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藤條揮得劈啪作響,卻都抽在了石桌邊,兩個孩子倒是實打?qū)嵉墓蛟陴飞希椭∧X袋,看似用心懺悔。
見二人認罪態(tài)度良好,洛雯兒又訓(xùn)了幾句,然后勒令他們跪滿一個時辰,自己轉(zhuǎn)身進了屋。
可是難免心疼,就隔著窗戶偷偷的看……
“妹妹……”
“我是姐姐!”豆豆強調(diào),順給了毛毛一巴掌。
毛毛面不改色:“我覺得咱們錯了……”
“我沒錯!”豆豆梗著脖子。
這等倔強倒是像極了洛雯兒。
“我是說咱們的策略錯了。”
豆豆驚奇的看他……什么是“策略”?
“其實這等事,總要他們自己說出來才好,如今,倒把咱們兩個陷了進去。妹妹……”
“啪”!
毛毛依舊保持風度:“你難道不覺得跪在這里的應(yīng)該是他們嗎?”
大爹和小爹?跪著?被娘親抽鞭子?
豆豆想象了一下。
“他們看起來都很喜歡娘,可是娘只有一個,不夠分啊。所以,咱們要看看誰對娘最真心,咱們就跟著誰,而剩下的那個,你可以嫁!”想了想:“但不管你嫁了誰,他都是我妹夫!”
豆豆還在想,若是從大爹小爹這邊排起來,自己豈不是跟娘親成了妯娌?
然而……
“啪”!
“是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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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毛這個孩子也不知是像了誰,小小年紀,卻一貫自詡風流,還覺得自己是世上最聰明的人物。
這一日夜里,他換了件冰藍顏色的羽紗袍子。
其實像他這種四歲的娃娃,都是穿小襖小褲,但這種打扮,怎么能顯示出他的風采翩翩?這身袍子,是他用壓歲錢偷偷跑到錦繡莊做的。
之所以選了冰藍的顏色,是因為這種顏色在夜里看起來最接近白色。
白色……
這種顏色會讓他想起一個人,雖然只見過一面,可是這個人,莫名的讓他不舒服。
他對著鏡子瞅瞅,又抻抻已經(jīng)挺括的衣袍,擺出一副深沉模樣。
不,應(yīng)該是……
他微轉(zhuǎn)了身子,偏頭,朝鏡子竭盡全力的斜了眼眸。
這樣,應(yīng)該比那個男人好看了吧?
只不過這倆髽鬏太有損形象。
毛毛拆了頭發(fā),打散,耗費一個時辰,才給自己綰了個髻,用軒轅尚上次送他的白玉冠束了,余發(fā)則散在肩上。
拿起小折扇,對著鏡子搖了搖,自覺滿意,方穩(wěn)穩(wěn)的踱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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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紫正坐在屋中,紅玉和紅寶一個捏肩一個捶腿,他卻無一絲享受之態(tài),只定定的瞅著掛在窗欞上的半月。
耳聽得一聲輕咳,循著望去,卻是毛毛一本正經(jīng)的立在門邊。
人兒小小,可是這身打扮,絕對有玉樹臨風之態(tài),還搖了把小扇子,煞有介事。
阿紫當即樂了,雙臂一張:“來,兒子,讓爹親一個……”
毛毛卻一臉嚴肅,目光冷冷的掃了掃紅玉紅寶。
二人不解,倒也慢下動作,看阿紫。
毛毛再輕咳一聲,搖搖扇子,目光調(diào)向窗外:“夜深人靜,孤男……雙女。小爹,大爹可從不帶女人過來……”
阿紫漸漸斂起笑意,睇向紅寶紅玉:“你們出去。”
二人行了禮,乖乖的走了。
毛毛這才上前,于是阿紫發(fā)現(xiàn),這小家伙手里還拎了個小酒壇子,頓時露出玩味之色:“要跟爹拼酒?”
揉揉他的腦袋:“兒子長大了啊!”
毛毛不滿的別開腦袋,又摸摸頭,查看發(fā)型是否紊亂:“我是有要事,你先喝!”
這么一個小酒壇?
阿紫抓過來,就像抓著一個大蘋果。
看看毛毛,笑了笑,拍開泥封,一飲而盡。
毛毛認真的看著他,心里默數(shù),一、二、三……
此酒名曰三步倒,毛毛那日聽說,若想觀一個人的品性,就把他灌醉。而且,酒后吐真言……他有著強烈探究人心里秘密的沖動。
酒香醇烈,酒味甘甜,有點像那個人。
阿紫還記得,火起的那日,他吻了她,輕輕的一個吻,卻是重重的烙在了心上,以至于這些年的風霜勞碌,都無法磨滅。
他摸了摸唇……上面還殘余著酒水,亦如她的芬芳。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他的頭已經(jīng)開始發(fā)暈了。
臭小子,和你娘一樣,她當年就是打算騙倒我,然后離開。
他趴在桌上,笑了笑:“你跟你娘說,那些什么雌雄一體的話都是假的。我們是為了隱在深山,不被人打擾,才說這個嚇唬世人。不過,我們本族的人若是成親,孩子多活不長,所以才會劫了外面的人……”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隱有鼾聲響起:“你跟她說,你跟她說,如果她愿意,如果她愿意……”
剩下的話毛毛沒有聽清,只聽他好像喚了聲:“小雯……”
小雯是誰?
好啊,原來小爹心里還有別人!
娘堅決不能嫁給他,就把他……送給豆豆吧。
毛毛又回憶了下他前面的話,根本弄不懂,不過此人已被淘汰,于是他再次抖抖袍子,一手負在身后,一手搖著扇子,風度翩翩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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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在屋里的時候,他在屋頂。
軒轅尚躺在魚鱗般的瓦片上,頭枕在交疊的手上,望天。
身后傳來動靜,他不禁唇角微勾。
毛毛是通過梯子爬上來的。
此刻,他的形容微有狼狽。
兩個小酒壇拿繩拴住,掛在頸間。因為爬了半天梯子,又如此負重,此刻他小臉紅紅,氣喘吁吁,卻不忘摘下酒壇,又取出別在腰后的扇子,展開,輕扇。
走到軒轅尚身邊,坐下,鄭重遞上一壇酒。
軒轅尚接過,拍開,豪飲一口:“說,有什么事?”
“你先喝酒!”
毛毛看著他一飲而盡,心里不禁有些打鼓。
大爹的酒量驚人,兩壇三步倒也未必能放倒他。
轉(zhuǎn)眼間,酒水已盡,大爹依舊目光清明,仿若繁星倒映水中。
“說吧,找我什么事?”見毛毛不語,笑:“我若是想說,不用酒也可,我若不想說,什么手段也不行。”
毛毛猶豫片刻。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段對大爹不太好使,他總能猜到自己想做什么。很多時候,他都是為了逗自己開心才故意上當,這讓毛毛在得意之余還有些不安。
不過,大爹不像小爹,總是拿他當小孩子,一遇了事,大爹有時還會跟他商議,這讓他覺得,自己很有用,已經(jīng)是個大人了。
比豆豆大!
于是毛毛垂下眸子,故作深思:“是娘的事……”
軒轅尚默了一會,仿似嘆息道:“那你應(yīng)該去問她……”
“其實我知道,你不是我們的爹……”
軒轅尚此番是真的驚了,扭頭看他。
毛毛低著頭,努力的捏手指:“我不知道我們的爹是什么人,我想,他一定是個大人物。早前,有人說他死了,娘大怒。所以我知道,他一定還活著,只是因為某些原因,他不能跟我們相見……”
軒轅尚目光波動。
這只是個四歲的孩子,可究竟是什么人,能夠生養(yǎng)出這樣心細如發(fā)多智又慧黠的孩子?
他不禁想,若是自己同她……他們的孩子,會是什么模樣?
“我們等了他四年,如果可以,我們愿意等下去,可我們不想看娘難過。每次,別人嘲笑我們是沒爹的孩子,是野種,娘都很難過。娘是很厲害的,可是她從不為這樣的事跟人吵架。我們總能看著娘發(fā)呆,毛毛知道,娘是在想爹……”
揉了揉發(fā)酸的鼻子:“我們也想,而且我們需要一個爹,娘也需要有人照顧她。她只是一個女人,她也會老的……”
軒轅尚靜靜的看著他。
星光漫漫,籠罩在那身冰藍的袍子上,像極了白色。他便一點點的,從毛毛的身上剝離那個人的影子。
真的很像,不愧是那個人的兒子,就包括對她的心思,都一模一樣……
“我們纏著你,一開始只是想讓別人知道,我們也有爹,他們再也欺負不了我們,后來……”
“為什么是我?”他輕輕的問。
“因為你對我們是真正的好,我們能看出來,你也喜歡娘……”
“可是你小爹……”
咳咳,他實在很厭惡這個稱呼。
毛毛忽然面色猙獰:“他心里有別的女人!”
軒轅尚一驚。
其實,阿紫出現(xiàn)時,他并不知這是個什么人。但是當麒麟莊莫名起火,當阿云走到那人跟前,顫顫的喚著“阿紫”,他頓時對此人起了濃烈的興趣。
他調(diào)查了起火的地點,發(fā)現(xiàn)附近的土有不同的松動,雖然很少,很隱蔽,但是可見,定是有人從地下潛入,于是神鬼不知的放了火。
究竟是何人有這等本事?
他一邊著人調(diào)查,一邊觀察阿紫。
阿紫也有自己的人馬,只是來無影,去無蹤,手下人費了好大力,才跟他匯報,那些人都是土里來,土里去,專行“不足道”之事,根本不知道他們落腳何處?
能在土里自由行動……
他想到一個消失了許久的神秘民族。
可是阿云怎么會認識鴛鴦族的人?
他順著這條藤摸上去,居然發(fā)現(xiàn)一個驚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