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的太監(jiān)亦是人精似的,怎不知殿里發(fā)生了什么?只是王上若一直不傳膳,他們該不是要在殿外站上一夜吧?
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賠笑道:“胡總管,王上今日怕是……嘿嘿,小的倒是不怕等,關(guān)鍵是淑妃娘娘的雪梨羹……娘娘知道王上一到冬天就犯嗽癥,特意囑咐咱們呈了這雪梨羹,專門給王上壓咳嗽的,聽說往年很是管用,只不過自打來了這位尚儀……”
他干咳兩聲:“王上大病初愈,這尚儀太也不知心疼了些……”
胡綸的小眼睛瞟了過來,雖然因為睫毛稀疏顯得有些無神,然而也凌厲得跟小刀片似的。
御膳房的太監(jiān)又笑了兩聲,仿佛只是認為身為下人不該談?wù)撝髯拥乃绞乱话悖D(zhuǎn)了話題:“而若說咱們這位淑妃娘娘,可就大不同了。王上這些日子進的雪梨羹,可都是她親手煲的。別人都瞧御廚房是下等人的地方,可是淑妃娘娘一點都不在意,天天就在那守著。這煲個羹得需多長時間吶,既不能老了,又不能嫩了,一時半刻都離不開人吶。咱們說要幫忙看著,可是人家淑妃娘娘不放心。每次咱從這回去,娘娘都在那守著吶。見了面就問,王上進了沒?進了多少?我瞅著這段時間王上都胖了,可是淑妃娘娘卻瘦了。然也只問這兩句,就走了,還謝咱家,咱瞅著那落寞的小身影,嘖嘖,心疼吶……”
拿帕子抹了眼角:“你說也真是怪了,那尚儀是什么人吶,竟然霸著王上,放著三宮六院都不讓王上親近。王上病的時候,誰都不得近前,就連胡總管您……誒,聽說王上是被人襲擊,而那人本是沖著尚儀來的,王上是為了尚儀,才……你說,這是不是紅顏禍水?胡總管,您聽說過妲己吧,那可是個禍國殃民的妖女!現(xiàn)在王上的眼里只有個她,您說是不是她趁王上病的時候給王上下了什么?我聽說,她背地里找過那云裔妖女,哦,不,是圣女。她找過圣王妃,八成是得了什么方子。您說她到底想怎么著?她一介平民,王上那可是神龍血脈,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王總管,您今天的話是不是多了些?”胡綸抱著拂塵,拿小眼角睨著王福:“王上喜歡誰,看重誰,那是王上的事,哪容得著下人多嘴?再說,你也說尚儀是背地里找了……圣王妃,既是‘背地里’,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這宮中,最忌諱的就是無中生有,口舌是非……”
“我,我這不是也是聽說的嗎?”
“既是聽說,就不要亂說,更不要傳說,否則……”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王福開始拿帕子擦冷汗。
“哼,”胡綸撇了撇嘴:“拿了淑妃娘娘不少好處吧?”
“那是,那是……不,不,小的怎敢?”王福差點跪下。
“我就說嘛,王總管是宮里的老人了,怎能跟那幫眼皮子淺的一般見識?不過你有空真得提醒提醒那些嘴饞手長的家伙……這王宮是誰的?這無涯是誰的?你吃著誰的飯?拿著誰的錢?要是胳膊肘往外拐……”
“那是,那是,咱可能不能讓人壞了宮里的規(guī)矩!”
王福嘴上堅定,心里卻明白,胡綸明里是在夸他,讓他提醒別人,實際就是在點撥他,諷刺他呢。
“你剛才也說了,洛尚儀是咱們王上心尖尖上的人,若是再有人嚼舌頭,幫著別人踩咱們王上的心……”
“不用您老出馬,小的首先就剁了他!”
王福惡狠狠的做了個切菜的動作,連忙諂笑道:“小的這話還沒說完呢。這洛尚儀一看就是有福氣的人,豈是別人比得了的?您瞧,她這一跟了王上,咱們的荷包都跟著鼓了不少,豈非是咱們的福星?還有啊,她一直照顧著王上,眼瞅著瘦了幾圈,王上特意囑咐給尚儀做點滋補的東西。您瞧這貝母烏雞湯,就是專為她備的,咱家還放了不少料進去。誒,怎么涼了?唉,這天寒地凍的,也難怪,可是若這么吃下去對身子也不好啊。胡總管,咱回去再做新的,您多擔待,擔待……”
胡綸抬著下巴,皮笑肉不笑的目送那行人遠去,直到看不見影子了,方嘆了口氣,整個人都好像縮小了一圈。
他又往殿內(nèi)瞧了一眼,依舊什么也看不到,但是……
他就知道,主子這回又是步上前塵了,這才幾天工夫,那群人就開始嚼舌頭了。只不過這回似乎又有些不同,洛雯兒畢竟不像夢妃那么脆弱,當年只是縛著主子什么都做不得,就得整天陪著她。
洛雯兒很能干,也很厲害,無涯有今日的局面,少不了她的功勞,她同主子在一起,能幫著主子,而且主子很開心。他看得出,那種開心完全不同于當年與夢妃在一起的時候,主子現(xiàn)在是……渾身的干勁。
主子如今兢兢業(yè)業(yè),就好像在經(jīng)營一個家,然而這個家太大太大,主子必須努力,才能讓兩個人更好的生活。
所以,他倒沒有了二人初初在一起時的擔心,有的時候,還挺樂意看他們兩個在一塊的,雖然可憐的小胡綸已被他無情的主子丟到了被遺忘的角落。
而且現(xiàn)在朝堂上不再是世家把持朝政,那些平民出身的官員做得也不錯,尤其是這幾回通過科舉選拔出來的那些,簡直是精英。
別的不說,只說英秋冉。
他都不知道這個懦弱的女孩子樣的青年怎么會這么能干。主子昏迷不醒的時候,是他帶領(lǐng)內(nèi)閣管理朝政。雖是世家子弟,然而毫無盛氣凌人之勢,與那些平民的官員相處極好,把頑固的老頭子們也擺弄得服服帖帖,連英若丞都減少了發(fā)脾氣的次數(shù),對兒子是相當?shù)臐M意了。
如是,便更是對主子感恩戴德,因為若是沒有那場科舉,他真的以為這個兒子要報廢了。
主子有次跟洛雯兒說話,胡綸也聽到了,他們覺得,英秋冉很有當丞相的天分。
那是,不僅人長得帥,大約肩挑了這么多的重任,連身板都變得強壯起來,往那一站,整個一玉樹臨風(fēng)。
現(xiàn)在趕著往英家提親的人幾乎踩斷了門檻,據(jù)說英二公子,如今的內(nèi)閣首輔還屢次遭到年輕女子的圍追堵截,哭著喊著非要嫁給他不可。
而每到這時候,咱們未來的丞相大人又成了小梅花鹿,眼也閃了,話也說不利索了,簡直是落荒而逃,于是成了朝堂上下,乃至《京城采韻》每日必談的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