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把她扔到江里面去了,等他意識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她已經沉下去了。
她甚至半分的掙扎都沒有,江面上平靜得一點兒都不像剛才有人被他扔了進去。
他覺得自己渾身都是冷的,一股恐慌從腳底一點點地蔓延上來,他想都沒想,就一頭扎進去了。
撈到傅瑤的時候,他終于松了一口氣,可是她在他的懷里面,面色蒼白,雙眸緊緊地閉著。
他抬手摸著她的臉,也不知道是他太害怕還是真的,鼻息間沒有半分的呼吸。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發顫。
他叫她,按著她的心口不斷地做著心臟復蘇的動作,可是她就是不醒。
那短短的幾十秒就好像過了幾十年,直到聽到她的咳嗽聲,他才找回半分的理智,連忙將她送去了醫院。
可是她拒絕他,那么的堅決。
她清醒的時候,就會拿著一把刀,狠狠地往他的心口上面扎。
扎得他痛不可抑。
他從來沒有對一個人這樣的無措過,他不知道該怎么樣做才對。
對傅瑤而言,好像他做什么都是錯的,就連如今,送她去醫院,也是錯的。
他很想像從前一樣,不管不顧地抱起她。
可是她那么犟啊,就在幾分鐘前的事情已經狠狠地給了他一個教訓了。
他沒有辦法再讓那樣子的事情再發生一次,他沒辦法讓自己再處在那樣驚恐的狀態中。
看著她倒下來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心跳也跟著停了。
只是幸好,她只是暈倒了而已。
可是她整個人那么冷,就好像冰一樣,他握著她的手,怎么都回溫不了。
一路上,她都沒有醒,可是她能夠感覺到,她鼻息間微弱的呼吸。
微弱得讓他雙手都發顫,他后悔了。
他寧愿自己跳下去,也不該將她扔下去的。
可是她那么犟,明明只是服個軟的事情,卻偏偏要扎著他的心口逼著他動作。
蔣家人很快就來了,他想待在那兒,可是蔣晶瑩的一句話,就讓他沒有辦法待下去了。
韓默,瑤瑤不能再受刺激了。
她說得委婉,可是那言語間的每一個字都在表明一點:傅瑤醒來之后不想見他。
他張了張嘴,想要辯駁些什么,可是卻什么都說不出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會將她扔到江里面去的,他當時到底是怎么下手的呢?
他真的不知道。紀云深看到他的時候就好像見了鬼一樣,一臉驚悚地看著他:你跳江去了嗎?
他這時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根本就沒有換,一身濕噠噠的,他現在才感覺到冷。
她會更冷吧?
她一向都怕冷。
每次他去她們學校的時候,都能夠看到那些女生,穿著薄薄的衣服在寒風中發顫。就只有她,仗著自己好看和瘦,身上裹著厚厚的一層。
她穿衣服似乎從來都偶不怕沒有身材,那臃腫的羽絨幾乎是她冬天的打扮,風大的時候她還會系圍巾。
那紅色的圍巾在她的脖子圈了一圈,襯得她臉上的膚色紅潤。
可是他從江里面將她撈上來的時候,她整張臉都是白的,那紅潤的嘴唇只有一層白霜。
他閉了閉眼,身側的手在發顫。
紀云深推了他一把,他才反應過來。
第二天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發高燒了,他想起床去醫院看看傅瑤怎么樣,卻被李茜摁住了。
他雖然一向都自己拿自己事情的主意,但是李茜是他最敬重的人,還是他的母親。
比起韓柏友,李茜可好多了。
她不讓他動,他就不動了。
其實他也不太敢動,那么多年了,第一次生出了害怕的情緒。
三十七歲的男人了,第一次會逃避一件事情。
他沒有辦法否認是自己親手將傅瑤扔到江里面去的,他害怕她用淬了毒的眼神看著他,他害怕看到她眼底里面的疏遠和恐懼。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也有害怕的事情,還不少。
而這些事情,全都關于傅瑤。
紀云深來的時候告訴他傅瑤肺部感染了,在醫院里面留院觀察,但是沒有什么大問題。
他起身就想去看她,可是紀云深的下一句話就止住了他的腳步了。
嗨,我說你怎么把傅瑤給扔江里面去了?
他怎么把傅瑤扔到江里面去了?
李茜拿著保溫瓶站在門口,她向來都不過問他和傅瑤之間的事情的。
可是這一刻,她上來將保溫瓶放下,然后伸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韓默,你過分了。
他過分了,他知道。
他后悔,就好像后悔當年讓徐冉將她送到蔣飛逸的床上去。
他后悔了,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
這個世界上,什么藥都有,就是沒有后悔藥。
他沒有辦法回到三年多前的那一個晚上,也沒有辦法回到前天晚上。
這一刻,他才發現,有好多事情,他做不到。
他過分了,他不知道應該怎么去面對她。
所以當有個國外的項目的時候,他直接就接了出去了。
其實并不是一定要他去的,可是他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她。
而留在這兒,他總是忍不住要去找她。
他想找她,卻不知道怎么去解釋那天晚上的事情。
多么奇怪啊,人總是喜歡這樣的矛盾。
他只是沒想到,不過半個月不到的時間,就聽到了她和蔣飛逸要結婚的消息。
鋪天蓋地的,他想假裝不知道都不行。
而這一次,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沒有任何的立場和機會去說些什么,或者去阻止什么。
畢竟蔣飛逸要娶她,不是嗎?
正如她所說的,她憑什么要做他手上的垃圾,而不是蔣飛逸手中的掌心寶。
他開始回想從前對她的所有事情,他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他做錯了嗎?
他不知道。
他不過是,在乎她而已。
他從來都沒有這么迷茫過,快不惑之年了,卻像一個孩子一樣,找自己的母親,問她,自己是不是真的錯了。
他找不到任何人,他也不知道該找誰。
斷斷續續的,將那些年和傅瑤的事情一點點地告訴李茜。
抬起頭的時候,李茜的表情讓他瞬間明白了什么。
他整個人一僵,有些難以接受。
媽,我是不是真的錯了?
他心底還有那么一點點的奢望,他希望自己沒有錯,希望他母親告訴他,他沒有錯。
可是李茜說什么?
她說,韓默,你這樣對傅瑤,是愛,還是占有欲?
是愛,還是占有欲?
他也不知道啊,可是他知道,他好像真的錯了。
從一開始,就錯了。
錯在高高在上的俯視,錯在目空一切的自信。
他知道錯了,可是她卻要和蔣飛逸結婚了。
他不在乎婚姻,曾經他是這樣認為的。
可是如今,當知道傅瑤要嫁給蔣飛逸的時候,他發現,他真特么的在乎!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這樣,就這樣嫁給別人呢。
可是她真的就這樣了。
他不管不顧地沖到蔣家,那么多年了,他第一次去蔣家。
可是她卻連出來見他一面都不愿意,只有蔣飛逸,出來擋著他。
她不愿意出來,他找不到她。
他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恨蔣飛逸,他怎么就那么喜歡找別人的女人呢?
葉知秋就算了,他要,他就拿去。
可是憑什么,明明是他先遇上傅瑤的,他憑什么也要搶過去!
憑什么?
不憑什么,就憑你娶的是徐冉!
蔣飛逸扔了這么一句話過來,還有他的拳頭。
那么一瞬間,他怔在那兒,以至于他的拳頭打上來的時候,他都躲不開。
讓傅瑤出來!
你覺得她不知道你來了嗎,韓默?這么大的動靜她都不出來,難道你還不知道她根本就不想見你嗎?
她根本就不想見你。
是啊,她根本就不想見他。
她從來都是那么的狠心,當年說走就走的人是她,說把孩子打掉就打掉的人也是她。
而如今,她要嫁給蔣飛逸了。
她不見他,他早就該知道的。
可是盡管這樣,他還是不甘心啊。
他怎么甘心。
紀云深問他去不去蔣飛逸的婚禮。
他有那么一瞬間的猶豫,他害怕,可是他知道,那大概是他最后的一次機會了。
她不愿意見他,而蔣飛逸將她護得好好的,他見不到她。
除了在婚禮上見到他,他已經沒有任何的辦法了。
他只是沒有想到,新郎是蔣飛逸,而新娘卻不是她。
他不知道應該開心好,還是替她難過好。
無論他還是蔣飛逸,到最后娶的人都不是她。
曾經他覺得婚姻不過是世俗的玩意,可是如今,他才知道,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婚姻是什么。
可是她站在臺下,看著蔣飛逸,沒有半分的難受,那欣慰刺得他的心口發疼。
她就這么大方嗎?
親眼看著蔣飛逸娶著別的女人,她也能夠笑著說出祝福嗎?
蔣飛逸結婚了,她當伴娘。
他真的沒見過這么大方的女人,也沒有見過這么矛盾的自己。
他高興她不是新娘,可是又因為她這樣作踐自己而感到憤怒。
他想她反駁什么,可是她什么都不說。
被逼急了,她扔了一句讓他震驚的話出來。
對,我就是賤,要不是賤,我當初就不會愛上你的,韓默。
她說她愛他。
他想確認一下,可是還沒有等他確認,她的下一句話,直接就將他拖入深淵里面去了——
韓默,我愛過你,但是現在,我不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