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三人走出俱樂部時天色已近傍晚,不知是何時捎來的雲將卡岡圖雅的天空整片蓋住,只有最遠處的天邊還泛著絲絲夕陽的餘暉。
路口上,美克在邀請二人回她家吃飯無果後,便先行一步回去了。
隨後回家的路上,墨麒麟給艾米莉大概講了母親發來的短信,艾米莉自怨自艾地表示能夠理解了。
在二人走到回家方向和垃圾場方向的岔路口時,艾米莉主動提出回家。她表示好久都沒見到筱阿姨了,也想吃她做的飯。
墨麒麟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隨即掏出手機確認了下家門前的監控,還好此時整條路上都沒有停車。
在亮著燈的家出現在墨麒麟視野時仍感到有一絲抗拒,他腦海中又浮現出了幾天前在家裡看到的凌亂和地板上清晰的、來自母親的血跡。
此刻他離家門口越來越近,每近一步都會有一種喘不過氣的壓迫感。艾米莉察覺到了墨麒麟呼吸中的沉重與急促,隨即她抓住了墨麒麟的手。
有些發涼的手心冒著點溼乎乎的汗,手指間不經意的微微顫動讓艾米莉也跟著垂下了眼,她沉聲道:
“對不起,我不該擅自做主,你要是還沒準備好的話,我們就回倉房去?”
墨麒麟聽後只是揚起嘴角回答道:
“沒關係。”
走到門前,墨麒麟掏遍了全身的兜仍沒找到鑰匙,但在這時門突然被打開了。
前來開門的是卡梅爾阿姨,艾米莉見到許久未見的母親後也不禁溼潤了眼眶。
進屋後墨麒麟環視一圈,只見家裡被打掃得很乾淨,空氣中也沒有了不適的味道,彷彿這個家還是那個家。
母親此刻正收拾著餐桌,看到自己回來後只是小聲嘀咕著:
“回來了啊,快坐快坐。”
母親遊移的眼神中還帶著些躲避,她看上去已沒有了從前那般作爲母親的“底氣”,又或是作爲人的底氣。
她小心翼翼地做著手頭的事情,像是一隻剛受過欺凌的母貓,試圖不露聲色地存在著,儘量不去觸碰到空氣中那些看不見卻又真實存在著的紅線。
墨麒麟這時才意識到,一直以來自己都在自私地、一次又一次地去揭開母親不願讓人看到的傷疤。
既然母親不願告訴自己真相,那麼想必其中也是有原因的,也是因爲有著她承受不了的代價,又或是在默默替自己去承受那份得知真相後的代價。
想到這裡,墨麒麟釋懷地長舒了一口氣,今後他也不會再去爲難誰,既然到這個份上都得不到結果,那就等到問題出現的那一天再去解決吧。
四人又再一次坐在了餐桌上,誰也沒有主動開口去談及什麼,只是默默的吃著飯菜。
艾米莉時不時誇獎著飯菜的可口,以此來稍微緩和一下氣氛。
隨著四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在大家即將放下筷子時,筱無霜突然開口道:
“麒麟。”
墨麒麟聽後不禁猛地回過神來擡起頭看向母親,心臟突然猛烈地跳動著。從母親平和的語氣中,他預感到接下來母親會講一些不得了事情。
“無霜……”卡梅爾低聲說道,將手悄悄蓋在筱無霜大腿處已經汗溼的手上,試圖制止她。
但筱無霜此時心意已決,輕輕挪開了她的手,示意不必了。
“麒麟,接下來媽媽說的話,希望你能理解。”
墨麒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後筱無霜哽咽了下嗓子,開口道:
“其實,你的父親並沒有去世,他是一名頂尖的心胸外科教授,跟媽媽一同在西伯地區的一家軍醫院供職。
你剛出生的時候就得了很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隨時可能夭折。正巧你父親在你出生那晚正在做一場很重要的手術,在緊要關頭,你父親冒著生命危險爲你贏得了一顆備用心臟,並移植在了你的身上。
而正是因爲這顆心臟的特殊性,你父親也因此也被帶走了。隨後負責啓動這臺手術的亞歷山德將軍指派了所屬軍區的天才科學家,也就是你卡梅爾阿姨安排在了我們身邊。
你卡梅爾阿姨也在高層的提議下,帶上了年幼的艾米莉,於是我們四人一同來到了卡岡圖雅躲避追查。這一躲就是十幾年,以至於現在外面世界仍在追查你身上的這顆心臟。
公民證這事一出後,媽媽每天提心吊膽,生怕你兩年後離開這裡就被抓走了。媽媽也跟你阿姨一起想了很多的辦法,但是都沒有用,媽媽真是沒用……”
筱無霜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趴在餐桌上淚流滿面。
墨麒麟平靜地接受著母親口中所說的,跟自己的推測大差不差的真相,看著面前嗚咽著的母親,他抽出幾張餐桌上的紙巾遞在了母親的手中。
艾米莉此刻也一邊接受著這一事實,一邊擦拭著筱阿姨掉進飯菜里弄髒的頭髮。
卡梅爾這時也默默擦拭著臉上的淚水,無論是對於誰來說,命運都是唏噓的。
淚眼婆娑的筱無霜撐起頭來又接著說:
“媽媽真的很想實現你的夢想,也很理解你想去到外面世界的心情,雖然對於我來說,卡岡圖雅如世外桃源一般美好,但我是站在一個見識過外面世界人的角度。
對於你們來說不管別人再怎麼說你們都有對自由的嚮往,畢竟你們身上還存在著無限的可能,說不定去到外面世界也能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到最好的地方生活。
麒麟,放心吧,應該過不了幾年有關於你身上心臟的調查就消案了,到時候你就自由了。”
墨麒麟聽後長嘆一口氣,他沒想到自己竟能以如此平靜的心態去接受這樣一件事情。如果母親能早點跟自己坦白的話,說不定會少很多事,大家也會齊心協力一起去解決問題。
不過他也理解母親這些年來的做法,他很慶幸在前十幾年裡有一段無比單純的人生,隨後他揚起嘴角說道:
“媽,謝謝你幫我揹負了這麼多年的秘密,也很感謝你爲了我去考慮很多的事情,但我現在是一個具有自我意識的人了,我會理智的去看待很多事情的,放心吧。”
墨麒麟說著拍了拍母親的臂膀,隨後冷靜沉著地說道:
“我不太能相信再過幾年那些人會放過我,我會想辦法出去的,後果由我自己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