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笑聲的主人卻是二人都很熟悉的。
除了高寒那廝又會是哪個?
果然魏娘子就皺著眉頭過來請示,寒公子要來探望杜侯爺,問是否讓高寒進院。
而杜順這個重傷未愈者,聽到了高寒的聲音,就像是忠犬聽到了惡狼闖入家門一般,硬是拖著一瘸一拐的步子,緊守在了杜鴻的房門口,目似銅鈴,如臨大敵,一副拼了老命的架勢。
本來杜鴻醒來,這還是頭一回跟姜纓說話,且說的還是分別之前的事,可以說對這兩人都是相當重要的,偏偏就被打擾了…
呃,不得不說這高寒就是這般隨時隨地討人厭啊。
姜纓真想讓高寒圓潤地離開,從此都不要再在自己面前出現的好。
可惜,這只是個美好的愿望。
高寒既然是來‘探望’的,那若是不讓這廝進來,怕高寒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說不定就會想出什么妖蛾子來。
姜纓起身道,“小鳳鳳你就閉眼裝睡,莫要答理他,由我來應付他便是。”
杜鴻唇角微扯,露出了個淡淡的笑容,“不必如此,倒要聽聽他說些什么。”
姜纓本是不想讓高寒說話,再刺激到杜鴻,見杜鴻面色雖然蒼白,但精神倒還好,語氣又是如此的堅持,便點頭讓高寒進來‘探望’。
“哈,好窄小的院子,這也住得人么,我那好妹妹這些年來竟是住在此地么,倒真是委屈了…”
高寒邊說邊笑,昂首闊步踏進院中,仍是那一身不招人喜歡的黑鴉鴉的衣袍,大冷的天里,手上拎著那泥金扇子。盼顧自若,對著小院指東指西,撇著嘴說著嫌棄的話,聲音大到足以讓一院子的人都聽見。
“哦呀,杜侯爺居然醒來了么,當真是可喜可賀!”
高寒也不等人請,自己就大步進了杜鴻的屋子。
望向床上的杜鴻,復又轉到床邊的姜纓身上,神情似笑非笑,目光中還帶著不懷好意思的陰冷粘膩。
杜鴻雖是躺在床上。身子不能動彈,鳳眸卻是動了動,眼尾掃了小人得志的高寒一下。淡然道,“托福未死,不勞牽掛。”
高寒自動自發地坐在了屋里的太師椅上,大馬金刀地靠在椅背上,搖著手上的扇子。斜眼睨視著杜鴻,“杜侯爺這話可就見外了,你重傷欲死,若非我妹子一片癡心照料,又如何能死里逃生,你本是身犯重罪。若非我妹子為你主仆二人求情,你們此時還是階下囚徒…我妹妹對你如此情深意重,讓我這個做兄長的都被感動了呢…”
姜纓聽得滿頭黑線。
這一口一個我妹子的。叫得人直起雞皮疙瘩啊。
“寒公子既然是來探望的,這也算看過了,還是請回吧。杜侯爺此時剛醒來,不宜多說話。”
高寒反是把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指輕敲著扶手。發出有節奏的嗒嗒聲,不緊不慢地笑了兩聲。道,“小纓妹妹你這就不對了,杜公子雖是在你這里養病,但你們二人無名無份,雖是有些私下里的情誼,但小纓妹妹你也不能不讓杜公子知道他家里的消息吧,本公子可是一片好心啊。”
杜鴻搶在姜纓發怒前說道,“哦,不知寒公子有什么消息要帶給本侯爺的呢?”
“自二皇子攝政以來,已是處置了一批前些日子心懷叵測妄圖結黨營私的勛貴人家,或抄家滅族,或奪爵毀券,至于定國侯府么…”
高寒故意放慢了聲音,欣賞著杜鴻面上微僵的表情。
杜鴻的臉僵得如同石化了一般。
自他受傷清醒以來,知道如今京城全掌控在二皇子和高寒手里,他就已經知道定國侯府定是躲不過去,不過親耳聽到,還是讓他心頭閃過幾分難受。
畢竟,當年定國侯府在杜鴻那個渣爹手里敗落得十分不堪,還是杜鴻憑著自己的努力,拼了小命為皇家效力才重得回舊日的榮光,如今一朝敗落,又打了回原型。
高寒嘴角向旁輕扯,笑道,“杜小侯爺可以放心,雖然按照杜小侯爺以往的行事,定國侯府就是奪爵毀券也是夠得上的,不過,看在我妹子的份上,定國侯府無事…”
又含笑看向姜纓道,“妹妹身為金枝玉葉,卻在白云堂這里臥薪嘗膽,終于得了碧靈真人的信任,將這白云堂傳給妹妹,又獻上白云堂數十年經營的財富,可謂是大功一件,為兄的自然會為你考慮,就不必感謝本公子了。”
饒是姜纓打算視高寒如無物,聽其言如狗屁,卻也被高寒這一番顛倒事實煽動是非的話給惡心著了。
姜纓趕緊瞧向杜鴻,杜鴻倒是面色跟之前一個樣,蒼白淡然,看起來并沒有聽進去高寒的這番胡說八道。
“寒公子還有什么胡言亂語盡管一次說完,杜侯爺也該到喝藥的時候了。”
雖然杜鴻沒有什么反應,但是高寒心中很有自信。
跟杜鴻打交道這些年,高寒很清楚,杜鴻看上去無動于衷的可能有二。
一是真的漠然,二是心中憤怒。
這位皇叔的忠犬,眼下會是哪種呢?
而且看到姜纓那一臉寒霜壓抑怒氣的模樣,高寒心里更覺得暢快。
笑著起身,“好,既然妹妹不樂意為兄打擾你們小兩口濃情蜜意,為兄也就不在這里礙事了…”
舉步便走,施施然踱到門口,忽然夸張地發出一聲驚嘆。
“啊呀呀,才想起來…”
姜纓怒目而視,倒要看看這廝還能再編出什么狗屁不通的話來。
卻見高寒轉回頭道,“忘記了恭喜杜侯爺,令堂已給杜侯爺娶了嬌妻在府里,杜侯爺如今也算是有家室的男人了…嗯,你放心,我妹子對侯爺一片癡心,定然不會介意的,男人么,三妻四妾的也屬尋常!哈哈哈哈…”
這高寒丟下了一記重錘,果然如其所愿地看到房中的兩個人都面露出驚愕的神情,不由得心情更好。
哼,一下子同時地打擊到了兩個他最恨的男女,這種機會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高寒得意洋洋地率著眾多侍衛,前呼后擁地走了。
完全無視躺在床上杜鴻那先是愕然,之后便想要跳起來揪住高寒咆哮逼問怎么回事的表情。
也完全無視姜纓那先是驚愕,然后鎮定,但禁不住冒了些懷疑,之后又力持淡定的偽裝。
屋內一片詭異的平靜。
姜纓的目光落在杜鴻身上。
心里有種怪異的不舒服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么,雖然明知道高寒那狗嘴里絕不可能吐出象牙,但是…
趁著杜鴻不在,自做主張地給兒子缺席成親這種事,姜纓相信,杜溫氏是絕對地能干得出來啊!
而且那人選閉著眼睛,姜纓都知道是哪個。
除了溫婉娘,還會有誰家女兒這般無聊地會配合杜溫氏?
這么想的,不止姜纓一個。
杜鴻只要一想到,自己不在的時候,定國侯府里居然多了個莫名其妙的女主人,他就想抓狂。
何況不出意外的肯定是溫婉娘那貨。
何況說這事的時候,還是當著姜纓的面!
杜鴻心里一急,就要從床上起來。
可惜雖然這兩天,他的傷勢大有好轉,但還遠不足以讓他能到下床自由行走的地步,因此不過才坐起半個身子,劇烈的痛疼便讓他皺緊了濃眉,直抽冷氣。
“啊,你,莫要亂動啊,傷口都裂開了。”
姜纓從亂七八糟的思緒中清醒過來,忙把杜鴻按倒在床上,嗔怪地怨著他。
“就算高寒說的是真的,你也不能就不要命了吧!”
杜鴻躺回床上,鳳眸中波光閃閃。
“小纓纓,我,我…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會承認這荒唐的婚事!你信我…”
姜纓壓下自己那些不愉快的感覺,細心地檢查著杜鴻的傷口,還好,只是有一處滲出了血,其它地方的倒都還無礙,姜纓又給杜鴻重新包扎過。
“你莫急,我一會便讓人去打聽下你們府里的事去。”
姜纓哄著他,見杜鴻那緊張著急的模樣,不由得笑道,“先前高寒說什么我在白云堂臥薪嘗膽的話,你可莫聽他亂嚼舌,我哪里知道我的身世是那般狗血的,還跑這里臥什么薪嘗什么膽?還有,碧靈大師雖是把白云堂托給了我,除了是相信我的為人之外,也是覺得我現下的身份,可以庇護觀里的那些人,那些觀里的財產雖是交了出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那高寒拿著大家伙的命做威脅呢。”
說真的,姜纓對于自己這一行人,能否脫離高寒的掌控也有些信心不足,就算高寒對自己有些忌憚,但也保不齊高寒什么時候真是喪心病狂起來,來個先斬后奏,難道寧遠王還會為了一個沒見面的私生女,來滅了自己的親生長子不成?
也正是這個原因,在高寒大放厥詞的時候,姜纓才沒有如從前那般與高寒針鋒相對。
如今高寒手上的籌碼,實在是太多了。
杜鴻凝目瞧著姜纓,似乎思考了一會兒,才一字一句地道,“小纓,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