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靜靜,一輪明月高掛,寸寸的映在人的眉眼之間。夜色之中,蘇煦抬起頭看著天際的那輪滿月,緩緩的眨了下眼睛,細長的眼神之中滿是冷漠之意。
“又在看月亮了。”西樓從蘇煦身后走來,走到了他的右側,然后同樣抬起頭看著月色,淡淡的說道:“我一直以為,你不喜歡十五滿月之時。”
可是,偏偏每月十五,他總是對月獨立。
“你又怎知我不喜歡?”蘇煦面色淡淡的繼續看著天際的圓月,任由微風吹亂了發絲,也不曾動了一下身形。
“時辰到的毒馬上就復發了,你最好先把解藥服下。”西樓頓了一下,道:“你在等什么?”
“等毒發啊,若是提前服了解藥,我又怎能記得毒發時的痛?”聽著西樓的話語,蘇煦忽然瞥眼眼眸看著西樓,細長的眼眸之中滿是不羈的笑意。
只有月月嘗試到毒發的滋味,才能記著,你我之間不過是交易一場。才不會輕易的忘記了自己該去干些什么。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玩。”西樓眉心微蹙了一下,抬起手掌,將解藥夾雜手指之上,朝著蘇煦拋去道:“別玩了。”
“誰跟你玩?哪一個月不是如此?”蘇煦伸出手指夾住解藥,眼中滲出濃濃的寒冰之意,就這么的把解藥放在眼前看著。
良久,他的眉梢忽然皺了一下,臉色慢慢的蒼白起來,夾著藥丸的右手開始不停的顫抖著。強忍著痛意,癡癡的笑了起來,卻始終不曾將藥放在口中。
“蘇若蘭,別玩了。”西樓沉著嗓音,默默的看著蘇煦蒼白的臉色,滿是寒冰的雙眸之中閃過陣陣的復雜之意。
他們兩個相似年幼之時,本該是很好的一對兄弟,可是卻為了彼此想要的達到的目的,開始互相利用,互相控制。
這么些年,他絕情絕愛,是為了不讓任何事情亂了自己的心神,可是卻不曾想到,自己在心底深處,還是有感情的存在。
是對著書生的愛,對著蘇煦的兄弟之情。
“西樓,你說當你的列祖列宗們,知道你是現在這個樣子,他們會不會氣的從墳墓之中跳出來罵你?”額間緩緩的滲出了汗水,氣喘吁吁的問道,眼底深處盡是狂笑之意。
眼前,趙高手上的第一殺手,可是誰曾想到,他本是衛國皇子。這么多年,隱藏的可真深啊。
“蘇若蘭,注意你的話語。”西樓眉心再次蹙起,冷冷的說道。
“呵呵,注意?你知道嗎?為了你的衛國,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如今我又把這份情報賣給你,我下面要失去的,又是什么你知道嗎?”蘇煦繼續癡狂的笑著,右手無力的垂了下去,原本夾在手指上的解藥,從指間滑落,跌落在黑暗之中失去了蹤跡。
“……”西樓無言,就這么的看著蘇煦癡狂的笑意,猛然的抬起頭點住了他的穴位,然后又拿出一口解藥,塞進了他的口中,強逼著他吃了下去,然后又點開了他的穴道。
蘇煦無言,緩緩的合上了眼睛,別過了頭,懶得再去看西樓一眼。
低垂的手,握成了拳頭,一字一句的說道:“你該知道我們都是身不由己,為了我的目的,我必須踩著一些人的身體。”
如今,他是趙高最信任的人,越來越接近那個人,他不能有著一絲退縮。為了他的目的,哪怕腳下踩著的是堆積成堆的尸體,他也無所謂。
“身不由己啊,也許吧。”蘇煦吸了口氣,蒼白的臉色緩緩的恢復了一些血色,手掌朝著西樓伸出:“我師父與我娘親的關押地點。”
這么久了,還差不出來,我姑且可以認為你是在對我用緩兵之計。
“如今,你我之間,一點信任都不能有了嗎?”西樓皺眉。
“信任?是你讓我先失去了對你的信任。”蘇煦嘲諷的笑了一聲,手掌依然伸在西樓的面前不肯收回。只是淡淡的說道:“我的交換,姽婳的所在地。”
“你的師父和娘親,應該被關在趙高府衙里的一處暗牢里,不過具體藏在那個地牢,我還是不知。”
“姽婳的地點,沛縣。”蘇煦收回手,淡淡的道:“下面的事情,自己去查。”
“你這等于告訴我,沛縣是位于大秦帝國,還有什么實用嗎?”西樓冷冷的看著蘇煦,咬緊牙關說道。
沛縣,沛縣這么大,就給一個地名,完事了?
“呵呵,我能說的就這么多,若你動作慢了,我保不齊會做出上次在蜀郡那樣的事情。”蘇煦挑眉,唇角化開淡淡的弧線,道:“若不希望類似的情況發生,自己的動作快點。”
若不然,他可能隨時提醒姽婳撤退。
“蘇若蘭,你說,我們誰會贏?”西樓靜默片刻,忽然笑了出聲,意味深長的反問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若繼續跟在趙高身邊,你的列祖列宗保不齊那一日就從墳里跳出來狠狠的揍你。”瞥動眼眸,笑的有些諷刺。
“你再拿我的祖
宗說事,小心我不再顧及多年的兄弟之情!”嘴角的笑意瞬間凝結成冰,妖異的雙眸之中,猛然散動著點點紅光。
“你我之間,還有兄弟情嗎?若有半分兄弟情, 我要你幫我解救的師父和我娘親,你不會要我拿自己的身體和你做交易,可是也不是?”蘇煦再次嘲諷的笑意,道:“時辰到的毒,可算是控制了我身心,哈哈哈。”
“算了,不想和你繼續討論這個問題。”西樓啞然,別過頭不去看他,然而他的目光忽然投向了夜色深處,瞬間呆滯了一下。
黑夜深處,那站著的素白衣衫男子,手中拿著烏骨折扇,滿眼皆是震驚之意的看著他,分明是在透漏著,他將他們剛才的對話聽的清清楚楚。
“呵呵,你的麻煩來了,不知你可能對他下得去殺手?我很期待哦。”蘇煦抿唇輕笑,朝著西樓眨動了下眼眸,然后頭也不回的抬起腳步,擦著書生呆滯的身體,大步的離開了院落。
“西、西樓?”微弱風在蘇煦走過的時候,緩緩的飄進了他的思緒之中。呆滯的神情似乎有些好轉,忽然喃喃的開口。
原來,本以為傀儡術白日只有半成的威力,是他最大的秘密,可是沒想到,他還有更大的秘密。
衛國的皇子,一直隱姓埋名的跟在趙高的身邊,而這個蘇煦,居然從頭到尾都知道這件事情。他們之間,還有……兄弟情?
那么他們之間是什么關系?
“你剛才聽見什么了?”西樓朝著書生走了過去,雙眸之中透著妖異的紅,掌心間的黑氣大盛,卻是使勁的捏緊了拳頭,顫抖的抬不起手。
若是任何人聽見他的秘密,他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可是眼前的是書生啊。讓他感覺自己像個人的書生。
曾經在他昏迷的時候與他說過,不管何時,不會殺他,可是現在呢?能不殺嗎?
“我都聽見了。”書生愣然的看著西樓,喃喃低語道。
聽見了,他的秘密,全部都聽見了。
此刻,他眼中的是殺氣嗎?他曾經說過不會殺自己的,可是這么大的秘密被他聽見了,他還會不會信守誓言,不殺他?
他死在任何人手上都行,可是不想死在他的手上啊。
深深的吸了口氣,手中折扇‘刷’的一聲打開,眼中浮上了絲絲怒意,在他的額頭上狠狠的敲了一下,道:“干什么這種眼神看我,回神!”
“你……”猛然被書生敲了這么一下,西樓眼中妖異的神采一如剛才,只不過心卻猛然沉痛了一下,就這么不言不語的看著他。
此刻他的眼神,與往日無任何區別,清澈,還是那樣的毫不把他放在心上的神情。
“噓,你是衛國皇子?”書生忽然上前兩步,將唇貼在他的耳邊,在他的的耳邊輕輕的說道:“沒想到嘛,你為何不告訴我呢?”
“你想說什么?”手掌間的黑氣依然濃烈,嗓音如同鬼魅般的幽森。從未曾想到過,居然會讓他聽到自己最大的秘密。
“我又多知道了一個你的秘密哦。”書生緩緩的眨了下眼眸,手中的烏骨折扇開了又合,將自己的手臂搭在西樓的肩膀,眼眸彎彎,笑著說道:“我曾記得,你說過,不管我怎么玩,你都不會殺我的。”
“然而呢?”心頭一痛,手掌間的黑氣淡下去了許多,而只是片刻,黑氣又重新大盛,繼續在手掌間打轉。
知道他秘密的人,從來只有一個下場。可是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是書生啊。難怪剛才蘇煦走的時候,有那種口氣與他說:呵呵,你的麻煩來了,不知你可能對他下得去殺手?
下的去手嗎?
自己也在心底一次又一次的問著自己,顫抖著心,卻始終抬不起手掌。
悠然記起,那一日在忘川,他為了守護他的秘密,不惜以身犯險,若是不殺他,他又會幫他死守另一個秘密嗎?
“所以啊,你一直是個笨蛋!”忽然,書生‘咯咯’的笑了出聲,折扇勾上了他的下巴,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就問你一句,我書生,一直跟著的是誰?”
他一直跟著的是誰?
心中一動,眼中的殺氣不復存在,剩下了濃濃的波瀾之意。玉面書生,跟著的主人,從來都是西樓。從跟著他的第一天起就是。
“噗!我的主子,何時變的這么笨了?”手中折扇搖晃,貼著他的衣襟下落,眼眸清澈如水,道:“我知道你不會殺我,我信你。若真有一天你對我拍下那一掌, 我會以為你是走火入魔,神志不清而已。放心吧,我不會怪你。”
“書生……”心口再次疼痛了一下,張著口卻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相信他不會殺他。若是那一天,他對他拍下那一掌,他會以為他是練功走火入魔了,神志不清了。
他這是,將他自己的命和信任完全交給了他的手中,即便是那一日死在了他的手中,也不會以為他是故意殺他的。
而是……而是走火入魔了!
想著,心頭泛起陣陣溫熱的感覺,環繞在手掌間的黑氣完全消失不見,身上也再無了半分殺氣。
默默的凝視著書生晃動折扇的樣子,慢慢的彎起唇,卻是淺淺的笑了起來,緩緩的合上了眼睛。
思緒輾轉不開,忽然清涼柔軟的感覺從唇邊傳來,猛然睜開了眼睛,只見他眼眸如星般的望著自己,臉上皆是笑意。
“好了,你的秘密,我自然會為你守著,你陪我去喝酒。”折扇在他的面前晃動了一下,不等他拒絕,徑直的拉著他是手,不用輕功,只是如常人般的奔跑著,跑到一家酒館之中,對著老板招呼了一聲。
老板面目含笑,似乎對眼前嗜酒如命的書生很是相熟,不用他提醒便徑直的捧上了幾壇酒,進了雅間。
“呵呵,我喜愛和什么酒,他都知道。”書生拿過一壺酒,斟了兩杯,眉眼彎彎的看著西樓解釋道:“這壇叫纏夢。味道很清淡,很香甜的。”
“我不懂酒。”西樓安靜的看著介紹著酒的書生,淡淡的開口道。
“喜歡酒的人,才懂得享受生活。”書生將斟好的酒遞到了西樓的面前,眨了眼眼眸,認真的說道:“因為你不喜歡喝酒,所以你看起來真的很不近人情,看起來很陰森。”
“在你的眼中,我也很不近人情,很陰森?”西樓沒有接酒,只是漫不經心的問道。
自小他就離開衛國,在秦國作殺手,早已絕了情絕了愛。可是就是遇著了他之后,便開始有了淡淡的人情味。不過,也許在他的眼中,自己依然是個陰森的人。
“你猜?”書生不答,喝了口酒反問道。
“我猜不出來,不過大概所有人眼中,我都是一個樣子吧。”
“那,陪我喝完這里所有的酒,我就告訴你。”書生笑,手指了指身邊的十來壇酒。
“我一壇酒就醉了。”西樓微微的看了下屋中的酒水,低聲說道。
他雖然偶爾也喝酒,但是絕對陪不了眼前的人喝這么多的酒。
“呵呵,你不能喝,別忘記我可是千杯不醉的書生,我可以幫你喝哦。”書生飲了杯酒水,忽然把臉湊近了西樓,臉上不知是因為酒水的緣故還是別的緣故,開始盛開了朵朵紅暈,道:“你對我,什么心思?敢不敢告訴我呢?”
“我能有什么心思?”心頭一動,卻是沒有表露出來,神色依然淡然,千年不變的寒冰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你怎么就不敢告訴我呢?西樓大人也有不敢說的話?”仰頭再次喝了一口酒水,然后再斟一杯,放在了他的唇邊,硬是要逼著他喝下。
西樓無奈,躲閃不得,只得張開嘴,將他手中的酒喝了下去,繼而低垂著眼眸,看著他倒酒的動作。
“西樓。”倒完一杯酒,原本嬉笑的臉色忽然變得嚴肅下來,臉色依然一片粉紅的低聲說道:“其實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你是什么心思。”
“你……”
“呵呵,笨蛋。”嚴肅的臉色忽然又浮出了笑意,抿唇喝了口酒,貼近了他的耳邊,一字一句,清晰的說道:“若是,你陪我喝完這里的酒,我告訴你書生我的到底住在哪里。”
“書生,你!”西樓愣了一下,震驚的看著他的眼神。
他是何時知道自己的心思的?
“白癡,你對我的,便是我對你的。”繼續喝了口酒水,聲音淡淡,猛然的拿過屋中的一壇酒推倒西樓的面前,道:“你把這壇喝了就成,其他剩下的,交給我了。”
千杯不醉的書生,看看喝完剩下的酒水,會不會大醉一場。
夜色深深,黑云遮頂,門外刮起了陣陣的風,那風穿過窗臺,將桌上的燭火搖曳,跳動了燈芯。暈黃的燈光照在坐在一起喝酒的兩人身上,瞬間給他們蒙上了層層暈黃的光彩。
清甜的酒水入喉,漸漸的迷醉了心間,只剩下了淡淡的笑意縈繞心房。
良久,當最后一口酒喝完,是誰攙扶了誰,一同離開了酒館,輕盈如燕的身型,迅速的淹沒在夜色之中,只留下了一地的酒壇和跳動的燈光?
遠方,蘇煦置身與夜色之中,遠遠的瞭望著酒館之中發生的一切,細長的眼眸瞇了又瞇,嘴角忽然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抬手,一只傳遞消息的飛鳥落在了他的肩頭之上,他伸手又是在飛鳥的腦袋上撫摸了幾下,然后垂下眼眸從它的腳邊取下了密函,放在手中細看著,唇角的笑意依舊淺淺。
看完,運氣內力將密函毀掉,繼而又書寫了一封新的密函,纏繞在飛鳥的腳上,再度摸了摸它的腦袋,將它放飛。
就這么的站在月色之中,靜靜的看著飛鳥離去的方向,良久,等那身影完全的消失不見,才慢慢的轉身離開。
月色依舊迷離,黑云始終散之不開,只是在這個夜色之中,似乎又埋葬了多少了秘密在其中?那么當明日天亮,這是秘密是被永久塵封,還是被人揭開,轟動天下,就不得而知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