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都,玄陽將軍府。
白欲起坐在大堂的主座之上,悠閑的品著手中香茗,反倒是這座府邸的主人――玄陽守軍大將孟清河,垂首立在一旁。
白欲起品了一口茶后,緩緩放下茶杯,說道:“孟將軍大可不必如此,白某今日只是私自來訪,請就座吧。”
孟清河微微低頭,回道:“您是我秦國的太尉,末將自當(dāng)執(zhí)下屬之禮。”
“太尉?”白欲起的語氣忽然顯得略微輕佻起來,呵呵笑道:“這玄陽城里的大人們,又有誰真當(dāng)我是太尉了?尤其是贏氏呂氏,還有……孟氏?”
玄陽城雖大,孟姓之人卻不算很多,幾乎都是孟氏一族的權(quán)貴。孟云姓孟,孟清河也姓孟,兩人又同樣都是顯貴之身,顯然都是孟家的子弟。不過孟清河出身分家,并非孟氏嫡系一脈,曾經(jīng)還追隨過嬴風(fēng)的父親――秦威公贏景嵐,可謂與孟家的道路頗有些分叉。
自從威公離世,其胞弟贏景泰憑借著孟、呂兩族的支持篡奪了國君之位,白欲起和他麾下的十萬東路大軍就再沒有聽從過來自玄陽城的任何號令。白欲起本人更是六年不曾踏足玄陽城半步。身為一國之太尉,離都六年之久,擁兵自重,已經(jīng)頗有些割地自立的味道了。
想當(dāng)初,威公贏景嵐東征西討,縱橫天下。身為威公麾下頭號猛將的白欲起,無論從其在軍中的威望,還是其本身的膽略和能力來看,若他真想要將秦國的東路分割而自立,似乎并不是什么太過困難的事。
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尤其出現(xiàn)了白欲起這樣的臣子。.所以贏景泰在上位之初便撤換了秦國西半邊所有掌軍的將領(lǐng),至此,秦國內(nèi)部東西對立的局面已然成型。
撤換西邊的將領(lǐng)容易,但撤換都城玄陽將軍,卻并非那般簡單的事情。
對于贏景泰來說,玄陽的守軍一定要是自己人的。不然若是有天白欲起領(lǐng)著十萬兵馬攻來,自己的城門卻被守軍自己打開,那就滑天下之大稽了。不過這一職位卻也不能交給平庸之輩。畢竟玄陽城是自己的大本營,也是墨云宮之外的最后一道防線。若是交給一個酒囊飯袋之輩,那與交托給敵人,也沒差多少。
思來想去,遍翻朝野上下,贏景泰最終選定了孟清河來做玄陽軍的大將。此人曾追隨過威公左右,與白欲起乃是同袍,能力和謀略自不必表,難得他同時又是孟氏宗族分家的子弟,將玄陽城的大門交給此人,再合適不過了。
此時白欲起輕飄飄的提到孟家,孟清河自然明白他想要問的到底是什么。
白欲起看似隨意,實際卻在極用心的觀察著孟清河的表情。豈料,孟清河那張鐵打般的臉上紋絲未動,依舊低沉而平靜的說道:“太尉應(yīng)該明白,我若當(dāng)真不把你看做太尉,今日就不會讓你坐著,自己站著。至于主家的態(tài)度,跟我無關(guān)。”
白欲起有些失望,也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你認我這個太尉,卻還認孟家是你的主家,在你的心里,威公可還在?”
聽到威公二字,孟清河終于微微的皺了皺眉頭,勉強算是露出了一個不一樣的表情,說道:“先君威武,清河不敢一日忘懷。”
“先君?”白欲起臉色忽然沉了下來,大堂里的氣氛也隨之一凝。他寒著聲說道:“秦國仍舊是威公的秦國,何來先君之說?又哪里來的新君?!”
孟清河毫不猶豫的說道:“威公已去,新君贏景泰即位已六年,太尉又何必過于執(zhí)著?”
白欲起猛的一拍桌子,將桌上的茶杯震起,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淡淡的茶香味瞬間彌漫開來。
“狗屁的即位!!他那是篡位!!!”白欲起雙目圓睜,死死的瞪視著孟清河。而孟清河也不再言語,也不知是一種默認,還是一種無言的反抗,似乎不愿就此與白欲起爭執(zhí)下去。
片刻之后,白欲起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罷了罷了,本也沒指望能說動你這頭蠢牛。當(dāng)初威公最欣賞你的,恰好也就是你這一個犟字。”想了想,白欲起的語氣又顯得有些調(diào)侃起來:“贏景泰識人的本事倒還真是了得。當(dāng)初他選了你這個威公舊部來做玄陽城的大將,我還以為他是腦子壞掉了。可我沒想到,你這人居然真的愚忠至此!!你才應(yīng)該姓秦啊!秦國的秦!”
孟清河微微躬身,沒有回話。
“他必然是算準(zhǔn)了你雖然不肯領(lǐng)著西邊的兵馬與昔日同袍廝殺,但想必若是我真的率軍殺到玄陽城下,你也必定會視我為反賊,不會顧念舊日情分,死守?zé)o疑。只是我不明白,以你之才,如今卻只做一城之守,你可甘心?”
孟清河不假思索的說道:“君上有命,末將自當(dāng)從命。戎馬之人,何談甘與不甘。”
白欲起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將頭扭向一邊,似乎懶得再看孟清河一眼。
孟清河忽然開口問道:“太尉今日來觀閱我玄陽守軍,為何不提前通知末將?”
白欲起冷哼一聲說道:“誰說我是觀閱玄陽軍了?小小的幾千人馬,有甚值得看的。”
孟清河點點頭,繼續(xù)問道:“那太尉,是來看望公子風(fēng)?”
白欲起冷冷轉(zhuǎn)過頭,從牙縫里將聲音擠了出來,像極了陪同妃子一起被打入冷宮的太監(jiān),說道:“正要跟你說這個事兒呢,嬴風(fēng)的什里,現(xiàn)在正跪著幾十號人,都是你玄陽軍的兵,你打算怎么辦吶?”
孟清河回道:“這事末將方才也聽說了。我秦國治軍一向嚴謹,什長從不領(lǐng)二十人以上的兵。不過我秦軍也一向講求氣勢和威望,既然公子風(fēng)如此得人心,那就擢升他為百夫長吧,正好統(tǒng)領(lǐng)那幾十個人。”
白欲起斜挑嘴角問道:“今天我來你府上,說了幾句話,明天就升嬴風(fēng)為百夫長,怎么,你就不怕后天你便會死在贏景泰所派來的殺手的劍下?”
孟清河搖了搖頭,說道:“君上是秦國之君,太尉是秦軍之首,公子風(fēng)是威公之子,在末將心中,就是這么簡單的事情,這其間怎么會牽扯出殺手!太尉切莫再以此說笑了。”
“你才是說笑呢,玄陽城有你這個守成大將,你覺得我笑得出來嗎?”
白欲起起身,拍了拍孟清河的肩膀,走出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