒酩皺眉,搖頭道:“你可還記得將軍在見到這位丞相夫人時的眼神?”
“你是說咱們將軍想要挖墻角!”余慶躒驚得瞪大眼。
“……”商恒酩翻了他一眼,“將軍不是那樣的人。”
“要不,你去試探試探?”萬一將軍真是要搶人家夫人,可就完了。
那婦人長得水靈靈的,難保將軍不會見了起色心。
商恒酩挑眉,還真有這樣的想法。
……
等江朔回帳,商恒酩和余慶躒就一起過來求見。
李仸在帳中聽到手下來報(bào),以為那兩人又要合謀在將軍面前說他的不是,趕緊的就奔過去。
“你們大半夜的不歇息,來我這做什么。”
“是這樣的,將軍,褚相他們來了這么些天了,我們是不是也該有點(diǎn)表示?”余慶躒笑呵呵的道,依商恒酩的意思,沒敢顯露半分來意。
江朔正愁沒機(jī)會和舒錦意走動,聽了這話眸光閃動,問商恒酩:“你可有什么想法。”
“屬下的意思也就是余將軍的意思。”
“現(xiàn)如今敵軍鎮(zhèn)守在前,伺機(jī)而動,我們也不能鋪張……”
“將軍只需要備上幾壇好酒,尋個機(jī)會請幾位到帳前一聚就好。”商恒酩出著主意道。
江朔點(diǎn)頭,高興道:“那就有勞兩位替我準(zhǔn)備一下了,明晚請幾位到帳前一敘。”
……
“敘酒?”翌日,舒錦意就收到徐青過來的傳話,笑道:“既然是請你們爺去敘酒,那便去吧。”
“少夫人不一起?”
“江將軍可沒說請我這個娘們!”舒錦意特別的提高后兩字。
徐青:“……”
于是晚間時的聚酒,并沒有出現(xiàn)舒錦意的身影。
江朔眼中難掩的失望,知道舒錦意是有意避著他。
商恒酩和余慶躒看到這,就知道他們的猜測沒錯了。
這事麻煩了!
江朔還不知兩位屬下正替他憂心重重,心里正想著如何尋機(jī)會和舒錦意說幾句話。
江朔了解舒錦意,她來龍安關(guān),必不是來對軍中事務(wù)指手畫腳,也就是說,很快她就會離開龍安關(guān)。
想到此,江朔就事不宜遲,當(dāng)下對褚肆說:“褚相,怎么不見丞相夫人。”
“內(nèi)人說男人聚酒,不方便。”褚肆淡漠的解釋一句。
“……”江朔咬牙。
這話還真的讓他無話可說。
“既然諸位都在,本相也就同江將軍打個招呼,明日本相與夫人一起離營。”
“什么!”
江朔一激動,霍地起身,面前的酒壇子被他踢翻了一壇。
只聽見嘩啦一聲響。
“江將軍。”褚肆幽眸一瞇出聲警告,不要太過失態(tài)了,大家都在看著呢。
眾人見狀,早已愣住了。
狐疑的看看這邊,又看看另一邊。
江朔自知失態(tài),忙掩飾道:“圣上讓褚相與趙大人同時輔助本將退敵,此時就離去,褚相是否怕本將保證不了安全。”
這是在說褚肆貪生怕死了。
褚肆身邊的人頓時就怒了,欲要上前被褚肆攔住。
“江將軍,本相有自己的事做,”褚肆不等他開口又道:“至于是什么事,江將軍還是不要探得太過清楚。江將軍不要忘了,而今你是帥令者,龍安關(guān),乃至整個乾國的安危都握在江將軍的手里。希望江將軍不要讓墨將軍失望,”褚肆搬出墨緘,無非就是在告訴江朔,不見他,是舒錦意在替他著想。
江朔卻笑道:“既然褚相也說了,本將為帥令者,有些事情還是需要仔細(xì)的過問過問。”
眾人心中一凜,只覺空氣中有些什么無形無質(zhì)的東西迫面而來,一時間都陷入了緊張與不安中。
褚肆皺眉。
“褚相既是受了命前來助本將,那便不可自行離去,”江朔冷聲再補(bǔ)充一句,語氣和態(tài)度非常的強(qiáng)硬。
褚肆坐在位置上,淡漠的看著捏拳阻止他們離開的江朔。
他想走,千軍萬馬又豈能擋?
江朔到底是想要留下舒錦意。
如果舒錦意知道,必后悔來龍安關(guān)。
氣氛壓抑得喘不過氣。
很是詭異。
褚肆沉默不言,江朔冷目相睇。
沒有人敢和當(dāng)朝褚相抬杠,江朔卻直碰而上。
牛氣!
瞬間,將士們都變得緊張了起來。
舒錦意放下手中的書,等了又等也沒有見人回來。
褚肆出帳前說喝幾杯就回帳,晚些時候他們就走。
舒錦意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身上該帶的都帶齊了,就等褚肆回帳摸出軍營。
“少夫人。”
帳外傳來徐青的聲音。
舒錦意快步掀簾而出:“可是準(zhǔn)備好了?”
徐青擔(dān)憂道:“江將軍和爺起了爭執(zhí),攔著不讓爺走。”
“這個江朔。”舒錦意氣笑了。
她不見他,就是為了不影響他。
現(xiàn)在到好,他非要將人留下。
缺了她,龍安關(guān)一樣可以做得更好。
“少夫人,爺讓我們先走一步。”
見舒錦意要過去,攔下了人說。
“罷了。”
“少夫人?”徐青不解。
“讓我先過去見見人吧,”舒錦意苦笑一聲,人已經(jīng)越過去,朝著帥帳方向去。
在氣氛緊張之時,舒錦意出現(xiàn)了。
看到有人都拔劍了,舒錦意眉心跳得厲害。
徐青也是一愣,剛剛過來時,可沒有達(dá)到劍拔弩張的地步。
看到兩方拔劍相向,徐青也是哭笑不得。
為了點(diǎn)小事拔劍,什么時候爺也這么幼稚了。
舒錦意站到前面,看著這幕。
江朔看到舒錦意,別開了眼不看人。
舒錦意揉了揉眉心。
大家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沒動。
“阿肆。”
舒錦意朝褚肆叫了聲。
褚肆眉宇一擰,手一擺,身邊的人撤開了手中的武器。
“外面風(fēng)沙大,怎么出來沒披件衣裳。”褚肆解下身上的披風(fēng)披到了舒錦意的身上。
“出來得急,”舒錦意笑看江朔。
江朔咳嗽一聲,這才擺手讓自己的人也收了武器,“丞相夫人。”
“阿肆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對,還請江將軍見諒。舒錦意代為告罪,”舒錦意朝江朔規(guī)規(guī)矩矩的一禮,放低了姿態(tài)。
望著這幕,江朔咬緊了牙關(guān),雙拳更是握得咯咯響。
看那樣子,是要揍人。
李仸等人提起了一顆心,下意識的站到邊上,作勢要攔下沖動的江朔。
“丞相夫人……”江朔啞聲說了一半,竟說不下去了,“該死。”
低咒一聲,江朔一腳將腳邊的酒壇子踹了個破,轉(zhuǎn)身大步朝外走。
眾人傻了。
什么情況?
舒錦意朝褚肆搖搖頭,并沒有追出去。
果然,等了半會,那人又匆匆折了回來,對舒錦意說:“我不能讓他走。”
只要褚肆不走,舒錦意就不會走。
舒錦意道:“江將軍已經(jīng)不是以往的江將軍了,江將軍將我們留下來又有何用處?阿肆他不懂行軍打仗,我一介女流更不知如何助將軍。”
“你可以!”
江朔重聲說。
四周突然一靜。
看向舒錦意的視線變得詭異了起來。
江朔只是不想她來到了這里,還以一個女人的想法來活,這不是他認(rèn)識的墨緘。
舒錦意輕笑,“我不可以,將軍喝多了,連人都識不清了。將軍的軍師不就在這嗎?這些人,才是幫得了將軍的人。江將軍,莫要再胡鬧了,乾國上下,就等著江將軍的告捷呢。”
“我不會讓他走。”江朔仍舊堅(jiān)持自己的。
“江將軍何時也是個嬌情的人了?”舒錦意語聲輕慢,似不被他的情緒左右。
“我……”江朔失笑一聲,失望道:“就不能留下來嗎?”
“我和阿肆有別的事做,還請江將軍勿留。”
“好。”江朔啞聲說。
“多謝江將軍。”
“你又何必謝我,你們要走,我就算想攔你也是有一千種方法離開不是嗎?”江朔自嘲一笑。
舒錦意輕笑:“江將軍莫要妄自菲薄。”
江朔提了一小酒壇,倒了一碗酒,霍地遞到了舒錦意面前。
舒錦意看著遞到面前的酒,抬頭看江朔,慢慢接過。
江朔也拿了一大碗。
“砰!”
兩人的酒碗相碰,撞出極沉的聲響。
同時仰頭大飲!
“好!”
周圍的人反應(yīng)過來,大喊一聲。
“啪!”
兩只碗齊摔。
眾人的叫好聲一頓。
“英雄酒配英雄,江將軍必能勝退北夷!”
吞下烈酒,喉口處烈灼灼的熱是那樣的熟悉。舒錦意掃過周圍在身邊的一群將士,眸色漸深。
月色下,冷風(fēng)中,女子眼中仿佛有野火熊熊燃燒。
無聲的傳遞到每個人心中。
舒錦意拿起酒壇子,大口飲了起來。
豪爽的動作,讓周圍的將士對她轉(zhuǎn)變了一些看法。
其實(shí)這個女人并不是大多數(shù)弱小的女流。
江朔眼眶一紅,知道舒錦意這是在向他們告別,此后,她不是墨緘。
她是在以墨緘的身份在向他們告別!
“喝!”
江朔也勾起一壇酒,大口喝了起來。
“好酒!”舒錦意丟開酒壇子,爽快的喝了一聲,“果然還是邊關(guān)的酒烈,爽!”
“將軍……”江朔話一出口猛地剎住,眼神一暗,趁著大家沒聽清改口道:“丞相夫人若想飲,此后待江朔得空,必從龍安關(guān)運(yùn)幾車子回皇都。”
“她飲不得酒,”褚肆黑著臉上前,將人撈到了懷里,挑眉冷冷警告的看著江朔。
江朔張了張唇,想說些什么,愣是沒說話來。
舒錦意按了按褚肆的手。
褚肆帶著舒錦意回到位置上,一言不發(fā)。
他喜歡看到那樣的墨緘,可也討厭周圍的人那樣看她。
太炙熱了。
讓他渾身不舒服。
江朔就郁悶極了,這個男人還真把將軍當(dāng)女人來使了。
可恨!
舒錦意飲了不少酒,腦袋有點(diǎn)暈。
此時她正靠在褚肆的懷里,馬車悠悠的駛出了龍安關(guān)的大營。
幾位副將站到江朔的身邊,與他一起注視著那輛馬車越跑越遠(yuǎn)。
李仸首先受不住了,急道:“將軍您就這么讓他們跑了?那姓褚的那么狡猾,萬一在背后算計(jì)我們怎么辦?”
“他不敢。”江朔幽幽道。
“將軍就這么確定?”如狐貍一樣狡猾的軍師商恒酩瞅著滿面冷硬的江朔,企圖在他的臉上找到點(diǎn)什么破綻。
江朔橫了一眼過來。
商恒酩笑笑。
“爺,郭遠(yuǎn)傳來的消息。”
馬車外,徐青將手中的紙條送到了馬車?yán)铩?
褚肆伸手接下,展開借著幽幽月色閱了下去。
“怎么了?”
“北夷欲要突破龍安關(guān)天峽谷。”
舒錦意聞言柳眉一蹙:“就在今夜突破?”
褚肆點(diǎn)頭,面色有點(diǎn)沉。
“郭遠(yuǎn)被你派去了北夷!”舒錦意反應(yīng)過來,愣道。
褚肆沒有否認(rèn)。
“這樣太冒險(xiǎn)了。”
“我們在派人進(jìn)北夷的同時,對方也會派人過來。我擔(dān)心這次他們是想要從險(xiǎn)峻的天峽谷沖破,一旦他們沖進(jìn)來,就無可阻擋。”
連天峽谷那樣險(xiǎn)峻的地方都被攻破了,龍安關(guān)還有什么可阻擋他們的?
“立即給江朔送消息。”
“少夫人放心,已經(jīng)給江將軍送了另一份過去,”徐青在外面回答。
舒錦意嘆了口氣:“希望還能來得及。”
“唐戟的話,也許不是什么大問題,”褚肆說。
舒錦意點(diǎn)點(diǎn)頭,眉卻仍緊鎖著。
“阿緘,那些都是江朔的事,我們能幫他的也只有這些了。你也總不能替他沖到前線去,替他擋下所有的災(zāi)難,那么,他這個將軍當(dāng)?shù)靡参疵膺^于失敗了。”
舒錦意苦笑:“是我多想了。你說得對,我不該憂心這些。”
等江朔拜為大將軍后,他的重?fù)?dān)會更重。
這時候她事事想要替他解決了,只會害了他。
只要不出大問題,她完全可以放心。
“阿緘,我先帶你去見那個人。”
“好。”
舒錦意想到那幾塊虎符,注意力又被轉(zhuǎn)開了。
“阿緘,有件事希望你能原諒我。”
“你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了?”
“沒有,”褚肆將人攬到懷里,親吻了幾下:“只是有些事瞞著你偷偷做。”
舒錦意笑了笑:“那就要看你瞞著我做了什么事了,要是偷偷納了妾,生了其他的孩子,我就……”舒錦意的笑容不變,手悄悄滑了下去,“剪了它。”
褚肆臉一沉,跟著扭曲了一下。
“阿緘……我不會做這種事,你還是讓它安生吧。”
兩人的位置一轉(zhuǎn),褚肆完全的覆到了舒錦意的身上,逆著窗簾外面的幽光,舒錦意瞧不見他的神情,卻能感受到他撲來的濃濃情欲。
“別。”
舒錦意伸手按到了他結(jié)實(shí)的胸膛上,別開了臉。
“這可是你先惹起的阿緘。”
“你也不看看什么地方,”舒錦意自黑暗里瞪了他一眼。
褚肆苦笑,重新將兩人的位置換了回來,緊緊將人摟到了懷里,“就這樣別動,讓我緩緩。”
舒錦意安靜的呆在他的懷里,不敢再亂動。
褚肆撫著她的腦袋,在她的耳邊輕輕一嘆,無聲的表達(dá)著他的無奈和寵溺。
對她,好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