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憑一個黑,就敢夜闖客棧強搶人。
就憑一個百姓,就敢逼良為妾。
梁未牙齒咬的格格響上一聲,本王的人——差人,你們也敢對她撒野嗎?
他發落混混再簡單也不過,驚擾殿下是死罪,管混混們事先知道還是不知道。
但是殺人要證據,梁未把握的很好。對磨劍微斜眼神,準備讓他帶下去審明混混的籍貫和人品,證據確鑿的時候再殺也不遲,礪刀從外面進來,先一步回話:“施發帶到。”
“讓他進來。”
梁未說著,對磨劍打個手勢。磨劍不是新到他身邊,心領神會的把混混們帶下去審問。
梁未黑著臉,等著施發進來。
施發一進來,就見到燭光明媚,殿下卻如籠罩在烏云中。把他嚇的進房門就跪下,戰戰兢兢的膝行著過來。
“殿下傳草民,不知有什么吩咐?”
“我來問你,施三讓逼良為妾是怎么回事?”
頭一回施發來拜見,梁未只問是男是女,是當時殷若的鬼話沒有編造到這個地步,殿下還以為她就是和父親置氣,而離家出走。
今天事情大發了,殿下對施發滿心的不悅:“你怎么不早回本王?”
“啊?這是哪兒說起,沒有吧,草民我不知道啊……。”施發直著眼睛喊冤枉:“回殿下,草民是興城施家的人,安城的事情不清楚。”
“那你為什么往北市幫施三?”
犀利的問話,反而讓施發松口氣:“我收到施三祖父的信,說她在北市做生意,怕她年紀輕不周全,讓我幫襯一把。”
這話與施三說出來的,祖父疼她對得上,梁未面色轉霽,也就認為與施發沒有關系。
淡淡地道:“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施發跪直身子,火冒三丈的模樣:“殿下,三兒這事是真的嗎?可把草民氣壞了,三兒有殿下教導,草民離開幾天也使得。草民明天一早就動身,趕去安城教訓三兒那一房去。”
梁未卻又不是很著急。
辦事求穩的殿下,在施發進來以前就想的差不多,對著施發的憤怒,語氣更加緩和:“這是她的父親貪財,施家不缺錢,想來貪的財不少。你去?不是親祖父,不是族長,也不能怎么樣。說不定暴露施三在這里,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施發不知道是躲過一劫,還是真的感動于殿下的循循,老淚一把一把的出來:“殿下,丟祖宗的人吶,施家再窮也沒賣過女兒,這是我看見的頭一起……。”
梁未見他激動成這模樣,更加不能讓他去,也有拿得出手的理由:“施三的差使沒辦完,我每天聽到北市的商人一批批的到來,但真正是她家人的,只有你。你留下來幫她,逼親這事交由我解決。”
“是是。”
施發聲似由衷的道:“有殿下作主,這是三兒的福氣,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修來的……”
梁未要想解決這事情,可不會派一隊人把混混口中說出來的人抓起來。
他可以不慌不忙的拿到證據,到手以后,想怎么處置就全由著他。
施三說“逼親”。
混混們也說。
但也不能武斷的就認定,這里面沒存在誤會。
他是位殿下,不是路見不平的拔刀俠。凡事,查明了再辦不遲。
把施發交待上一通:“今夜鬧事的人,投到大獄里,在本王處置以前,不會再出來聲張。你也不許聲張,就讓施三繼續當個小子,不妨礙她辦差是第一重要。也別對她多說,免得她起羞澀。”
梁未為施三不夠斯文頭疼,不止一回兩回。但認真想想,施三真的恢復姑娘身份,殿下就得對她避嫌。殿下的日子即刻就沒有黑施三的無賴與胡鬧,像是菜里鹽還有,畢竟殿下不指著黑施三這差人辦事,但鹽放少了般無味。
施三的身份實在太低,沒法帶回京。另有心上人,她也不會跟殿下回京。殿下出京在外的日子,有她不離左右的取樂,就如物價上漲這事,原本是煩躁的,這些天就寬懷好多。
僅此一點兒樂趣也剝奪,像是對自己太殘忍。
殿下又沒有打算怎么樣施三,不過就是多個差人在身邊,有的時候多笑上一笑。
他不能讓任何人打攪施三暫時的陪伴,也不能過早的讓施三受到驚嚇。
差使沒辦完,她就變回姑娘,在房里裝靦腆,這可不行。瞅瞅黑施三的個性,她也未必答應。黑施三只會換個地方扮小子,然后哄哄別處的貴人。
不管是喜歡黑施三活潑,還是為她穩妥的處置“煩惱”,梁未都要求施發守口如瓶。
施發感恩戴德的離去,梁未問問磨劍審的如何,這就讓送去大獄,沒有他的手諭,不許本地衙門審問、不許本地衙門過問。
黑施三的聲譽,可全在幾個混混的嘴里。
磨劍請他就寢,梁未又往后院看了看,見到燭火已熄,滿意的點點頭。
……
殷若挺直后背坐在床沿上,指甲掐進竹簟里。
黑暗之中,她緊張的等待著前院過來的腳步聲。生怕殿下自己過來,或派人過來,把她的身份揭穿,命她換女裝。
梁未問施發,黑施三是男是女的那天,也曾如今夜一樣,讓施發不要說出去。
但施發是自家的長輩,暗示一下也有可能。
在殿下知道黑施三性別這一點上,兩個人之間應是一層心照不宣的窗戶紙。
殷若捅開它的前提,就是她擁有足夠的信心,確定殿下不會因她是銀三而責難整個殷家,及幫忙的這些人。
她賣力的當差,也試圖阻擋梁未提前捅開。
忽然出現的幾個混混,當然不是真的。青鸞并沒有接到傳話,但離不開殷力等人的安排。
金財寶的到來,給他幾個膽子,也未必敢在金胡開罪殿下的時候,公然的出現在廣元集市。
但殷力防患于未然,還是要做的。
殷若不是扮乖施三,早早的吹燭火,裝成已睡下。而是她不愿意在大局沒掌握時,就早早的換回女裝。
她就不能當差了。
殿下不要求她避嫌,磨劍、礪刀也會提出來。
更不能自由的和蘭行等小廝們吵鬧,從他們嘴里套消息。
尖尖的指甲又往竹簟里扎深些,內心不住的訴說著。不要換回女裝,太早,太早了。
樊城的鋪面也還沒有到手呢。
也容易給金財寶一些提示吧。
青鸞悄步進來:“殿下見過發掌柜的,就睡下了。”
這不是白天,青鸞可以借著少東家要吃要喝在前院走動,但是客棧的院子再大也有限,馬大、牛二聽得到出來進去的人聲。
施發激動不已的道謝聲:“多謝小哥,我自己走。”這是對磨劍說話,也是對殷若告知。
靜夜聲遠,后院聽到不難。
青鸞這就能準確回話,而殷若聽完全身放松,呼地一下子,滿身的汗水盆潑般而出。里衣濕了,外衣濕了,有一滴子汗珠自鼻端滴下,落在她另一只放在身前的手上。
殷若沒發覺,她心里反復只有一句話。今夜沒事了。
至于明天呢?中暑的人可以繼續病著,看看殿下的態度再想法子維持黑施三身份到底。
“咱們也睡吧。”
這一聲呻吟中氣全無,好似游絲在空中舞。
青鸞愕然的聽出少東家的緊張,很想勸她,卻又自顧自無聲的笑著。
少東家居然擔心殿下揭穿她?
可見當局者迷這話不假,殿下啊,只會維護她。否則誰逗殿下發笑,誰幫殿下吃從京里快馬來的好東西呢?
青鸞也看的出來太后的慈愛,殿下卻不以為然。這是位得寵的殿下,他的任性哪怕放在少東家身上一星半點的,就青鸞來看,在殿下出京巡視的日子里,還是有黑施三陪著的好。
……
壓抑中帶著猖獗的笑聲,在主人控制不住的時候,斷斷續續的出來。
怕驚動同住客棧別的人,沒有點燈,窗戶也關上。
熱浪在房中肆虐,得意也在房中肆虐。
月光從窗紙進來,能看到房中人面容。
又白又胖的一個,岳掌柜。三伏天也能散發寒冷的毛掌柜。夜里看著好似夜叉的花掌柜。還有兩個人,一個是施發,另一個是殷力。
“殿下信了。”
施發用耳語的嗓音說著,反正都聽得見。對岳掌柜的拱手:“有勞有勞。”
殷力也拱手:“這一回岳掌柜的出力最多。”
岳白胖子身上的肥肉恨不能都化成得意,就這還覺得不夠,哈口氣兒也絲絲吐得意。
“好說,咱們都在欺君之罪里面,哪怕拼了性命也得幫銀三姑娘圓好,否則,大家全沒性命。”
岳掌柜的說這話時,還是有些悻悻的。
一頭闖進欺君之罪里,他生生的讓銀三姑娘算計。殷家給的不少,但風險也大。也因為風險大,殷家給的卻也不少。
北市到手的鋪面,岳掌柜的并非不滿意。殿下對黑施三的寬容,他也并非看不到。
金財寶的出現,豈止是殷家害怕,岳掌柜的等人更加害怕。
“列位啊,胖子是一口一口吃出來的,這話我最合適說。都別急,咱們先把施三少的身份再鞏固鞏固,騰出手來就收拾金少東家。包在我身上,包他走不可……”
毛掌柜的陰森森打斷他:“你歇著吧,對付金家我出手。”
岳掌柜的急的不行:“我話還沒有說完呢,我出力最多,廣元的鋪面除去三少以后,我應該拿最多的那份。”
“你有那么多錢嗎?”
花掌柜的忿忿:“別以為我們不知道,咱們去北市以前,你正談大生意,據說占的銀錢不少。”
岳掌柜的獰笑:“廣元的鋪面到手再轉手就是錢,我放出風聲去,還怕借不到錢?到是你,管好你自己吧,在女人身上花的錢太多了。北市的鋪面我們都沒收拾好呢,你已經開張兩間,那才叫占錢吧。你才是身上沒有錢。”
眼看著說話聲高起來,殷力抬手制止:“正事沒說完呢,先別吵。”
岳掌柜的是閉上嘴,但是趁花掌柜的不注意,把他的茶碗合在花掌柜身上。
茶葉茶水流了一身,花掌柜一抓就是一把,糊到岳掌柜的大胖臉上。
他的臉那么大,想糊不中都難。
兩個人都出了氣,到此消停下來。
殷力問岳掌柜的:“你找的混混是哪里人?別不是安城人卻報安城,口音裝的相似嗎?”
“二東家這話說的,岳某是三歲孩子嗎?我找的人,裝龍像騰云,裝狗會擺尾,不會報錯地方。”
“那他們報出來的雇主,可靠嗎?岳掌柜的你可別把仇家拿來一用,鞏固三少的身份,可不是給你當槍使。”
岳掌柜的嗤之以鼻:“又當我三歲。好吧,我告訴你,固城有個萬老萬,你們都聽說過沒有?”
“這個人不是你朋友嗎?”
毛掌柜的更加嗤笑。
岳掌柜的冷笑:“這么說,毛掌柜的知道萬老萬的底細?”
毛掌柜的正眼紅岳白胖子占首功,巴不得的回答:“萬老萬姓萬,有萬貫家財,為人仗義,儀表堂堂,他這輩子只有一個缺點,就是好色。他年青的時候,每個月納三、幾個妾,如今上了五十,也就一年納兩、三個吧。”
說完又問:“哎,老岳,這不是你朋友嗎?你怎么總干出賣朋友的事情。伏牛山的羅二讓你坑的,至今還在獄里呢。”
“你懂個屁!”
岳掌柜的沖口而出:“朋友掉腦袋好,還是我掉腦袋好。”
大家用異樣的眼光對著他。
岳掌柜的在廣元還沒有大展身手,至少他離不開殷力,忙堆笑改口:“你們是真朋友,呵呵,咱們關系比他近……”
再一想不對,對著殷力撇嘴委屈:“老毛說的沒錯,萬老萬是我朋友,所以他的底細我清楚。他以前也是羅二那行當,他為什么當我朋友,他比我狠。搶夠了錢,他把手下兄弟一殺,卷著珠寶在固城安家,這樣的人,也活到五十歲了,送他去死怎么了?可以死一死了。再說不用他的話,難道咱們一起掉腦袋。”
毛掌柜的鄙夷:“老岳,你今年幾何?”
“你管我呢,肯定不到五十。再說我比萬老萬心善,我總得活過八十吧。”
岳掌柜的揭下臉上茶葉,擲到毛掌柜的臉上。
“別吵!要把別人都吵起來嗎?”
殷力再次阻止風波,平心靜氣的推敲下:“萬老萬真的是這性子,死也不虧。但是,他要是不承認逼良為妾怎么辦?殿下親口對發掌柜的說,他管三少這事。快馬一去一回,真相也就出來。三少現在殿下身邊度日如年,每天過得都刀頭上舔血。別她還沒有辦成事,咱們就讓一刀宰了。”
這回毛掌柜的占了先,呵呵低笑個不停。
岳掌柜的氣呼呼:“你笑,你解釋。”
毛掌柜的悄聲道:“我不是剛說過,這萬老萬年青的時候一年幾十個妾,他自己都數不清。如今老了,精力實在不濟,每個月只數得過來
三個新妾,時常的弄錯,把舊人當新人,他根本記不住。”
花掌柜的也插話:“有一年他讓人訛走三千兩,就是為納妾。”
“說來聽聽。”殷力道。
“那年,一個女子直闖到他面前,說他答應納她,卻左等右等花轎不來。萬老萬一看長得還行,問明家住哪里,就說明兒上家抬她。女子說辦喜事要錢,要走三千兩。等花轎上門,一看,人去屋空。”
施發笑得肩頭顫動:“這果然是個自己納誰當妾,自己都不知道的人。”
“他有好些手下人幫他找好看姑娘,萬老萬知道以后,統統認在身上。殷二東家只管放心,這事情揭穿不了。”岳掌柜的最后下個總結,眉頭又揚起來。
毛掌柜的還是看不下去,再次提醒:“那是你朋友。”
岳掌柜的裝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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