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紅倒是不偏不倚地,只陳述事實,并沒有添油加醋的,趙老太太聽著面色就沉了下來,趙大太太雖然面上不露,其實心里也是惱火得很。
馬奶娘跪在一邊瞧瞧這個,看看那個,不禁面如土色。
趙大太太看向小趙希,和氣地問道,“希兒,立紅說的對么?”
小趙希瞧瞧老太太的臉色,點點頭,“對的。”
趙大太太指著地上的馬奶娘道,“把這馬婆子拖出去打十板子!革她三個月的月錢。”
馬奶娘一聽嚇得忙磕頭求饒,“太太老太太饒老奴這回罷,老奴也是一時心急,才不知怎么就著了小少爺?shù)膼溃院笤俨桓伊恕!?
趙大太太冷笑一聲,道,“你這老貨還敢強嘴,還當小少爺是吃你奶的奶娃娃呢,想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定是你辦了什么糊涂事礙著了希兒的眼,還不快滾下去領(lǐng)罰!”
趙老太太微一皺眉,心里琢磨著兒媳這話聽著覺得話里有話啊,但當著眾人也不能不給她面子,便只捏著趙希另一只沒受傷的小胖手,逗著他玩,當做沒聽見一般。
姜纓跪在角落里不起眼的位置,卻是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的,心想,趙大太太這般處置這老東西,想來還是手下留情了,不然一個奴才,居然敢推倒小主子,還讓他受了傷,竟然只是打幾板子就算完,若真是自己親生的兒子,哪能舍得讓他繼續(xù)身邊有這么個不著調(diào)的奶娘啊?
都是這異世坑爹的風(fēng)俗制度鬧的,不然若在浣花王朝,趙大太太跟小少爺趙希可是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的,明明不是親娘卻要行使親娘的責(zé)任,這種事也太違反天性了啊!
趙忠家的就在趙大太太身邊伺候,見那馬奶娘還要求情,忙給幾個婆子使眼色,自己卻是一把拖了馬奶娘的胳膊往外扯,低聲道,“馬氏你也是趙家的老人了,還是少說兩句給自己留點顏面吧!”
手下同時狠狠掐了馬奶娘一把,又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道,這個上不得臺盤的東西,給小少爺當奶娘這美差,若不是她跟自己有些個拐彎親,能落到她身上?卻還不知好歹,這幾年仗著是小少爺奶娘,越發(fā)沒有成算起來,這回子在太太跟前現(xiàn)了眼,說不定還要連累自己哩!
馬奶娘疼得呲牙咧嘴,也沒敢叫喚,卻是老實了許多,婆子們正要拖了她去打板子,卻聽小少爺在趙老太太懷里叫道,“奶奶,她拿了我的球球。”
趙老太太一愣,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小孫子說的什么。
趙大太太眼皮微跳,只當沒聽見。
趙希伸著兩只小肉手,扯著趙老太太衣袖輕輕搖動,童音軟軟地求懇,“奶奶,叫奶娘還回我的球球,玉玉貓貓都不要了,就要我的球球。”
趙老太太忽然明白過來,不由得撇了眼正要被拖出去的馬奶娘,見她面色如土,額冒冷汗,便開口道,“且慢,說明白話了再打!”
“乖孫兒,什么球球啊?”還有玉玉貓貓又是何物,雖然明白這定是那老奸奴偷拿了小趙希的物件去,但她還是猜不出來趙希說的都是什么。
“就是云家奶奶給的那個球球啊,好看的球球…”
其實趙希說的那些球球玉玉的,大丫頭立紅都是一清二楚,只不過當著夫人,她哪敢多嘴啊。心里倒是暗覺馬奶娘活該,心黑手長,早該有此一報,吃了的都得吐出來!
趙老太太畢竟人老了,記性差,不過提起云家,她倒是仿佛有些個映象。
“繡云,你可還記得上回去云家,小少爺可是得了個什么球?”
她旁邊的大丫頭繡云笑道,“回老夫人,是云老夫人見了小少爺喜歡,特意讓人尋出來的一個稀罕物件當給小少爺?shù)囊娒娑Y,是個金子打造的鏤空小球,里頭裝著各色寶石,名叫七寶玲瓏球,聽說還是內(nèi)造的,市面上都見不著呢。”
趙老太太一拍腦袋,這才想了起來,“噢,是了,是了,那個小物件怪好看的,希兒還抱著到我們院里踢過來著。”玉雪可*的小娃娃,踢著一個金光燦燦的梨子大小的球滿院子跑,是她這種上了年紀的老太太最*看的景兒了。
趙老太太想起了這東西,卻是沉著臉問立紅,“立紅,現(xiàn)如今這東西可在?”
立紅恭恭敬敬地答道,“這兩月沒見小少爺玩過,小少爺?shù)脑洛X衣裳物件,都是馬奶娘管著的。”
趙府兩巨頭登時都看向了馬奶娘,馬奶娘額頭上的汗冒得更多,簡直快要站不住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小,小少爺要,奴奴婢這,這就取,取來。”
趙老太太原本略有些混濁的老眼中冷光一現(xiàn),點了身邊兩個丫頭,“畫云同云,你跟著馬婆子去取小少爺?shù)钠邔毩岘嚽騺恚∽屑毧粗 ?
想了想,又讓立紅也跟著,“立紅也去。”
馬奶娘這下子暗暗叫苦,畏畏縮縮地出了房門,畫云同云和立紅緊跟在后。
趙老太太一眼就瞧見了跪在角落處的姜纓,道,“那個穿青衣的小丫頭是新來的么?就是你抱小少爺回來的?抬起頭我看看。”
姜纓本來還混在人群里當閑雜人等呢,聽了這話也只得抬起頭來,半垂眼簾顯得很規(guī)矩的模樣。
趙老太太見姜纓模樣尋常,還不脫鄉(xiāng)土村氣,身形也瘦弱,看著倒是個粗使丫環(huán)的料子。倒不是那奸滑的,心想兒媳婦給挑的這個粗使丫頭倒也還算可以,只當初私心太重,居然弄了馬奶娘這么個老貨當小孫子的奶娘,如今出了這事,居然還想留著老貨在府里,真是不是自己親生的就不疼啊。
趙老太太微微點頭,還待說什么,卻聽外頭腳步聲響,就見婆子丫頭們拉著馬奶娘過來,立紅懷里抱著一個大包袱,滿面忿然,一進來就跪下道,“老夫人,夫人,這些小少爺?shù)奈锛荚隈R奶娘房里的箱籠里頭。”
還上著幾把大鎖,不是這些人盯著,這老東西還死活不開呢。難怪那房里成日鎖著,不叫人去,原來有這些貓膩在里頭啊。
說著便把懷里的大包袱打開,攤在地上,只見里頭有五六個金鎖,七八個玉佩,四五個玉雕的小玩意,純金打的六兩重的小花貓,還有一堆金銀花樣錁子,一看就是年節(jié)時小少爺?shù)玫膲簹q錢。至于那只七寶玲瓏金球,也在這一堆里頭,但見金光燦燦,花紋繁復(fù),隱約可見里頭五彩璀璨的各色寶石,果然出自內(nèi)造,非同一般。
趙老太太微微冷笑,“好個當奶娘的!這才幾年就把小少爺?shù)臇|西撈了這么些。大太太,這人是當初你挑的,俗話說的好,解鈴還須系鈴人,你自己看著處置吧!”
說罷,連看都不看趙大太太一眼,便示意丫頭取了那七寶玲瓏金球來,逗著小孫子玩。
趙大太太只覺得臉上陣陣發(fā)燒,心頭一股邪火無處可去,先恨恨瞪了邊上趙忠家的一眼,指著馬奶娘道,“先把這婆子打上四十板子,打完把她一家都送到莊子上去!再去把她住的屋子好好搜上一搜!”
“老太太,太太饒命啊,這,這都是老奴替少爺保管…嗚…”
磕頭如搗蒜的馬奶娘,被兩邊的粗壯婆子們動作利落地堵上嘴,拖走了。
“沒想到當初看著還老實,才幾年就養(yǎng)得奴大欺主,這事也是兒媳慮事不周了。”
趙大太太起身給趙老太太行了一禮,算是交待自己識人不明之過。
要說她是特意要坑庶子的也不盡然,當時也是急著要尋奶娘,正好趙忠家的說了這馬氏多少好話,想著一個庶子而已,尋個奶娘有口吃的就不錯了,怎能和自己的暄兒比?就隨意指了這馬氏。當時這趙希一個沒娘的嬰兒,才生下來就瘦瘦小小,模樣跟個猴子似的,就是老太太也是不甚在意的。
誰知道這幾年下來,趙希倒是越長越好看了,說話也會討好賣乖,漸漸得了老太太的眼緣,出門也樂意帶上這么個小孫子顯擺一下。
哼,一個丫頭生的,再好看又有什么用,男兒又不是靠臉吃飯的!又不是戲子!
趙大太太惡意地想著,只面上還是一副略帶愧疚的模樣,“攆了馬氏,希兒這院里的人手就更不夠了,就把我身邊的…”
這小子養(yǎng)的如今快五歲了,倒是該防著些了!
趙老太太看著大太太笑了笑,打斷了她的話,“我身邊還有幾個閑人,…就讓高婆子過來伺候吧。希兒,讓你高嬤嬤來照看你,可歡喜?”
小趙希點點頭,抱著小金球笑得一臉燦爛,“嗯,高嬤嬤做的點心好吃。”
趙大太太心中暗恨,卻也只能笑著應(yīng)聲。
趙老太太憐惜小孫子一大早的就受惡奴欺負,留下來陪著小孫子一道用早飯,老太太用飯,自然少不了各種排場,一時間小院里人來人往,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