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斂衽鞠躬,恰恰是對著千羽墨這方。洛雯兒不禁懷疑的瞅了千羽墨一眼……她只知莫習(xí)的生意通達(dá)四海,涉獵頗廣,卻不想他在商界的威望竟是如此深重,否則,那蔣姓官員怎會采納他的建議,又怎會給一介商人行禮作揖?
但無論如何,群英薈萃終于開始了。
雖是暮春,然而時(shí)近正午,已是有些悶熱,便有小童抬了雕刻成各色花樣的冰雕進(jìn)來,裝在花紋精美的瓷缸中,擺在廳堂四角,后面立著美貌的侍女,手執(zhí)尺長的扇子,輕輕扇動,于是清涼的氣息便漸漸驅(qū)散了暑熱。
但凡參賽者,皆是要將寶物至于高臺上,以便于向各方展示。
沒有評委,最終叫價(jià)最高者,自然勝出。
率先登上高臺的是沙國的“百鳥朝鳳”。
一只流光溢彩的鳥,仿若水晶雕就,長長的尾羽直拖在地,富麗堂皇。
執(zhí)鳥人對著鳥吹了一聲口哨,鳥旋即眨眨琉璃珠般的眼,金色小嘴一張,一串悅耳的鳥鳴頓如水傾瀉。
剎那間,眾人仿佛身置幽邃的林中,聽清泉泠泠,賞枝葉婆娑。
正陶醉間,遠(yuǎn)處忽然傳來一陣雜亂的叫聲,竟是無數(shù)只小鳥打窗子里飛進(jìn)來,圍著這只寶物鳴叫不已,正合了“百鳥朝鳳”。
彩鳥眸光一轉(zhuǎn),忽又換了種調(diào)子,更見婉轉(zhuǎn),引得那些鳥紛紛和鳴。
眾人有贊,有嘆,亦有不以為意,更或者嗤之以鼻。
洛雯兒不禁奇怪,此物已是神奇,莫非有更奇者?
然而此情此景,不由讓她想起了去歲此時(shí),她隨千羽翼返還盛京,彩鳳飛天,百鳥齊鳴……
神思恍惚之際,彩鳥已經(jīng)下了高臺,又一人捧著個(gè)碩大的纏枝花紋瓷盆走到場中。
這只瓷盆便是被洛雯兒視為普通之物卻是被千羽墨譽(yù)為稀世之珍中的一件。
但見那人也沒有登上高臺,只將瓷盆置于地上,又向小童要了一壺茶水,隨隨便便的往盆中一倒。
奇跡發(fā)生了。
瑩白如玉的盆底忽的冒出若干小點(diǎn),小點(diǎn)漸漸變大,抽枝……發(fā)芽……長葉……冒出花骨朵……綻放……
一切仿佛只是一瞬間的事,眼前已是開出了亭亭玉立的荷花。
許多人與洛雯兒一樣,以為這不過是障眼法,可是上前摸了摸,卻是真的荷花。又摘了一枝,相互傳看,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碧綠的荷葉上還滾著露珠。
此時(shí)剛剛?cè)胂模衷鯐泻苫ň`放?
然而斷裂處又開出新荷,香遠(yuǎn)益清,靜謐流芳,令人仿佛看到荷塘月色,小舟輕搖。
那只剛剛停下歌喉的彩鳥眼珠一閃,再次鳴叫起來。
無需得到任何人的認(rèn)可,寶物已是自行做了了斷。
沙國使者悻悻然,可是也不得不心悅誠服。
相比下,那些金銀珠玉攢就的花再如何的惟妙惟肖,也落了下風(fēng),雖依舊色彩繽紛的擺在那招蜂引蝶,但已上不得臺面了。
眾人或交頭接耳,或暗遞眉目,不過那意思都是在說,此屆群英薈萃的魁首怕就是這個(gè)貌似不起眼的瓷盆了。
千羽墨意味深長的睇了洛雯兒一眼,結(jié)果挨了她一瞪。不過她也明白,莫習(xí)是在告訴她,凡事不要以貌來取,越普通的東西,越有內(nèi)秀,利用反差,越能制造出驚人效果。
她不覺看了看金絲籠里的灰老鼠……它也能令人大開眼界嗎?
那個(gè)瓷盆雖普通,但畢竟是真材實(shí)料,莫習(xí)卻是……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一邊驚嘆此屆比賽寶物之奇,一邊埋怨呂國人開板就弄了這么個(gè)大手筆,這還讓后面的人怎么炫耀?來一趟不容易,竟是沒等登場便被淘汰了,連個(gè)價(jià)都沒得估,擺在那讓人當(dāng)做笑料,參賽費(fèi)也打了水漂,這算什么事?
于是都竭力期待能有個(gè)更加震撼的寶物將那瓷盆的氣焰壓一壓。
這工夫,又一人出場,捧著一面不起眼的銅鏡,登上高臺。
“在座的各位有沒有人敢在江某的‘知心鏡’前一試?”
“知心鏡”?
眾人沒有聽說過,然而片刻猶豫后,有一位華服公子走上高臺。
鏡子在他身前一繞……
洛雯兒尚沒有看清,已是有人發(fā)出驚叫,旋即沖出廳堂。
華服公子變了臉色,狠狠踹了江姓人一腳,躍下高臺追出。
洛雯兒不明所以,但見對面亦是有人竊竊私語,還笑意曖昧。
江姓人雖挨了一腳,卻得意洋洋:“還有誰想來試上一試?”
“我……”
與洛雯兒隔上三個(gè)位置的貴婦人起了身。
莫名的,洛雯兒覺得她在臨走時(shí)似乎看了莫習(xí)一眼。只不過她擋著面紗又垂著金絲,洛雯兒懷疑那不過是自己的錯(cuò)覺。
貴婦人一襲曳地長裙,裊裊娜娜的向著高臺走去,速度極緩,于是便極完美的展露出她的身段曲線。
高聳的胸,豐滿的臀,纖細(xì)的腰……皆隱在織金繡銀的綢緞內(nèi),隨著行動,在薄薄的衣料下若隱若現(xiàn),就如同一只做工精美曲線玲瓏的瓶子,讓人很想抓在手里把玩一番。
在場的男人已是屏住了呼吸,但吞咽口水之聲卻是此起彼伏,簡直是震耳欲聾。
洛雯兒斜了眸,但見千羽墨依然一派悠閑模樣,只折扇輕搖,然而唇角銜笑,眸中露出贊許之意,竟還微微的點(diǎn)了頭。
她心里的火噌的就上來了。
男人,果真都是視覺動物!
而千羽墨雖亦目不轉(zhuǎn)睛,卻是不動聲色的靠近了她,以扇掩唇,用她所能聽到的音量極低的說道:“若是你能穿上這么一襲月華裙,也不比她差半分……”
聽起來像是安慰,可是……
他突然滑至她胸前的目光算什么?
那翹得更彎的唇角算什么?
怒!
那只精美柔軟的瓶子終于扭到了高臺下,涂著鮮紅蔻丹的指翹作蘭花模樣,弱不勝力的提著如同鳳尾般華艷繁麗的裙裾,以更為緩慢的速度步上臺階。
隨著她位置的上移,留給眾人的,便是飽滿圓潤的玉|臀。
洛雯兒看到那些男人已經(jīng)伸頸,側(cè)頭,淫笑,口水……以為妙絕。
憤怒的目光如劈山利刃,剎那橫掃向千羽墨。
但見千羽墨依舊搖著扇子,笑意愈深,只是頭、頸、背尚好端端的固定在原有的位置。
洛雯兒略略的咽了口氣,然而想到千羽墨的肉身雖然不動如山,但是他的靈魂極有可能已經(jīng)飛到了高臺之下,正在極目“遠(yuǎn)眺”……
氣又上來了。
男人,不過如此!
心下發(fā)怒,手勁便不覺大了些,懷里的小桃忽的爆出一聲尖叫,登時(shí)驚破了詭異的靜寂。
人們終于收回神思,或調(diào)整儀態(tài),或觀他人狼狽,隨后目光又不由自主的集中到高臺,而那位貴婦人已是立到臺頂,光艷萬千,連江姓人都怔住了,一時(shí)竟忘了自己來此所為何事。
臺頂寶光一閃,洛雯兒便可以想象那個(gè)貴婦人在面紗后的嫣然一笑。
或許這就是美女的魅力,即便隔了面紗,即便包裹了衣物,更即便是遠(yuǎn)在千里之外,也有嗅覺敏銳的雄性動物向其步步趨近。
然而在洛雯兒眼中,她就是棵富麗堂皇的圣誕樹!
“江老板?江先生?江公子?”貴婦人掩口一笑:“不知該如何稱呼閣下?”
廳堂很靜,貴婦人的語氣很輕,但依舊清楚的落在每個(gè)人的耳中。
聲音還算不錯(cuò),然而偏要刻意的繞了九轉(zhuǎn)十八彎,還故意捏得那么細(xì)……
做作!
洛雯兒翻了翻白眼,卻沒留意到胡綸正拿眼溜著她的不忿,面露深思……
江姓人在這甜糯的軟語下回過神來,腰一躬,狀若蝦米:“夫人如何稱呼江某,江某都洗耳恭聽。”
貴婦人略一掩口,眾人便笑。
而江姓人絲毫不在乎自己的失態(tài),依然殷勤道:“但不知夫人有何貴干?”
臺下已是哄笑了,就連貴婦人也忍不住輕笑出聲,江姓人方想起自己手中尚執(zhí)有“知心鏡”,忙又躬了躬腰:“江某怠慢,怠慢,夫人見諒,見諒……”
說著,將銅洗大的知心鏡在貴婦人身前一晃……
貴婦人始終是背對著洛雯兒,所以她只能看到江姓人的動作,而后……
怎么對面的人都往這邊看過來,就連兩側(cè)的人亦在努力的瞧那面鏡子,然后也看過來。
江姓人臉色難看,亦是望向這邊……
片刻后,便有人笑了。
旋即,眾人都笑起來。
洛雯兒先是納罕,然而見千羽墨依舊泰然卻微有得意的樣子,頓時(shí)恍然大悟。
“真乃寶物也!”有人搖頭晃腦的贊道。
“真不要臉!”洛雯兒低聲罵道。
千羽墨笑出了聲,拍了拍她擱在案上的小拳頭,又飛了個(gè)媚眼:“若不知就里,還以為你在吃醋呢……”
這一句,恰恰說中了胡綸的擔(dān)心。
洛雯兒該不是在無意間對主子動了心吧?
主子風(fēng)流倜儻,一表人才,對她又是一心一意的好,若說動心也是難免的,只不過……
主子若是當(dāng)真得知,依洛雯兒的身份……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平民女子能否染指神龍血脈一說了,關(guān)鍵……她是大將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