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一個清秀地小男孩站了出來,瞧了衆人一眼細聲道:“花小姐是隨他爹來到此鎮,花老大夫醫術精湛,無人能比,我阿爹有日病了,便去尋他醫治,也帶了我去,那時花小姐養了一隻小白狗,乖巧可愛,我見著喜歡,便去抱它,誰料不知輕重,弄疼了它,它便順勢咬了我一口,剛好被我阿爹瞧見了,作了些簡單的處理,途中那狗好似瘋了,亦發狂地咬我阿爹,那日之後,我阿爹便變作另外一人,成日不歸家中,還去花街柳巷吃花酒,不久便也去了。”
這小男孩瞧著不過八九歲,說話卻鎮定自然,好似說的別人的事,剛剛還喚巧兒小姑娘,真是奇怪。
巧兒對這類事好像很懂啊,真是難得。
“阿明,快回家去,跑來胡說什麼。”旁邊有年輕人訓斥那叫阿明的小男孩,阿明卻挺著腰:“我句句屬實,我年歲比你大,還輪不到你來訓我。”
我怔了怔,心中微微激盪著,訴斥阿明的人明明是個青年男子,但阿明卻說比他大,難道,阿明是個侏儒?
桑柔也不再言語,只靜靜凝視著巧兒,似要將巧兒看透,眼中亦掩不住的不快。
也罷,此類本就是事實,不揭穿它,莫不是還要讓玄武鎮永遠活在妖怪地陰影之下,只是,巧兒會有揭開的那個能力嗎?巧兒一個人,身上還有傷,可以嗎?
黃昏漸長,圍觀的羣衆散去了大部分,只留了些稍年長的,說是要替布婆婆打點打點,好準備三明的後事,似又聽人說,鎮長下令,待三明一嚥氣,便即刻拉了去焚燬,以防屍變,布婆婆聽了當即暈劂過去,花顏便隨之急救去了,那孫媳哪裡也去不得,只伏在三明身上默默啜泣,整一片愁雲慘霧。
天色暗沉了些許,似要下雨,整個氣氛沉悶的讓人惆悵,我還住了原來那間房,剛進了門驀然思及那些日的晚間所鬧的笑話,心上驟然慟漲地酸楚,便推了窗戶,映入眼簾的是雜草遮掩的羊腸小道,仍扭曲的向前伸展,從深處緩緩緩吹來的風因這頭頂籠罩的陰雲都帶了淡淡的腥氣。
目中迷茫,半響撫向右臉那條粗糙的傷疤,指尖細細的摸索,順著那細緻的痛痕直撫到脣邊,那裡正綻著一抹淒涼的笑,神思不由的恍惚開來。
窗外雨聲在響,我裹著被子爬起來去關窗子,關上了人沒站住,整個人跌倒在地,然後感覺有個人將我連人帶被一起抱上了牀,我撕聲力竭地吼道:“巧兒,你不是一人逃了嗎?怎麼又回來了,是否路上盤纏用盡,又未能走多遠,便又想回來撈我油水?我告訴你,我半分也無,一無所有了,所以,你滾吧,滾的越遠越好,最好永遠勿用回來了。”
四周靜謐,空氣好似凝窒了般,良久,一雙溫熱的手裳揭開遮住我眼臉的棉被,將我不容置疑地拉入她懷中,語氣無奈道:“小姐,你這是什麼話,那日只去了鎮上錢莊,想取了現錢,見你未醒,就沒跟你說,便叮囑布婆婆好生照看你,午間回來……便不見了你,你去了哪裡?這幾日又在哪?”
她問的輕緩,又臂卻逐漸用力,將我懷的幾乎喘不過氣來,聽他這樣說,我手指委屈地咬她,心中卻大慟地想哭,原來,她還擔心我,還記掛著我,那份難以言欲的感動,盤距在心頭,揪的心都痛了,無法詮釋的溫柔瞬間佔領了腦海,滿心都是他的擔憂,他的關懷及溫柔。
可是,她不是個男人,不然,我都要考慮將她接收了。
“我以爲你一人回莫家,棄我不顧,便去尋你,途間出了些小問題,在別處待了幾日。”我悶悶地開口,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簡潔道。
“小問題?”巧兒沒有放過我的意思,扳正我的身子便要湊過細瞧。
我忙攔了他,假裝有氣道:“巧兒,我也是可以隨便看的嗎?”說著,扭動著身子便使力推她。
巧兒頓了頓,好似要下牀去,我這纔好釋重負鬆了一口氣,熟料,雙手突然一緊,身子被那雙手輕巧地拉過,整個人便落入燭火的掌控中,巧兒瞠目結舌,不能置信地盯著我那半張臉,眼中濃濃的驚異,我腦中瞬間一片空白,面如死灰,身子輕顫已愈來愈冷,不敢再看她的眼光,我奮力地去推巧兒,蒼白的臉又不能自控的落下淚來,嗓子尖銳的撕聲吼道:“巧兒,你出去,你給我出去!”
支起身,想推她穩如泰山的身體,腿下一痠軟,下身如空物般癱倒,巧兒眼疾手快地抱了我,緊攥住我仍奮力掙扎的手臂,將我按壓在牀沿,眸中深沉地望不到底:“這傷怎麼來的?”
我黯然凝視著巧兒,思緒逐漸模糊,半響冷冷地笑:“要不是急著找你,我也不會迷路遇險,要不是你,我定不會失足跌落坡底,如若不是你,我更不會被人視作妖怪……都是你……都是你……”我下一刻瘋狂地捶打著他,口中嘶啞地吼著滿腹的委屈及埋怨在此時迸發。
巧兒微微愣著,只任我發瀉般捶打著他,眼神輕漾,似透著難以言明的痛楚,半響將我摟至懷中,任我在她後背使力捶打著,半響,我便累了,於是不再哭鬧,只低低啜泣著。
“小姐……”巧兒突然沉聲喚我,我微微一愣,對上她溫柔瞭然的目光。
“痛嗎?”巧兒溫柔地凝望著我,手掌撫上右臉那條傷痕,細細地摸索,勾勒,我霎時靜默,心中異樣肆意翻騰,連呼吸都有些困難,見我不語,巧兒又問道:“痛嗎?”
我愣愣地盯著她,那眼神溫柔似水,淡淡的眼波,卻有千絲萬縷的情意,心中種種情緒紛沓而來,亦慟地我大爲所動,強忍了那抹異樣,我淡然別過頭去,冷道:“費話什麼,都變醜了,以前沒人要,現在更沒人要了。”
巧兒垂下眼簾,半響擡眸撫著我的臉側,眼神稅利的橫掃而來:“說不準呢……”
“拉倒吧!”我咬著脣急急打斷她:我算個屁,有人要我也是看上我的錢……”這愈說愈委屈,心中苦澀難忍,竟簌簌落下淚來,悵然萬分,淚也落的愈兇,似未關上的水閘,止也止不住,說不清是有意哭給她看,還是當真傷心。
巧兒見我這樣哭,竟也有些愧疚,半響手足無措地走上前來,碰我不是,不碰又不是,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只在一邊嘆息一邊喃喃自語著:“別哭了,小姐,是我不好,別哭行嗎?你這樣哭真醜,一點也不好看了……”
我現在就是笑也不好看了,我緩緩擡了頭,嘟脣揪心地瞄了她一眼,半響拭了淚道:“你就偷笑吧。
“……。”巧兒討好地笑,用帕子替我拭了殘留的淚水,我須臾經不住好奇問道:“你怎懂的如此多,我聽都未聽過,吸血鬼是何物?那瘟疫又從何而來?”
巧兒平了平心緒,想了想,半響才道:“我也是道聽途說,據說吸血鬼只以吸血爲生,人食五穀雜糧,而吸血鬼只能吸血。”
我仰起臉,疑惑地望著她:“爲何只能吸血,是不是跟教書先生一樣的妖物?”
巧兒無奈地笑,戳了戳我的臉:“因爲他們的食物就只是鮮血而已,教書先生那傳聞只能聽聽,不能信服,跟吸血鬼一樣都是傳聞。”
“原來如此,那你認爲這都是瘟疫所引起的恐慌嗎?那這瘟疫從何而來,與花顏的小白狗有關?”
“我所說的瘟疫是指一種病。”巧兒亦有耐心的填補她的好奇。
“那是什麼病,怎麼來的?”我炯炯有神地望著巧兒,一瞬未瞬。
“……這個……這個……這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
“看不見?也摸不著?那這病毒根本就是虛無的,你在哄我了。”我委屈地瞅著巧兒:“不提這個,那這病要怎麼醫治?”
“……恩”巧兒更爲愣然:“我不知道!”
“切”我不屑一顧的瞪她。
兩個人坐了好一會我,我說:“我困了。”
“嗯,早些睡吧。”巧兒語氣輕淡,卻極爲寵溺的揉著我的發,輕柔地手勁,別樣的暖意,很不一樣的感覺,我眼神有些模糊,頃刻握上他的手:“巧兒,你不能一個人跑掉,……”
“嗯。”巧兒輕緩地語氣好似催眠般,不久,我便汲取著她身上傳遞而來的暖意,沉沉睡去。
只覺朦朧間,哪裡響起了一陣嘈雜聲,我亦被吵醒,眼瞳來不及睜開,便下意識摸索著身側,口中急急喚道:“巧兒?”
摸索的纖手被一雙溫熱的掌攥住:“我在。”
聽到他的迴應,我才安心的閉上眼,再準備小寐片刻,嘈雜聲漸響,我皺了皺眉析疑道:“什麼聲音,什麼時辰了,天亮了嗎?”這朦朧的問著,雙眼仍未睜開。
“大概是婆婆的兒子出事了,我去看看!”巧兒轉身往外走。
“我也去。”
“恩。”巧兒答應著,兩人往門外走。
房內已圍了好些人,難道三明死了?我愣了愣,聚集目光向牀上溜轉去。
見三明安然躺在牀上,胸膛仍有起伏,巧兒鬆了一口氣,卻見人羣都圍著一抹紅色身影,便徑自猶疑地上前去看。
見一老婦人張口嘴巴朝那孫媳滿是齒痕的手臂壓去,那齒痛清晰可辨,仍冉冉流著血,巧兒皺了皺眉頭,下一刻發狂地推開那老婦人,口中亦尖銳吼道:“不要替她吸血。”
衆人猶疑地望著巧兒,那老婦人不高興道:“遙紅被三明咬傷了,要先吸出血污再上藥再好不過了,你怎麼攔我,不肯我碰?”
是三明咬的?禽獸!
巧兒瞄了牀上安靜的人一眼,鬆了口氣,解釋道:“這傷口不能隨便吸吮的,怕會傳染了,可傳了大夫沒,讓大夫來給她包紮傷口。”
那老婦人仍隨沉著臉,半響不情不願地去請大夫。
巧兒皺了皺眉,看著遙紅纖細的手臂,此時印著的血痕顯得血肉模糊,很是可怖:“怎麼讓他咬傷了,痛不痛?”
遙紅委屈地落淚:“睡夢中,聽他說渴,我便端水餵給他喝了,誰料剛喝了一口,他便似發了狂顛病,攥著我便咬……”似是驚魂未定,遙紅清秀的小臉此刻仍蒼白臺鬼魅。
巧兒若有所思,輕嘆一聲回了她一抹柔笑:“處理這傷口,會有些痛,你要忍著。”見她乖巧地點頭,巧兒便手勁暗使,將那血污擠去,掰開那像瓣膜一樣的傷口,用水沖洗著,遙紅纖細的手臂因刺痛,微微地顫抖。
我看向遙紅,她眉心一點因疼痛而跳動著,貝齒將脣咬的蒼白,卻不曾縮回手去,心中不經有些佩服,我大傷小傷,不管何事,總先抱怨片刻,再哀嚎幾聲,好讓全天下人知道我的痛苦……想來,我真是稚幼可笑的。
巧兒用酒水替她洗傷口,然後衆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瞄向門外,原來是花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