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這在現代社會的通信技術、作戰方式,以及完善的體系、紀律、指揮、制度之下,幾乎是不可能成立的一句笑話。但是在冷兵器時代,全軍上下皆聽主將一人的調遣和指揮,軍令的傳達緊靠戰鼓、令旗,甚至呼喊與口口相傳。在這樣的情況下,主將是否睿智,身手是否高強,甚至主將的一個表情、一個態度,都是決定整支軍隊士氣的最關鍵因素。
這一個月以來,嬴風麾下的那三千多號人就一直沒愁過。因爲他們的主將嬴風,終日都懶散的窩在草堆裡曬太陽。天狼騎那一千舊部自然是不用提,他們對於嬴風有著盲目的、毫無理由的相信。大半年前,跟隨嬴風送死都不皺眉頭的同袍,如今只不過是面對一個草原小家族的挑戰,根本就算不得一個多了不得的事兒。至於那兩千個奴隸,主人尚且如此輕鬆寫意,那必定是胸有成竹了,自己身爲一個小奴隸,又有甚好怕的
這樣瀟瀟灑灑、策馬奔騰的一個月過去了,眼看著後天亞摩訶就要殺到眼前了,縱然再沒心沒肺的人,現在也多少該有點緊張了。尤其是那兩千個奴隸,現在已經開始浮躁起來了,竟是有些茶飯不思的味道,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擔憂。
方虎此時也有些繃不住了。他倒不是因爲害怕亞摩訶,他所害怕的,是身後這兩千個奴隸未戰先亂,那就麻煩了。
此時他急急找到隆戈,頗爲急躁的問道:“俺家將軍呢??怎麼好半天沒看見他了??”
隆戈聳了聳肩膀說道:“自方纔從他外公那回來之後,他就拽著吉吉爾一頭扎進帳子裡了,問也不回話,也不好衝進去,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出來??”
方虎愕然,投給一旁的任鷹翔一個十分曖昧的眼神,壓低聲音問道:“誒小白臉你說咱們將軍會不會是趁著決戰之前,抓緊最後一點時間,在帳子裡跟吉吉爾姑娘……那個……啊?嘿嘿嘿嘿……”
任鷹翔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道:“真沒想到,你這榆木腦袋裡居然還藏著這麼齷齪的念頭呢”
方虎不服氣的嘁了一聲說道:“你最純潔行了吧??那純潔的小白臉兒能不能指點俺一下,將軍正當壯年,拉著一個小姑娘進帳子這麼久了,還能是做什麼??難不成玩過家家啊”
任鷹翔不屑的說道:“說你蠢你還真就蠢得不可救藥了還將軍龍精虎猛,若真個如你所料,那這個小帳篷豈不是都要被掀翻過來??可是你聽見半點動聽了麼??”
方虎極盡嘲諷的瞥了任鷹翔一眼說道:“嘖嘖嘖,俺看你還真是聰明過頭了,還動聽呢,吉吉爾姑娘會叫麼???哼”
任鷹翔愕然,暗道倒是把這茬給忘了。隨即他霍然擡頭,仔細觀察著嬴風所在的那個不大的帳子。對著方虎用手指頭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噓聲說道:“走近些看看,看看帳子有沒有搖晃的跡象”
方虎如搗蒜般點了點頭,然後將巨熊一般壯碩的身軀硬生生縮得像一隻偷食的貓兒一般,躡手躡腳的向帳子那邊走去。
隆戈在心中狠狠的鄙夷了一把這兩個天狼騎的大將,可隨後也踮起腳尖跟在他倆的後頭,接近了那個小帳子。
“難道嬴風這臭小子真的開竅了??哈哈,這亞摩訶倒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成全了這倆孩子,下地獄之後想必也會少受一些苦吧……”隆戈心裡美美的想著。
就在此時,那頂小帳子的門簾陡然被從裡到外的掀開,嬴風牽著吉吉爾的手腕從裡面走了出來。
大驚之下的方虎和任鷹翔,瞬間發揮了軍中高手的本領,兩人一個閃身,身形驟然向後急掠,若換做正常情況下,就算是嬴風也絕對難以發現他們二人曾經試圖接近過自己的帳子。可眼下卻不是正常情況。方虎和任鷹翔都沒有注意到一件事情——隆戈還在他倆的後面呢。
要說最冤枉的還是隆戈了,這個老不休正惦記著聽到點啥呢,結果前面那兩個殺千刀的傢伙忽然回身倒衝而回,於是三人狠狠的撞在了一起,痛呼著倒了一地。
嬴風詫異的看著彼此怒視的三人,撓了撓頭問道:“你們在幹嘛呢??”
隆戈老臉一紅,扭過頭去不吱聲。方虎尷尬的嘿嘿笑了笑,一邊揉著腦門一邊說道:“沒啥俺就是剛想找將軍呢,將軍就出來了嘿嘿,哈哈……誒?將軍,大白天的你扣一頂大帽子做什麼???”
任鷹翔擡頭看去,發現嬴風果然帶了一頂大帽氈帽,斜斜的遮住了半邊臉。
嬴風微微笑了笑道:“隨我來,一會你們就知道了。”
說完,嬴風走到一片小土坡之上,清了清嗓子喊道:“所有人都聚過來,快點”
三千個人不算少,但密集的聚在一起的話,卻也不顯得太多。就跟嬴風前世一個普通中學全體聚集操場開大會時的場面也差不太多。
“緊湊些緊湊些,天狼騎站在我後面去,新成員們聚在我前面不然我可喊不出那麼遠的聲音。”嬴風指揮道。
眼看著人都聚得差不多了,嬴風清了清嗓子吼道:“這一個月來,大家的日子過得怎麼樣啊?”
三千人齊聲叫好,隨即一片大笑。
嬴風擡手壓了壓,繼續說道:“你們之前在人家帳子裡做奴隸的時候,沒過過這麼悠閒的日子吧?”
這句話很明顯是對那兩千個奴隸說的。奴隸們心花怒放的回道:“從來沒有新主人是我們見過的最仁慈的主上了”
“是啊新主人萬歲”
嬴風笑著點了點頭,忽然臉色一沉,高聲吼道:“可是現在,你們的老主子看不慣你們過大魚大肉的日子,就要帶兵過來殺掉你們,或者抓你們回去繼續奴役你們。好日子就要到頭了,你們甘心嗎??”
奴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說話。剛剛脫離舊主才一個多月的時間,積威猶在,竟然讓他們都說不出話來,不過他們都看見了,彼此的臉上都寫著滿滿的不甘。
“給我照實說”嬴風冷不防的爆喝一聲。隨即便有些膽大的奴隸顫顫巍巍的開了口道:“不甘心……”
起初還是零零散散的一些聲音,沒過多久,悲憤的 情緒似乎傳染開來,兩千多個奴隸齊聲怒吼道:“主上我們不甘心不甘心吶”
嬴風伸手握拳道:“不甘心怎麼辦???”
奴隸們羣情激奮,顯然都豁出去了。一個頗爲膽大的人率先吼道:“只要主上一句命令,咱們就豁出去了,跟著主上幹到底,誓死保衛主上的草原”
“誓死保衛”
嬴風搖了搖頭,環視一圈後,沉聲說道:“你們還是不明白。敵人要殺的人,不是我。或者準確的說,他們要殺的,不只是我。還有你們敵人要搶的,也不是我腳下的這片草原,他們要搶的,是咱們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這片草原是我的,也是你們的,這幸福生活有我的份,更多的還是你們的份咱們要反抗,這沒有錯但你們都給我記住一件事情你們的反抗,不是爲了我,而是爲了你們自己”
我們自己??奴隸們彼此看了看,都沒太聽懂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笑話,奴隸哪有自己的東西?連自己都不是自己的,又何談爲了自己……
嬴風沉默片刻,緩緩擡起手,將扣在自己頭頂上的大氈帽摘了下來,狠狠的朝後丟了出去。
此時衆人擡眼望去,才赫然發現嬴風方纔被大氈帽蓋住的左額頭上,現在多了一點什麼東西,黑黑的一小片。看上去倒是與自己頭上那個六棱雪花的奴隸印記有些相似。
離得近的奴隸壯著膽子站起身,仔細向嬴風的額頭瞧去,然後驚得呆立當場,出格的用手指著嬴風的額頭,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那是一隻栩栩如生的青黑色的怒龍,盤繞在一個六棱雪花之上,凌厲而霸道的眼神直直望向前方,似乎在瞪視著每一個望向這個紋身的人。
“主……主人您的額頭……您”
所有奴隸都震驚了,自己的主上居然主動給自己紋上了代表卑賤的奴隸印記,這可如何是好??
嬴風沉聲喝道:“我來問你們一個問題。我頭上現在也有刺青了,難道我就是奴隸了嗎??”
方纔那個大膽的奴隸顫聲說道:“自……自然不是啊您勇猛絕倫,怎麼會是奴隸呢……”
嬴風點點頭道:“那就對了你們的頭上也有刺青,難道就一定是奴隸???我之所以給自己的頭上刺上這個印記,就是要告訴你們一件事情。你們和我,都是一樣的人,別人在我們的額頭上刺上印記,把我們當做奴隸,這不要緊,站直腰板,握緊拳頭,打死他個王八蛋就好可若是你們自己在心裡給自己也刺上了一個奴隸的印記,那就算是天神下凡,也救不了你們了男兒生在天地間,就應該挺直腰桿做人,就算死了,也不枉人世走一遭”
眼看著下面的奴隸們越來越激動,平日裡極盡卑微的眼神越來越閃亮,嬴風趕緊趁熱打鐵的說道:“現在亞摩訶就要殺來了。坦白講,目前的我們還不是他的對手。所以我決定暫時避開他的鋒芒,撤退到離他遠遠的地方,等到我們擁有了足夠的實力,再回來與他一決高下,洗刷今日的恥辱。可是離開家園的日子,是相當不易的。我知道你們大部分人自從生下來就沒離開過這片草原,而且我也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堂堂正正的帶著你們殺回來,也有可能這輩子再也回不來,甚至有可能我們都會死在半路上。所以我現在讓你們自行選擇。願意跟著我嬴風走的,就去那邊牽一匹馬出來,走到我的面前,讓吉吉爾姑娘在你們額頭的六棱雪花上,也加刺一條我頭上這樣的怒龍,表示你願意跟過去的不幸抗爭到底,願意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而你牽到的馬兒,就算是我送給你的人生中第一件真正屬於你自己的禮物,從此以後,我們不再是主僕,而是並肩作戰的兄弟你牽著你的馬兒,隨我一同,咱們試著在這片天地裡痛痛快快的闖他孃的一闖如果不願意跟著我嬴風走的,你們也可以就跪在原地,等著你們的主人到來了,將你們抓回去,重新做他腳下的一隻哈巴狗明天的路就在你們腳下,自己選吧”
整片草原忽然就靜了那麼短短的一瞬間。一瞬間之後,所有的奴隸們都瘋了一樣的衝向馬廄,狠怕自己下手慢了,牽不到人生中屬於自己的第一件禮物。順利牽到馬兒的人,則滿臉興奮的衝到吉吉爾身前,拼命指著自己的額頭,意思說你趕快給我刺條龍上去,快快快
突然看見上千人齊齊奔自己衝來,腳有些發軟的吉吉爾躲也不是,站也不是,又叫不出聲來,一時嚇得團團轉,倒是讓嬴風十分開心的大笑了起來。
方虎直直看著嬴風那張臉,那張本就英氣逼人的面孔,凌厲異常的眼神,如今再加上那條栩栩如生、霸道無比的怒龍刺青,讓嬴風整個人的氣質更加讓人不敢直視了。
“嘖嘖嘖,真看不出來,吉吉爾姑娘刺青的手藝如此高超哎,這下子將軍如虎添翼,比任小白臉兒都更加英俊了……誒???不對啊這樣看來,以後這天狼騎將領之中,豈不就剩下俺一個磕磣的了??不行萬萬不行”想到此處,方虎心下大急,仗著自己熊一般魁梧的身軀,一個箭步竄到吉吉爾面前,撞翻了一小排拼命趕來的奴隸們,滿臉堆笑的指著自己額頭,對吉吉爾說道:“嘿嘿嘿,姑娘,先給俺刺一個唄俺要跟將軍那個一模一樣的你可不能偏心俺也想俊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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