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問著，慕昕陽的一雙眼睛就像顯微鏡一樣仔細地觀察著白秀穎臉上任何意思細微的表情，并將之無限擴大，以確定她究竟有沒有演戲的成分。

不過讓他失望的是，無論他把白秀穎的眼神表情放大多少倍，她看起來都完全是一個確確實實失去了記憶的人。因此聽到問話，她便苦笑一聲說道：“我寧愿是假的，我其實還記得以前的人和事！慕總裁，你沒有失憶過，所以你不知道失憶這種事情說起來好像很戲劇化，很矯情的樣子，但是對于失憶的人來說，這種感覺卻是很痛苦的！你能想象一個人的過去一片空白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好像你從一出生的時候就是這么大一樣，特別詭異……”

沒錯，慕昕陽沒有失憶過，所以他不知道失憶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但是從白秀穎的語氣以及眼神之中他卻可以體會到，那種感覺絕對不會怎么舒服就是了。

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體會到了白秀穎的感受，慕昕陽接著看向了楊晏維：“楊先生，當你發現雨霏已經失去了記憶之后，你是怎么做的？”

“還能怎么樣？當然要先設法幫她恢復記憶了。”楊晏維笑了笑，笑容有些失落，更有一種得而復失的遺憾和不甘心，“所以當時我接著就咨詢了醫生，問他秀穎的記憶還有沒有可能恢復。結果醫生就說，這種事情說不準，或許用不了多久就會恢復，或許一輩子都恢復不了了。我一聽頓時沒了主張，但是老住在醫院里也不是辦法，所以我咨詢了醫生，醫生說秀穎既然醒過來了，那么除了失憶之外，身體已經沒有什么大礙了，于是我就帶著她離開了醫院，暫時回到了我住的賓館，然后再做打算。”

慕昕陽聽得很認真，似乎生怕錯過了什么重要的細節。聽到這里他忍不住開口問道：“楊先生既然是在X省發現雨霏的，那你就沒有想過她的家人或許就在附近嗎？不知道楊先生有沒有幫她找一找她的家人？或者直接去報警，讓警察來幫忙呢？”

慕昕陽這話已經有明顯的試探和責怪的意思了。雖然藍雨霏失去了記憶，忘記了關于自己的一切，但是楊晏維總該想辦法聯系一下她的家人，或者直接把這件事交給警方去處理，那么慕昕陽或許早就把藍雨霏給找回來了，何至于耽誤了三年多的時間？難道楊晏維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嗎？

雖然聽出了慕昕陽的責怪和試探，楊晏維卻一點兒不高興或者心虛的意思都沒有，他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慕總裁，我知道你認為是我耽誤了你跟秀穎重逢的時間，但是請你弄清楚，當年我的確是想幫秀穎找一找她的家人的，但是人海茫茫，我根本不知道應該從何處下手。于是我也的確像你說的，想要把秀穎交給警方，但是……”

“但是我不同意，”白秀穎苦笑一聲把話頭接了過來，替楊晏維解釋了幾句，“慕總裁，你根本就體會不到我當時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當我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記憶之后，我害怕極了，感覺好像被這個世界給遺棄了一樣！所以我把晏維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本能地緊抓著他不放。當他跟我說要把我交給警方的時候，我就認為他也要扔下我不管了，于是我嚇壞了，拼命地哭，拼命地求他，哭得眼淚鼻涕一起流，求得語無倫次，甚至要不是晏維阻止得快，我都要跪下給他磕頭了！就這樣，晏維被我求得沒了辦法，才沒有把我交給警方的。”

聽到白秀穎這番描述，慕昕陽突然覺得自己可以體會到當時的一切了。莫忘記三年多以前，藍雨霏還不過是個剛滿十八歲的小姑娘，雖然在名義上是成年人了，但是實際上還是個孩子不是嗎？驟然遭遇到失憶的打擊，那么她心里的恐懼自然是很容易想象的。

在她最恐懼、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她非常幸運地遇到了楊晏維這個大好人，那么在極端害怕的情況下，她當然就把楊晏維當成了唯一的救星。再說了，若非萬般無奈，誰愿意被人像丟垃圾一樣丟出去不管？楊晏維要是真的把她交給了警方，那么在沒有找到她的家人之前，她還不知道要經歷怎樣的波折呢！所以年幼的藍雨霏當然會本能地選擇硬賴著楊晏維了。

了解地點了點頭，慕昕陽微微嘆了口氣說道：“原來如此，倒是我誤會楊先生了，對不起！那……既然當年雨霏不愿意去警察局尋求幫助，楊先生又是怎么把雨霏帶回香港的呢？”

“形勢所迫，我不得不走。”楊晏維也嘆了口氣，現在說起當年，仿佛還讓他不勝唏噓的樣子，“當年秀穎不愿意去警察局，我又不忍心強迫她，只好再想其他的辦法幫她尋找她的家人了。可是事有湊巧，偏偏那個時候集團內部又出了一些比較大的問題，所以我必須立刻返回香港處理，一刻也耽擱不得。于是無奈之下，我只好先帶著秀穎一起回到了香港，想先把問題處理完之后，再幫她找她的家人不遲。再說，就算遲也沒辦法，因為當時情況緊急，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兩頭兼顧了。何況集團的正常運作關系著無數人的利益，我也不敢拿整個集團的利益冒險。”

同樣身為跨國集團的首席執行官，慕昕陽當然明白楊晏維肩上的擔子跟他是一樣重的，在很多時候他們都會身不由己，甚至必須為了集團的利益犧牲個人的一些利益。何況當時的藍雨霏對于楊晏維來說完全就是個毫無瓜葛的陌生人，他肯出手相救，并且替她負擔了醫療費，甚至還愿意將她一起帶走已經算是非常難得了，怎么可能還會為了幫她找到家人，而置整個環球集團于不顧呢？

再說了，幫藍雨霏尋找家人的事情可以暫時緩一緩，可是處理集團的問題卻是刻不容緩的，一旦延遲就很有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效果。所以無論于公于私，于情于理，當初楊晏維把藍雨霏帶去香港都是無可厚非的，無論是慕昕陽還是藍雨霏，還都必須一輩子銘記著他的救命之恩才是。

因此明白了這一點之后，慕昕陽心中的指責頓時消解了一多半，并且用滿是感激的目光看著楊晏維，微笑著點頭說道：“原來是這樣，楊先生對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都能照顧得如此周到體貼，真是令人佩服。那楊先生把雨霏帶回家之后，必定費了一番唇舌向您的父母解釋吧？”

根據邢開源和展翼飛他們調查回來的資料顯示，當年楊晏維把藍雨霏帶回家之后，一家人便躲到書房里商談了一番，然后楊晏維的父母便一臉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陌生女子，那么，楊晏維到底是怎么跟他的父母說的呢？慕昕陽對此可是一直相當好奇。

但是很顯然的，這一點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楊晏維接著就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還能怎么解釋？當然是實話實說了。我就說秀穎是我在X省出差的時候無意中救下來的，而且她不幸失去了記憶，我沒有辦法安排她，又急著回來處理集團的事情，只好把她一起帶回來了。等處理了集團的事情之后，再慢慢幫她找尋家人不遲。”

啊？只是如此而已？枉慕昕陽他們還一直懷疑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現在看來，倒是他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跟王君他們對視了一眼，慕昕陽忍不住苦笑一聲說道：“如此看來，楊先生的父母想必也是兩位大善人了，對于你這樣的仗義援手他們必定是十分贊成的，是不是？”

“那倒是，因為這原本就是我父母教我的，他們常跟我說要與人為善之類的話。”楊晏維點了點頭，此刻的他說起話來已經恢復了往日的瀟灑從容，優雅得體，顯然已經將自己的情緒調整得差不多了，果然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所以當年我把秀穎帶回家，并且跟他們說明原委之后，他們便十分贊同我的做法，并且同意讓秀穎暫時在我們家住下來，然后慢慢幫她尋找家人。只不過我怎么也沒想到，秀穎的家人居然會是慕總裁你！哦對了，說到這里我都一直忘了問一下，慕總裁究竟找到了什么證據，才那么肯定秀穎就是你的故交藍雨霏的？”

“哦，這個，我是因為……”聽到問話，慕昕陽張口就要解釋，不過聽到楊晏維還是一口一個“秀穎”地叫著，他便臨時改變了話題問道：“楊先生能不能先告訴我，雨霏為什么叫白秀穎？是你給她的名字嗎？”

“是啊！”楊晏維點了點頭，轉頭看了白秀穎一眼，“當年發現秀穎失憶，她根本說不出自己的名字，而我總不能一直‘喂、喂’地叫她吧？所以我就想臨時給她取個名字，叫著也方便。而當時的秀穎給人的感覺特別純凈，就像一朵百合花一樣清新雅靜，而百合花又是白色的，所以我就想，干脆叫白秀穎吧。就這樣，這個名字一直叫了三年多，越叫越順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