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淘氣的男娃子,從最初的箭拔弩張,終於可以平心靜氣坐下來吃飯。
高兒撇著嘴道:“你這孫猴子長得可不受人待見,我這楊戩可英俊得緊,還有四隻眼!!!”
鬆兒輕哧了一聲,一幅對高兒少見多怪萬分看不起的模樣道:“你只知道二郎神本事大,你知道二郎神和孫大聖最後誰贏了嗎?你知道二郎神劈山救母的事嗎?你知道齊天大聖大鬧天宮的事嗎?你知道.......”
高兒登時來了興致,儼然成了求知若渴的小學生,眼睛冒著星星道:“後來誰贏了,快給我講講,快.......”
鬆兒頗爲自得的坐了下來,不僅給自己夾了一整塊兒的紅燒肉放在嘴裡,還給自己盛了一碗湯,悠哉悠哉的吃了起來,撇了一眼急如熱鍋上螞蟻的高兒道:“孫猴子醜不醜?”
“不醜,一點兒也不醜,就是英俊得不太明顯......”高兒訕笑著。
“孫大聖本事小不小?”
“不小不小,一點兒也不小,哮天犬險些被打回孃胎了......”
旁邊的李成悅不忍直視,這還是縣令家那個飛揚跋扈的公子爺嗎?怎麼看著像旁邊隔壁的隔壁家的二傻子,人家說什麼是什麼。
而門旁的成縣令則終於鬆下了一口氣,有了這個神忽其神的二郎神在,高兒額頭上、小腹上的傷口,這陰影怕是消除了不少,這殷明月,還真是有其獨道之處,怪不得魏知之對她如此上心。
在聽說明月安然回到客棧之時,歡喜的心裡就開始忐忑不安,心中想好了措詞,一旦魏知行懷疑自己,好編得天衣無縫,將自己摘出去。
事情卻出乎了歡喜的想象,魏知行除了剛開始著急找人,找到人後卻是像沒事人一樣,連向她詢問明月爲何出去都沒有問,就像殷明月這個人被他遺忘了一般,是生是死與他毫無干系。
歡喜的心裡稍定,也許,主子就是個冷情的人,剛開始的新鮮感、熱度一過,殷明月便變得和其他女子一樣,本就是可有可無之人。亦或許還有一種可能, 就是泯王妃的到來,成功吸引了主子的視線?
不管出於何種原因,歡喜總算是長吁了一口氣,只是暗恨那殷明月完好無損的回來,不僅回來了,連鬆兒那個小崽子也回來了,歡喜眉頭皺得緊緊的,這個鬆兒,明明剛剛六歲,卻要頂著自己小丈夫的名頭,豁害自己的名聲,好生讓人氣惱。
歡喜氣吁吁的鋪好牀鋪,氣惱的轉身,魏知行卻如鬼魅般的站在自己身後,一絲聲音也沒有,嚇得她啊呀一聲向後連退,退至牀榻邊,被鞋隔一絆,頓時向後傾倒。
魏知行一伸手,一把拉住歡喜的手腕,將要栽倒的歡喜拉了回來,歡喜站定了身子,立馬意識到自己的唐突,臉如滴了露珠的紅櫻桃,連忙跪倒在地道:“主子息怒,是奴婢唐突了。”
魏知行輕瞇了瞇眼,淡然道:“不唐突,是本官走得太輕,沒有發出聲音,嚇到你了。”
歡喜連稱不敢,心中不由犯起了狐疑,平日裡主子惜字如金,今天倒是多說了不少字。
魏知行在歡喜身週轉了一圈,每走一步,似走在歡喜的心坎上一般,踩得她魂不守舍,不知主子意欲何爲。
在歡喜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的時候,魏知行纔在歡喜身前站定,居高臨下道:“歡喜,歡歡喜喜,好喜氣的名字,是爲沖喜而起的嗎?”
歡喜先是心中一跳,隨即臉色一白,磕頭到地道:“主子明鑑,奴婢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願一輩子都服侍主子,不想做柳家的沖喜的童養媳。”歡喜磕著頭,身前正是魏知行,這一磕就碰觸到了魏知行的馬靴上,那靴子皁面白底,一塵不染。
魏知行如避蛇蠍般的抽回靴子,害得歡喜“當”的一聲磕在了地上,額頭上登時磕青了。
魏知行眼睛一瞇,忙上前攙起歡喜,嘴裡嗔責道:“不是就不是,幹嘛動不動就磕頭,我平時對你太壞了嗎?”
歡喜驚得擡眼,眼睛瞬間撞進了魏知行深遂的眼眸中,似要被吸進去似的,立即香頸低垂,羞得耳朵都暈染了淡粉色。
魏知行深深皺了皺眉,隨即鬆開了攙扶歡喜的手,轉換成無比歡快的笑容,將歡喜頭上一隻破烏木釵子摘了下來,從懷中掏出一隻上好的玉釵,小心的插在歡喜的烏黑的髮髻上,退後一步,賞了賞,又調了調位置,這才嘖嘖嘆道:“這樣漂亮多了。”
歡喜腦子打結般的怔住,眼睛慌亂的不知看向何處,看著地面,卻又忍不住擡頭看向男子;看向男子,又小兔亂撞的轉開眼睛不敢看;想要拿下頭上的釵子,卻又不捨得摘下來......如此的戰戰兢兢,腦袋越來越亂,最後只剩下空白一片了,連跪謝都忘了。
只覺得這定是一個夢,一個小丫鬟只能做夢在想卻很難實現的夢。
歡喜正要退下,卻被魏知行再次叫住,如和煦春風般笑道:“我還想做會兒畫,你幫我調粉子可好?”
歡喜整個人如跌在雲裡霧裡,這些粉子是主子的寶貝,以前的她連碰都不讓碰的。
歡喜暈陶陶的坐直了身子,幫著魏知行打開五顏六色的顏料罐子,那五彩的顏色,竟似雨後初升的彩虹,在心中綻放五彩斑斕的光環,美不勝收。
不知何時,歡喜纔不勝嬌羞的離開了主子的房間,回到了自己屋中,看那表情,註定這是一個不眠之夜。
魏知行用鎮紙敲了敲桌子,魏炎閃身走了進來。
魏知行向桌上的東西瞟了一眼,魏炎瞭然,伸手將桌上的五顏六色的顏料,連同工筆和紙張全都用衣裳下襟包著,向外走去。
正要打開房門,兩個黑色的影子自身後呼嘯而來,魏炎本能的一矮身,那兩個黑色“咚咚”兩聲砸在了門緋上,落到了地上,是兩隻黑色的馬靴。
魏知行淡然的聲音傳來:“又不是暗器,躲什麼躲?一道扔了。”
魏炎翻了一記白眼,這不是暗器,卻勝過暗器,被暗器打了後腦勺,丟的是命,被靴子打了後腦勺,丟的是臉,而自己是臉比命更重要的人。
魏炎似乎忘了,自己從來到這朝陽縣,他自從遇到了殷明月和“大桌子”,他丟臉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假如是命,貓的九條命都不夠他丟的。
魏炎低頭撿起靴子,和顏料罐子一併扔在衣裳大襟裡,不滿的小聲嘀咕著,手也摸人家手腕了,幹嘛不一併扔了?
一道黑影再次呼嘯而至,此物顯然比靴子的威力大了不少,魏炎沒躲,反而伸手抓住黑影,定睛一瞧,是一隻青鋼石的長方表鎮紙,若是被擊中了,額頭上定會被留下疤痕。
魏炎輕哧一聲道:“這個,也被碰過了?人家平時給你收拾書房不也動過,以前怎麼不見你扔?”
魏知行挑了挑眉,定定的看著魏炎道:“這次不是想扔東西,而是想扔你。誰讓你嘴碎了。”
魏炎吐了吐舌頭,不敢二話,推開房門就出去了,碰到了端著碳盆的魏來,神情肅然道:“主子的手髒了,給打盆水洗洗。”
魏來歡快的回了一聲,果然去準備去打水了。
魏炎嘿嘿笑著,適時給這一主一僕添點堵纔對,誰讓主子給自己送個悍婦的媳婦,給魏來送個溫柔的小媳婦?
魏知行看著一下子空空如也的桌面,臉上陰睛不定。
敢動他珍視的人,換做過去,他定會雷霆陣怒,直接拖出去打了殺了。
只是,此一時,彼一時。
害明月之要犯,是歡喜;害明月之時機,泯王妃環伺。
自己下令殺了歡喜,不管出於何種原因,憑明月、憑鬆兒與歡喜千絲萬縷的聯繫,對己都會心生嫌隙;
自己因爲緊張,大伺去救鬆兒,勢必引起泯王妃的猜疑,而歡喜是鬆兒的童養媳,因她而救,這就說得過去了,而且,他也想用歡喜試探泯王妃的態度,對於自己所喜之人,她到底會是一個什麼手段,這樣,可以重新定位自己與泯王妃的是敵是友的關係,也要重新計議自己與明月的未來。
高兒睜開眼睛,靜靜的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只見額頭上多了一個深藍色的布,正中央位置嵌著一隻完美的貓眼石,身上同樣穿著深藍色的綢緞團花袿子,腰間亦是同樣的腰封,整個人看起來分外的純淨剔透,像是從畫下走下來的仙子。
高兒不自信的問著身側的明月道:“明月姐,我這樣會不會女氣了些?”
明月堅定的搖了搖頭道:“ 相信姐,準沒錯。這貓眼石就是二郎神的眼睛,能穿透一切妖魔鬼怪,再帶上二郎神,霸氣側露無遺。”
一旁的鬆兒也堅定的點著頭,恨不得自己也要一套的樣子。
有了二人的鼓吹,高兒終於多了一分自信,只是這自信在看到桌上流水似的衣裳和護額時,瞬間化於無形,再次氣餒道:“明月姐姐,如你所說,身上這套深藍色的霸氣,可是剩下這些套紅色的、粉色的、綠色等等五顏六色的是幾個意思呢?你不會是把我當成魏大人的畫畫粉子了吧?十二種顏色?”
“呃......”明月眨了眨眼睛,這些真不怪她,她只是交待那個叫曹林的衙役,照著自己的想法去做幾套衣裳,與護額配套,那曹林問自己做什麼顏色的,明月隨口答了一句:“多做幾種顏色,要不然太單調了,像魏知行的調料粉子五顏六色的才生動。”
於是,就多了這十二種顏色的衣裳和護額,這紅色可以說是過年了喜氣,這粉色的,這嫩黃色的,她,實在解釋不出,只好訕笑著答道:“呃,高兒,只你一個娃子穿,讓人看了會覺得奇怪,要是多幾個人,如這套紅色的,可以給鬆兒穿,這套粉色的,可以給明陽穿,你們從朝陽縣的東邊走到西邊, 定會引領新一輪著時尚潮流,大家都跟風,你就不會奇怪了。”
高兒聽得似懂非懂,不過既然大家都穿,就不會奇怪他額前爲什麼戴著這個被明月稱爲“護額”的飾物了,聽起來,也不是壞事。
於是,鬆兒和明陽,只因爲都是六歲的娃子,硬生生給套上了紅色的、粉色的衣裳和護額,最可憐 的是明陽,明明被留在了向陽村,卻也受了牽連,還真是無妄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